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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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yōu)素福去伽爾姆瑟爾已經十天了，莊園里的空氣并不比伽爾姆瑟爾遜色。夏天總是這樣急匆匆地打掃春天留下的痕跡。傍晚，古拉姆在給房前矮墻灑水，扎麗手里拿著園丁大剪刀想整飾花草。然而，莊園里沒有什么需要整飾的花草。米娜和瑪爾江追著母親，從這一叢花跳到那一叢花，從這一邊串到那一邊，嘰嘰喳喳個不停。繞著矮墻是一道溪流。溪流一側是雞冠花正對齷齪骯臟的寡婦們百般憐憫，另一側是各種飛燕草蓬頭垢面地攀爬在上面。含羞草正羞答答地低垂著眼睛，想要在黃昏的落日中睡過去。只有寄希望于晚香玉，古拉姆說：“月圓的時候，它們就開了。”香橙花瓣在樹林下面，仿佛是燃燒的星星，已經日漸干枯，呈現(xiàn)出咖啡色。冬天的記憶也很美好，小溪邊水仙花綻放，將自己的倩影投射到水中作紀念。溪水流過，把它們的倩影隱沒，流進水池，不讓人看見它，只是讓人聽到淙淙的流水聲。春天來的時候，白色的、紫色的紫羅蘭雍容華貴地向流水問候，不帶任何奢望。
米娜問母親：“爸爸什么時候回來把我拋在空中？你不拋我，我對你很生氣。”瑪爾江也嘟著嘴，在扎麗看來，那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花蕾，比所有的花蕾都漂亮�，敔柦又憬愕脑捳f：“生氣，生氣，直到復活日。”又說：“現(xiàn)在你可以把我們往空中拋一次。”
扎麗把米娜抱起來，努力想把她拋到空中，但是拋不起來。說：“乖乖，你重了好多，我拋不動了。”她拍了一下孩子胖乎乎的大腿，然后放到地上。米娜說：“爸爸的手好大，拋得動。你的手太小，所以你拋不動。等你的手長大了再說吧。”
法蒂瑪夫人從莊園大門進來。她是去公共浴室了。她手中拿著一個紙袋，底部滴著水。米娜和瑪爾江一起朝她跑去，齊聲說：“親愛的姑媽，給我們帶什么了？”
“新核桃。”
“快給我們哪。”
扎麗說：“水還好吧，愿您洗得舒服痛快。”她從孩子們頭頂上方接過紙袋，把核桃拿去洗干凈。她折回來時，哈蒂潔已把姑媽的箱子搬了出來，放在一張?zhí)僖紊�，正在折疊她的袍子。米娜在追著瑪爾江玩兒。法蒂瑪夫人，頭上系著紅色束發(fā)帶，走到箱子跟前，拿出她的毛巾，搭在繩子上。扎麗把核桃盤子放到桌子上，孩子們一下沖過來。
扎麗說：“若能向真主祈禱一個更大的東西就好了。”
姑媽說：“城里變得亂糟糟的一團。不論你往左走還是往右走，都會有一個黑黝黝的印度人跟在你后面，一個勁兒地說：太太，給點吧！太太，給點吧！”她在水池里把手洗干凈，離大家遠遠地，在椅子上坐下來，繼續(xù)說：“孩子們都追著那皮佐爾•阿凡提，拍著手唱道：打鈸，打鈸，誰來打？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睡吧，寶貝，睡吧，寶貝。那印度人把他的鏈條在空中掄圓了，然后往手指頭上一纏，臉一轉，腳往地上一跺，嘿的一聲大叫。孩子們嚇得四散而逃。”
哈蒂潔來了又去，去了又來，把火爐和姑媽的鴉片攤子在回廊里的小地毯上擺好，又給她沏上茶。扎麗和雙胞胎也來到回廊上坐下來。米娜問：“親愛的姑媽，那印度人會把孩子們的腦袋揪掉嗎？”瑪爾江睜圓了眼睛，說：“當然啊，他放在小花園邊上咔嚓咔嚓就咬斷了。難道不是嗎？”
姑媽說：“咱兒子咋弄得這么晚，今天是期末大考。我猜，考得不好，就不敢回來了。我說，弟妹，咱得派古拉姆找他去。”
阿布高塞姆汗從莊園大道朝回廊走來，一邊自言自語，一邊雙手舞動。扎麗一看到他就覺得倒胃口。最近這段時間，一看到他，就好似看到劊子手一般。他一個勁兒地眨著眼睛，就好像是想要把他整個的生活全都打亂。他走到回廊邊上。
扎麗站起身來，說：“請上來吧。”
“不用了，我就在這兒跟您說。”
法蒂瑪夫人抽了一口鴉片，說：“還好吧。”她把鴉片放在火爐旁，倒上茶，端給她兄弟。
扎麗的視線在阿布高塞姆身上。他把一塊方糖放進嘴里，把茶水倒進茶托里。她問：“有啥消息？”
阿布高塞姆汗把茶托放在回廊臺沿兒上，說：“弟弟那邊有啥消息嗎？”
“還沒啥消息呢。”
汗卡卡說：“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對您說？”
扎麗一下覺得頭暈目眩，趕緊坐下來，問：“真主啊，千萬可別，有什么災難降臨優(yōu)素福？”
大姑喊道：“快說，別折磨我們。”
汗卡卡眨了一下眼睛，說：“今天早上，總督家打來電話。人家說，姬蘭塔吉小姐聽到霍斯陸汗的那匹小馬駒的模樣，就喜歡上了。我們買下了，你們把馬送來，不論什么價我們都接受。真主知道，從早上到現(xiàn)在我都為此焦慮不安，神情恍惚。”
扎麗的眼睛頓時涌上淚水，她淚眼婆娑地看著編著發(fā)辮、系著紅色束發(fā)帶的大姑。大姑滿臉漲紅，眼睛潤濕，雙手顫抖著想將鴉片裝進煙斗里。鴉片卻從她手中掉下來，落在火上。鴉片煙霧騰的一下升起來。大姑說：“讓真主懲罰他們吧。我真這樣想，把這一爐子的火，端起來，全扣我頭上。你就沒說，是要孩子的命，還是要馬的命？……你嘴里沒舌頭嗎？”
米娜走到姑媽身邊，攤開她的小拳頭，一枚核桃在她手心里。她一個勁兒地把核桃往姑媽嘴里塞，說：“吃吧，親愛的姑媽，我給大哥留好了。”
扎麗叫哈蒂潔：“快來把孩子們帶到哈吉•穆罕默德•禮薩那里去，讓他把昨天抓的蛇給她們看著玩兒！”
瑪爾江問：“蛇的牙齒拔掉了？不是嗎？”
扎麗回答：“是的，寶貝，別怕。”
米娜拉著瑪爾江的手說：“你跟蛇玩一分鐘，我玩一分鐘，好嗎？”
汗卡卡問：“她們跟蛇玩？”
扎麗回答：“不是，大伯，他不會把蛇放在孩子們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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