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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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鎖在一旁早已是老淚縱橫了。
陳景星還帶來了另一個消息：此前，他已經(jīng)在衛(wèi)城的巡檢司衙門，為傷了腿的二少爺謀下了一個管巡查的缺。二少爺可以去巡檢衙門里做事了，這也算是他對先生悲壯的抗英一點兒小小的補償，他能做的也唯有這一點兒了。
想不到，先生謝過陳景星的好意，竟斷然拒絕二少爺去衙門高就，說二少爺不是衙門里當官的料，何況他的腿已經(jīng)瘸了。
先生，正因如此，二少爺不正需要去衙門里謀個差么？
先生還要力拒，老鎖暗地里扯了先生一把。
先生不再力拒二少爺?shù)牟钍铝�，但還是執(zhí)意要為陳景星做點什么。
看來盛情難卻，卻之不恭了。陳景星凄凄一笑。那好吧，連日來我憂心忡忡焦頭爛額，也沒正經(jīng)吃點兒東西。無官一身輕，這會兒子肚子正餓得咕咕叫哩，那就煩勞先生擺一桌酒，讓我一醉吧。
先生抓住陳景星：兄弟，那咱就喝一回兄弟酒吧——一醉方休！
雖然知縣大人的辭官歸隱令人欷歔，但老鎖還是覺得身心輕松了許多——祈望禳解麻煩的神竟然真的來了。吩咐完廚子立馬備酒菜后，他向二少爺?shù)淖√幾呷ァ?
二少爺?shù)姆块T半開著，屋里卻沒點燈。二少爺歪在炕角，發(fā)出奔跑的豹子般呼哧、呼哧的喘息。老鎖邁腿就往門里去。不料——嘭啦一響，類似棍棒的東西斜擋在門口，碰在了腿干上，差點將他絆倒。驚恐大于疼痛，他哎喲叫了一聲。
是老鎖吧。屋內(nèi)的二少爺咳一聲：你是來探探我還喘氣吧？我想你該聽到了，我的氣喘得越來越粗了。
老鎖撫摸著疼痛的腿說：我的個二少爺呀，你、你這門口咋還安了暗道機關(guān)？
那是我的拐杖——二少爺有點幸災(zāi)樂禍地笑著說。雖說我的腿用不著拐杖了，可這拐杖不是派上了用場么？你的腿不是用上了么？
老鎖低頭細看，果真是二少爺?shù)墓照�，如一條粗大的蛇橫在面前。怕二少爺再做出什么更激烈的反應(yīng)，或說出什么讓他難堪的話，老鎖迫不及待地提及知縣大人來了的事，又說先生已吩咐擺酒，要好好款待知縣大人。
畢竟是多年熬就的管家，想一想先生并沒應(yīng)允二少爺去衙門里高就，自己還是不進二少爺?shù)奈轂楹谩Ｕ驹谟坝熬b綽的門前斟酌了一下，把握好了分寸，只是將知縣大人為二少爺在衛(wèi)城巡檢司謀了缺位的意思，影影綽綽含含糊糊地透露給了二少爺。
老鎖沒想到，他的話還沒說完，屋內(nèi)的暗影里，便傳出二少爺嗚哈一聲大叫，似乎是挨了一棍。
老鎖慌得不行，扒著門框連連叫著：二少爺，二少爺你怎么啦？傷著哪兒了？
——哈哈，哈哈，哈哈……二少爺接著發(fā)出了一陣瘆人的大笑。哧啦一聲，屋內(nèi)的燈亮了，二少爺呈現(xiàn)的是如盛開的花朵一樣的笑臉。老鎖你快進屋，快進屋么。
這陡然變化，令老鎖消受不得，更不敢進屋了。
二少爺激動不已，在地上撇著瘸腿轉(zhuǎn)開了。你個老鎖呀，你真是個好管家。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么？不是在為知縣大人擺酒么？我立馬就過去，我要好好多敬知縣大人幾杯酒。
老鎖不由得打了個冷戰(zhàn)，急急地轉(zhuǎn)身便走，剛走出了幾步，身后的二少爺跳出門口，啊哈一聲，失聲叫道：這就叫命里有時終須有呀。
老鎖驚得回過頭，不明白二少爺怎么會冒出這么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來。稍一頓，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意味深長地回了一句：二少爺呀，哪怕命里有，也須好持守呀。
心花怒放的二少爺回過身，咣地關(guān)了門，撲通一聲跪下了，口里連連禱念：小神仙呀，我的小神仙，你真是活神仙呀……
很早以前，為能不能接管家業(yè)的事，二少爺曾帶著船行一個親信伙計，偷偷找了算命的小神仙，測算自己的命運，看能不能接管家業(yè)。
小神仙仔細看過二少爺?shù)拿嫦�、手相之后，卻閉了眼半晌不語。
二少爺不耐煩了：有什么你只管直說就是了，我命里注定不能接管家業(yè)你也直說好了。
小神仙搖搖頭，嘆一聲：接管府上家業(yè)的運，少爺命里的確沒有呀。
二少爺起身便走。
小神仙看著二少爺聳動的后背，心中忽地一顫，喊一聲：二少爺留步——他上前拍一下二少爺?shù)谋�，說：你這后背倒冒著紫氣呀，哈，二少爺?shù)暮眠\不在叢府，而在官府。
二少爺哈哈一笑：在官府？我做夢也沒想進什么官府，你是怕我不付錢吧？他指一指身邊帶來的那個親信，說，錢，他會付給你的。
小神仙也哈哈笑了：二少爺小瞧我了，把我當成江湖上騙人的了。二少爺只管好生耐心等著吧。我看到的是將來，是你現(xiàn)在看不到的，要是手打鼻子眼就見的事，那少爺也用不著來找我小神仙了。
二少爺將信將疑，沖親信使了個眼色，親信便給了小神仙足夠的錢。
當二少爺架著雙拐又來找小神仙時，什么也不說，只是虎著臉，將雙拐拍打得驚心動魄吧吧地響。
小神仙對二少爺受傷的事早已有耳聞，他先自笑了：呵呵，看來少爺是興師問罪來了。
二少爺將拐杖夸張地架開：你該不會說這雙拐杖會架著我進官府吧？
小神仙看著二少爺笑笑，又拍一拍二少爺?shù)墓照龋孀尪贍斞灾辛�。他閉上了雙眼沉默了一會兒，又說：我看得更清了——逢兇化吉，這雙拐杖的確架著少爺向官府走得更近了。
二少爺狐疑地看著小神仙，半天說不出一句話，臉上卻發(fā)生了另一種變化，放下一只拐杖，哆哆嗦嗦就要掏錢。
小神仙按住了二少爺?shù)氖终f：少爺用不著掏錢，今日的神算我就奉送了。我還看出，少爺不但能進官府，在官府還有一步發(fā)達的運。不是我現(xiàn)在不敢收錢，就當是把這筆錢先存在少爺這里吧，等少爺在官府交上了發(fā)達的運，再連本帶息給我送來吧。
二少爺將信將疑驚喜交加，說：好，那就依了你。我要真能走上你卜算的這步好運，不但會連本帶息把錢送到你手上，還會另外重重謝你，絕不食言。
幾天過后，二少爺火炭般熾熱的心頭，被先生潑下的一盆冷水淬了——先生竟然不允他去巡檢司衙門就職！
看看吧，二少爺?shù)难壑橐幌伦颖淮慵t了，踹踢著瘸腿，在莊園內(nèi)外瘋狂亂竄，如一頭饑餓的豹子在尋找獵物。莊園上下沒人猜得透二少爺要干什么，但人人都感覺到他要鬧出什么大禍殃來，避之唯恐不及，沒人敢上前阻攔。
小六子嚇壞了，跑來找管家，眨著鬼精的小眼說：管家老叔呀，二少爺?shù)耐纫押昧耍貌恢懔�，我再跟在他身邊就是磨洋工了。你快吩咐我干點兒別的營生吧。
喲，你小子么時候變勤快了？老鎖自然明白小六子想些什么：別給我耍你那小心眼兒，這火候上你更要跟緊二少爺，要真出點兒什么事，你吃不了兜著。嘴上雖這么說，可二少爺真要出了什么事，小六子又能怎么著？老鎖只能帶著點赴湯蹈火的意思，朝癲狂的二少爺跑去了。
見老鎖跑過來，二少爺變本加厲地暴戾瘋張了。
不知老鎖對二少爺說了幾句什么，二少爺?shù)陌d狂戛然而止，只拿血紅的眼瞪著老鎖。
先生又把自己關(guān)在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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