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節(jié)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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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說：只是想用苦丁茶漱漱嘴。隱兒洗手泡茶，水秀也下了地拿來痰盂。老太太咕嚕咕嚕漱了幾口，吐到痰盂里。隱兒正要放下簾子，老太太說：床大著呢，你也上來睡吧，軟榻上睡倆人是有點擠。隱兒爬上老太太的床，滾進老太太懷里。水秀放下帳子，在香爐里放了兩塊沉香，也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太太醒了。她撫摸著隱兒的頭發(fā)，很慈愛地看著隱兒。隱兒睜開眼抓住老太太的手問：老太太夜里睡得好嗎？
老太太把她拽進懷里說：太好了，摸著你光潔的身子，好像回到了沒出閣的時候，我和我的表妹睡在一起。
水秀聽到帳子內(nèi)隱兒和老太太說話，也起來了，開門招呼水燕一伙進來伺候。隱兒下了床，只穿著內(nèi)衣短衫過來和小丫頭們一起伺候老太太穿衣裳、挽帳子。
水秀拿了雞蛋對隱兒說：這些都是小丫頭們干的，我們也讓她們伺候，我先給你梳頭吧。隱兒側(cè)目掃了一眼水秀，看她除了眼腫，還是以前的老樣子。隱兒接過頭繩和雞蛋說：姐姐，我自己來洗吧，我會梳，你去老太太跟前伺候老太太吧。
水秀說：你水合姐姐專給老太太梳妝的，她在皇宮里學過，你水燕姐姐是老太太眼前得寵的大丫頭，以后尊著她些，不要在她面前和我過于親熱，我雖是宰相府中的總管丫頭，到底不去隨意惹她。
隱兒很快梳完頭，早有小丫頭端來溫熱的洗臉水。隱兒對水秀說：到底是宰相府的丫頭，跟了體面主子，比一般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還要金貴。
水秀說：那可就是，你要一直這樣讓老太太疼下去，連太太、奶奶、小姐們都會讓你三分，更別說那些姨太太們了，我們伺候老太太的幾個大丫頭連正眼都沒瞅過她們。
隱兒說：所以你不愿意做姨太太。
水秀在隱兒的額頭用手指點了一下說：真是個小鬼頭，以前我還懷疑你在宰相府難待下去，現(xiàn)在我放了一半心了，我不是不想服侍老爺，是真的舍不得老太太。
隱兒說：姐姐不要太難過了，就是過老爺那邊你也是老爺?shù)膶櫍瑒e的姨太太看了只有傷心的份，又有老太太給你撐腰，她們誰都不敢和你作對。
水秀說：既然事情已經(jīng)成了定局，我只有等待日子了，我走了以后你要用心服侍老太太，我知道老太太讓我過去是不得已的，你看那幾個姨太太，沒有一個正派家庭出生的，不是宮里退下的宮女，就是戲子粉頭一類的，她們受慣了苦，現(xiàn)在只要體面快活的日子，哪里用心服侍老爺。
隱兒聽了水秀的話，突然想哭，她對水秀說：姐姐真是識大體、顧大局的人呀！
水秀說：井里的蛤蟆還愛井，跟了老太太多年了，確實舍不得離開這個院子。
水合過來說：老太太已經(jīng)梳洗完畢，讓你倆進屋去呢。
水秀挽著隱兒的手，雙雙進入老太太的屋里，老太太頭上插一支琉璃彩簪，越發(fā)變得精神飽滿。老太太對隱兒說：多和你姐姐學著，她是個沒壞心的人。
隱兒端了茶遞給老太太說：做下人的，千方百計伺候好主子就行了，誰還敢起歹心害主子。
老太太接過茶碗說：壞心腸的丫鬟多著呢！我父親給我陪嫁來一個丫頭叫玉香，開始我見她乖巧聽話便讓老太爺收了房，誰知這一下就變了，開始和我頂嘴，后來打跟我的丫頭，水秀也被她打過。我也無法，畢竟她也是半個主子，老太爺去世后，她的勢頭才漸漸下去了，不過我也沒難為她，我住東院，讓她住了西院，她也不太出來。丫頭反過來欺壓主子的多著呢。
隱兒說：老太太人好心善，要是改了別人，玉香還能活命？
老太太說：少做惡事就算為自己積陰德吧。
隱兒說：老太太真是經(jīng)霜的甘蔗老來甜，越來越讓我佩服了。
水秀和水玉準備好早點，讓老太太去吃，老太太吃了早飯又穿好大衣裳坐在廳堂里，老爺進來拜完老太太上朝去了。隱兒對水秀說：越是人家大了禮儀越多，老爺每天上朝前向老太太請早安，下朝后又來請晚安，這樣老太太一天換好幾次衣裳。
水秀說：光換衣服也夠老太太受累的了，所以老太太屋里擱了20多個丫頭。
旁邊一個小丫頭插嘴說：馬上不知馬下苦，為了老爺來請早安，我們半夜就起來打掃廳堂，插花的插花、換紗的換紗、點香爐的點香爐，累得腰腿疼。
水秀喝道：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兒嗎？自己不拿鏡子照照，配給老太太端茶遞水嗎？你天生就是干粗活兒的料。
水合上去給了那個小丫頭一個嘴巴，對水秀說：姐姐有耐心和她講理，在我跟前她們大氣也不敢出。
小丫頭被水合打哭了，水秀推她出去對水合說：以后盡量不要打這些小丫頭，都怪可憐的。
水合說：活該她挨打，不打成精了。
隱兒問水秀：廳堂里掛著那么高的紗每天都要換嗎？
水秀說：是要天天換，初一是粉色的，初二是藍色的，趕上老太爺?shù)募扇帐呛谏�，趕上有喜事時是紅色的。
隱兒說：掛得那么高，這些小丫頭能夠得著嗎？
水秀說：有梯子哩。
隱兒說：做老太太屋里的小丫頭也不容易，萬一從梯子上摔下來還能活嗎？
水秀說：這也不是沒有的事，去年有個叫四環(huán)的小丫頭就摔死了。干這個活兒要非常小心，當時老太太想破了這個規(guī)矩，可老爺還是要堅持，說這是祖上傳下來的，不能隨便改掉。
老太太對水玉說：你把隱兒帶到園子里和太太房里走動走動，讓她熟悉一下府里各個屋子的人。水玉答應(yīng)了一聲帶著隱兒各處走了走，當走到西院的時候，從院子里走出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女人，她看著水玉問：你這有事沒事的到處閑逛什么？
水玉看也沒看她就走過去了。
老女人說：看把你狂的，不就跟了老太太了嗎？跟了我骨頭早打斷你三根了。
隱兒問水玉：姐姐，這個老婦人是誰，你不招惹她，她怎么還出口傷你？
水玉說：她是老太太陪嫁過來的丫頭叫玉香，老太爺死了，失寵了，就成這個樣子了，全府上下誰都沒人理她。
隱兒覺得這個叫玉香的老女人挺可憐的，除了孤獨，還保持著往日的驕傲。走了半日，還沒走完府里的一半兒，隱兒見水玉累了便說：姐姐，我們要不回去吧，改日再逛也是一樣的。
兩人回了東院，老太太見隱兒出了一身汗，便說：我正好想洗澡，隱兒來陪我洗吧，洗洗你身上的汗味。水秀打發(fā)小丫頭們燒水、拿大毛巾。隱兒跟著老太太進了耳房，池子中也倒?jié)M了水，十幾個小丫頭半裸著上身立在池邊上等待著伺候。水玉為老太太解帶脫衣，卸下頭上的發(fā)簪。老太太先下了池子，池水中飄蕩著盛開的茉莉，一股清香使隱兒半醉半醒。
一個小丫頭過來對隱兒說：我為姑娘解帶脫衣。隱兒伸開雙臂，小丫頭們把隱兒扒了個精光，連頭發(fā)也散開了。隱兒散著絲履一步一步走進水池，她的長發(fā)如柔軟的絲綢，滑過修長的腰肢。老太太坐在池中泡著，隱兒慢慢走過來，挨著老太太坐下。
老太太說：隱兒你真美。
隱兒笑了笑說：老太太，您夸我了。
老太太說：我年輕的時候和你一樣有著修長的身子和飄蕩的秀發(fā)，可惜轉(zhuǎn)眼就老了。
隱兒說：老太太，我也會老的，人都一樣。
老太太看著含笑的隱兒說：你很美，我喜歡美的女孩兒，你的美讓這漂浮在水面上的茉莉花都黯然失色。這世間，又有什么比美人的含笑更讓人沉醉的呢？有了你，我開心了許多。
隱兒撫摸老太太光滑的脊背說：如果沒有相遇，我不知道讓劉夫人折磨成什么樣子了，這輩子，我永不嫁人，我要陪著老太太。
老太太閉著雙眼說：那假如我死了呢？
隱兒說：我剃頭當姑子去每天念經(jīng)超度老太太的靈魂。老太太說：如果沒有你，我也許會在孤寂中死去。
隱兒說：不，老太太的身邊不是還有水秀姐姐和那么多丫鬟伺候著嗎。
老太太說：她們和你不一樣，你好似我骨肉相連的女兒一樣，讓我心痛、讓我憐憫。
水漸漸有一些冷了，老太太擺了擺手讓幾個小丫頭下來扶著她走了出去，她對隱兒說：你不怕涼再泡一會兒，也是好的。隱兒獨自坐在水中，她舍不得離開這香味四溢而又柔軟的水，輕聲問自己：我是個有福氣的人，還是一個不幸的人？
岸上侍立的丫鬟說：姑娘，水涼了吧？小心冷了身子。
隱兒從水中站起來走出池子。幾個小丫頭過來擦身子的擦身子，攏頭發(fā)的攏頭發(fā)。水秀拿來一身新衣說：老太太吩咐過的，讓你洗完澡換新衣裳。水秀親自為隱兒穿了衣裳，隱兒說：泡在水中的感覺真舒服。
水秀讓小丫頭們?nèi)ナ帐八�，她挽著隱兒的手說：老太太真疼你，我跟了她老人家十多年也沒有在一起洗過一次澡。
隱兒說：幸福來得太快了，如夢一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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