-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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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xué)時代
楊絳在北京的大學(xué)生活中,發(fā)生了決定她一生命運的事情,這就是與錢鍾書的相識與相戀。對此,她母親唐須常取笑說:“阿季腳上拴著月下老人的紅絲呢,所以心心念念只想考清華!盵1]
初到清華,天生麗質(zhì)的楊絳發(fā)現(xiàn)這里的女學(xué)生都很洋氣,相形之下,自己不免顯得樸素。但沒過多久,女同學(xué)便開始對她刮目相看了。
當(dāng)時清華大學(xué)里男生多,女生少,所以女生一般都有“美貌”之名,不愁無人追求。據(jù)說,當(dāng)時楊絳與比她大4歲的“大姐”袁震(后成為吳晗夫人)同屋,兩人結(jié)下很深的友誼。有一次,袁震因病在校醫(yī)院住院,楊絳去看她,恰好趕上袁震原來的男朋友吳之椿也在。吳之椿給袁震帶來了當(dāng)時非常昂貴的水果——橙子,讓她一個人吃。袁震正要與吳之椿斷絕來往,見楊絳進來,便切開一個橙子給她吃。楊絳知道那是袁震男朋友特意給她買的,便不想吃,但又不好一味謝絕,便勉強吃了一點,袁震卻要她全部吃完。楊絳覺得很窘迫,因為吳之椿就在一邊看著她。可她不想使袁震不高興,只好把橙子都吃了。吳之椿走后,袁震便對楊絳說,她要讓吳之椿明白,他不能支配自己的生活。
與楊絳同寢室的同學(xué),還有幼年時的蘇州好友蔣恩鈿。楊絳曾作舊體詩《溪水四章寄恩鈿塞外》,送給好友蔣恩鈿和未婚夫錢鍾書。楊絳入學(xué)前,蔣與袁已經(jīng)是好朋友。而現(xiàn)在,她們?nèi)顺蔀榱恕懊苡选,而同屋另一位女同學(xué)卻被排斥在外。后來,袁震與吳之椿斷絕了關(guān)系,梁方仲把吳晗介紹給袁震。三位密友在一起議論吳晗,說吳晗有股“醬豆腐”般的迂腐勁[2]。楊絳大概也沒少向密友們談?wù)撳X鍾書。錢鍾書、楊絳夫婦與吳晗、袁震夫婦的友誼一直保持到“文化大革命”前夕。
錢鍾書當(dāng)時已名滿清華。1929年,20歲的錢鍾書報考清華外文系,中、英文極佳,只是數(shù)學(xué)考了15分。校長羅家倫愛才,破格錄取他。入學(xué)后學(xué)業(yè)甚好,讀書很多,在校園內(nèi)名氣很大,寫起文章縱橫捭闔,臧否人物口沒遮攔。他在《清華周刊》發(fā)表不少了文章,是清華有名的才子。楊絳與他相識在1932年春天的清華校園。
這天春意盎然,清華園的丁香、紫藤盛開,幽香襲人。
楊絳去看望老同學(xué)孫令銜,她和楊絳同來清華借讀。孫令銜也要去看望表兄,這位表兄不是別人,正是錢鍾書。
孫令銜帶錢鍾書來到古月堂門外。清華校規(guī),男生不許進女生宿舍。楊絳回憶說:“我剛從古月堂鉆出來,便見到了他。”
楊絳在《記錢鍾書與〈圍城〉》中追述了她對錢鍾書的第一印象:初次見到他,只見他身著青布大褂,腳踏毛布底鞋,戴一副老式眼鏡,滿身儒雅氣質(zhì)。兩人在學(xué)校里開始戀愛了,并且第二年便訂了婚。錢鍾書中年時在詩歌里追憶他們戀愛的第一面:
頡眼容光憶見初,
薔薇新瓣浸醍醐。
不知靦洗兒時面,
曾取紅花和雪無。
他依然記得當(dāng)年的楊絳臉面的白潔紅潤,臉如春花,清雅脫俗,猶如薔薇新瓣浸醍醐,還帶著一絲靦腆。楊絳先生對這首詩解釋說:“鍾書的詩好用典故,詩中第四句紅花和雪的典故來自北齊崔氏的洗兒歌,說的是春天用白雪、用紅花給嬰兒洗臉,希望孩子長大后臉色好看!边@是多么詩情畫意的回憶!令人贊嘆不已。楊絳先生還記得,后來他倆在典雅的工字廳會客室談過幾次。錢鍾書鼓勵她報考清華外文系研究生,并指點她要看哪些書。楊絳自學(xué)一年,果然于1933年夏考上清華外文系研究生,她的同班同學(xué)有季羨林等。這年夏天,她和錢鍾書在蘇州訂婚。
這期間,錢鍾書創(chuàng)作了不少富有李商隱風(fēng)致的愛情詩,最著名的是刊登在《國風(fēng)》半月刊第3卷第11期(1933年12月1日)里面的《壬申(1932年)年秋杪雜詩》:
纏綿悱惻好文章,
粉戀香凄足斷腸;
答報情癡無別物,
辛酸一把淚千行。
依穰小妹劇關(guān)心,
髾瓣多情一往深;
別后經(jīng)時無只字,
居然惜墨抵兼金。
良宵苦被睡相謾,
獵獵風(fēng)聲測測寒;
如此星辰如此月,
與誰指點與誰看。
困人節(jié)氣奈何天,
泥煞衾函夢不圓;
苦雨潑寒宵似水,
百蟲聲里怯孤眠。
在給戀人楊絳的一首七言律詩中,錢鍾書竟運用了宋明理學(xué)家的語錄,熔鑄入詩:“除蛇深草鉤難著,御寇頹垣守不牢。”清新如畫,卻不落理障。
錢鍾書曾自負地說:“用理學(xué)家語作情詩,自來無第二人!”他與楊絳的婚姻,常被世人譽為珠聯(lián)璧合。這一點,在錢鍾書的詩作中即有印證!队袢酵{》詩云:
欲息人天籟,
都沉車馬音。
風(fēng)鈴呶忽語,
午塔閑無陰。
久坐檻生暖,
忘言意轉(zhuǎn)深。
明朝即長路,
惜取此時心。
詩中所謂“別后經(jīng)時無只字,居然惜墨抵兼金”,不免使人想起錢鍾書的《圍城》中的唐曉芙不愛寫信;而楊絳給他的一封信,偏偏被錢鍾書父親錢基博接到后拆開看了,只見上面寫著:“現(xiàn)在吾兩人快樂無用,須兩家父母、兄弟皆大歡喜,吾兩人之快樂乃徹始徹終不受障礙!弊x到此處,老先生“得意非凡”,直說:“此真聰明人語!”后來,錢鍾元嫁給
許景淵,錢老夫子便拿出這封信來教育侄女。
原來在1933年初秋,錢鍾書從清華大學(xué)畢業(yè)后回到無錫老家,還沒有將自己與楊絳的戀愛告訴父親錢基博,只是與楊絳頻繁地通過書信談情說愛。不料有一天楊絳的來信恰巧給錢基博看到了,他看過信后,大加贊賞。他認為楊絳既懂事又大方,能體貼父母,顧及家庭,乃如意媳婦也。
錢基博高興之余,也不征求兒子錢鍾書的意見,便直接給楊絳寫了一封信,鄭重其事地將兒子托付給了楊絳。對此,楊絳以為,錢基博的做法,頗似《圍城》中方豚翁的作風(fēng)。
楊絳同時也把已與錢鍾書戀愛的事,告訴了自己的父母。楊絳說過:“鍾書初見我父親也有點怕,后來他對我說,爸爸是‘望之儼然,接之也溫’!睏钍a杭對錢鍾書的印象極佳,視如“乘龍快婿”。錢、楊兩人的結(jié)合,在楊蔭杭看來,門當(dāng)戶對,天作之合。
同年,楊絳便與錢鍾書舉行了訂婚儀式。楊絳先生回憶說:“五六十年代的青年,或許不知‘訂婚’為何事。他們‘談戀愛’或‘搞對象’到雙方同心同意,就是‘肯定了’。我們那時候,結(jié)婚之前還多一道‘訂婚’禮。而默存和我的‘訂婚’,說來更是滑稽。明明是我們自己認識的,明明是我把默存介紹給我爸爸,爸爸很賞識他,不就是‘肯定了’嗎?可是我們還顛顛倒倒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默存由他父親帶來見我爸爸,正式求親,然后請出男女兩家都熟識的親友作男家女家的媒人,然后,(因我爸爸生病,諸事從簡)在蘇州某飯館擺酒宴請兩家的至親好友,男女分席。我茫然全不記得‘訂’是怎么‘訂’的,只知道從此我是默存的‘未婚妻’了。那晚,錢穆先生也在座,參與了這個訂婚禮!
訂過婚,錢鍾書移居上海,在私立光華大學(xué)任外文系講師,兼任國文系教員。楊絳則仍回北京,到清華念完研究生。恰巧錢鍾書的族人錢穆在燕京大學(xué)任職,不日也將北上。
楊絳未來的公公錢基博在訂婚禮席散后,把她介紹給錢穆先生,約定同車北去,相互間好有個照應(yīng)。
[1] 楊絳:《回憶我的父親》,見《楊絳作品集》第二卷,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93年10月版,第93頁。
[2] 參考李洪巖:《錢鍾書與近代學(xué)人》,百花文藝出版社1998年2月版,第47~48頁。吳忠匡:《記錢鍾書先生》,見李明生、王培元編《文化昆侖錢鍾書其人其事》,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9年7月版,第4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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