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節(jié)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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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徹底清醒的人,才曉得從前種種經(jīng)歷原來是一場大夢啊。而蠢人醒了,自以為真醒了,得意洋洋,說長道短,覺得他什么都知道,談什么君王啦尊貴啦臣子啦,真是不可救藥,太淺陋了。
我看你老師孔丘,還有你本人,都是在做夢,自己不曉得。我說你們在做夢,其實我也是夢中說夢話啊。
這就是所謂吊詭,亦即悖論。這個悖論,我也沒法解釋明白。也許萬世之后,會有一位大智大慧者,能把這個道理說個清楚,那也是旦暮相遇的偶然現(xiàn)象吧。
即使我長梧子和你瞿鵲子進行辯論,你勝了我,我敗給你,你真是對的嗎?我真是錯了嗎?我勝了你,你敗給我,我真是對的嗎?你真是錯了嗎?我們兩人,有一 人是對的,有一人是錯了嗎?或許我們兩人都是對的嗎?或許我們兩人都是錯了嗎?我們兩人籠罩在偏見的迷霧里,互相看不清對方,互相不理解對方,所以才辯 論。外人看我們,但見兩團迷霧。我們請什么樣的人來裁判是非呢?
請觀點跟你一樣的人來裁判嗎?既然跟你一樣了,怎能裁判呢?請 觀 點跟我一樣的人來裁判嗎?既然跟我一樣了,怎能裁判呢?請觀點跟我跟你都不一樣的人來裁判嗎?既然跟我跟你都不一樣,怎能裁判呢?請觀點跟我跟你都一樣的 人來裁判嗎?既然跟我跟你都一樣了,怎能裁判呢?如此說來,我們兩人,再加上第三者,依舊籠罩在偏見的黑霧里,誰都看不清誰,誰都不理解誰。第四者看我 們,但見三團黑霧。要不要請他也來呢?
如果憑借著隨事物變化的聲音來分辨是非,雙方只說不聽,等于什么也沒有憑借一樣,還辯論什么呢。用“天倪”來調(diào)和是非吧,用變化發(fā)展的觀點去容忍是非,可以安穩(wěn)地度過一生。”
什么叫做混同自然來調(diào)和是非呢?
依我看啊,是非、對錯皆不是絕對的,是里有非,非里有是。對里有錯,錯里有對。你的是,若真是,那就明明白白不同于我的非,你還辯論什么呢。我的對,若 真對,那就明明白白不同于你的錯,我還辯論什么呢。忘掉天年,齊觀生死;忘掉仁義,齊觀是非。這樣就能暢游于無窮的境界,這樣也就把自己寄托在不能窮盡的 永恒境域了。
罔兩問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無特操與?”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邪?惡識所以然?惡識所以不然?”
影子是人的隨身仆人,而罔兩(影子的影子)又是影子的隨身仆人。人動,影子跟著動,罔兩又跟著影子動。
罔兩問影子:過去你行走,現(xiàn)在你又停下,你一會走一會停,一會坐一會站。你跟你的主人跟得太緊了吧,你就不能獨立進行操持嗎?
影子說:罔兩啊,你別不耐煩。你當我想獨立就能獨立,想怎樣便怎樣嗎?你當我主人想獨立就能獨立,他想怎樣便怎樣嗎?你當我心甘情愿做蛇的皮,做蟬的殼,才緊緊依附他嗎?我怎曉得為什么會這樣呀?我怎曉得為什么不那樣呀?
影子的主人是你的身軀。身軀的主人是你的心靈。心靈也不是獨立的,也有主人,那就是外界的召喚。外界的每一召喚又受制于另一不可知的因素。一個受制于一個,可以推演到無窮。這鏈條的終端,是永遠不可知的,若說影子和罔兩搞不清楚真是再正常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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