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花花世界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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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小鎮(zhèn)上有名的老中醫(yī),我認(rèn)識他的時(shí)候,他已六十開外了。
他的家,稍稍有些偏僻,在一條巷子的深處。三間平房,很舊了,簡陋著,卻有個大大的院落。旁邊住宅樓一幢接一幢豎起的時(shí)候,有人勸他搬家,他不肯,他是舍不得他的大院子。
大院子最大的好處是,可以讓他盡情地種草養(yǎng)花。院子里除了一條小道供人走,其余的地方,均被他種上了花。這還不夠,他還要把花搬進(jìn)屋子里。客廳一張條桌上,擺滿各色各樣的花盆,甚至連吃飯的碗,都用來盛花了。他是花世界里的人。
也種一些奇奇怪怪的藥草,清清淡淡的,開小小的白花或黃花。他把這些藥草搗碎了,制成各種藥丸,給上門求診的人吃。他的藥丸,效果十分顯著,尤其針對小兒的腹瀉和咳嗽,幾乎是藥到病除。
他在民間的名聲,一傳十,十傳百,方圓百十里的地方,無人不知。他家的院門前,整天車馬喧鬧,人來人往。外鄉(xiāng)人也趕了老遠(yuǎn)的路來,讓他給看病。
他坐在簇簇的花中間,給人把脈,輕輕雅雅地說話。他在藥方子上,寫上瘦長瘦長的字。他一粒一粒數(shù)了藥丸,包上,囑咐著病人怎么吃。他的收費(fèi)極低,都是一塊錢兩塊錢的。有時(shí),甚至不要錢。他說,鄉(xiāng)下人不容易。病人到這時(shí),病好似去除掉大半了—他整個的人,都襲著花香,是那么地讓人放心。
那時(shí)候,我在他所在的小鎮(zhèn)工作。我的孩子小,三天兩頭生病,我便常常抱了孩子去敲他家的門。有時(shí),半夜里,他被我從睡夢中叫醒,披一件衣,穿過一叢一叢的花,來開門。薄薄的月光飄著,遠(yuǎn)遠(yuǎn)望去,清瘦的老先生,很有種仙風(fēng)道骨的樣。
其實(shí),不止我半夜里去“吵”過他,小鎮(zhèn)上有孩子的人家,大多數(shù)半夜里都去“吵”過他。他總是毫無怨言,無比溫和地給孩子看病。為了哄哭鬧的孩子,他還特地買了不少孩子愛吃的糖果放家里,以至于孩子一到他家,就熟門熟路地去拉他家櫥柜的門。孩子知道,那里面,藏了許多好吃的。
我們過意不去,要多給他錢。他哪里肯收?他摸摸孩子的頭,說,寶寶,你長大了,記得來看看爺爺就好了。
在他的照拂下,我的孩子,健康地成長起來。小鎮(zhèn)上許多的孩子,都健康地成長起來。
我離開小鎮(zhèn),一別七八年,小鎮(zhèn)上的人和事,漸漸遠(yuǎn)了。卻常常不經(jīng)意地想起他,清瘦的樣子,溫溫和和的笑容,還有他那一院子的花。
前些日子,有小鎮(zhèn)人來城里辦事,我們遇見。我們站在街邊一棵梧桐樹下,聊小鎮(zhèn)過往的人和事。我問起老先生。那人輕輕笑,說,他走了,走了已有兩年多了。
那人說,他的葬禮浩大得不得了,四面八方的人,都趕去給他送葬。送他的花籃,多得院子里擺不下,都擺到院墻外去了,綿延了足足有半里路。
那人說,他有顆菩薩心,好人有好報(bào)的。
我微微笑起來,想老先生一生與花為伴,靈魂,當(dāng)也變成一朵花了吧。這世上,你若種下善的因,定會結(jié)出善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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