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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瑯琊王重重地點點頭:“以賈氏的囂惡,若拿到虎符,不可能不調(diào)兵鏟除我們這些眼中釘。以現(xiàn)狀來看,她手里確實沒有虎符。而且我當年入京時,她也沒有拿出騶虞幡解兵厄,可見兩樣東西她都沒拿到。先皇一世英明,未必臨終沒有其他的安排。”他踱了幾步,忽然站定道:“清河公主是謝昭儀之女,賈謐忽然要娶公主,難保不是有其他的打算,此事萬萬要小心。”
阿琇回宮后不久,宮中忽然傳旨,皇后要召見清河公主。
賈后所居的正宮昭陽殿乃是太極殿以北的一處巍峨宮室,此處原是楊太后的居所,太后離宮后,賈后性愛奢靡,又大開苑囿,起土山花林,作樓閣觀宇,加飾珠玉,制以奇石,殿內(nèi)更是奇珍綾羅遍地,宮人持花成藪,說不出的華麗綺靡。
此時阿琇掀開錦幔珠簾,緩步進去,只瞧見高高的鳳臺上坐著的賈后雙眉緊鎖,面容似笑非哭,十分難看。
賈后身旁還端坐了一個矮小的婦人,看上去與她面目有些相似,正是賈后的妹妹國夫人賈午,她穿著墨青色的襦裙,遍繡著纏枝花樣,外罩著國夫人制樣的錦茜紅繡孔雀云金霞帔,胸前結(jié)著偌大一顆珊瑚赤金的紅玉瑪瑙,亦是華貴無比。
難得她對阿琇十分的和藹,笑著說道:“在宮中住了好幾個月了,都還習慣吧?”
阿琇淡然道:“住的都是從前的宮室,也沒有什么不慣的。”
賈后本來就不悅至極,重重地哼了一聲。
賈午被她嗆了一下,笑容甚是僵硬,依然溫聲道:“公主這樣的容貌,真是人間少有的美人。下個月端午就是公主十五歲的生辰,不知我們府上是否有幸,可以請公主過府一敘,及笄成禮。”賈午這番話說得謙卑至極,然而話中之意卻是顯而易見,由賈府給阿琇辦及笄禮,那就是要納媒下聘的意思了。
“不好,”阿琇緩緩抬首,目光灼灼地凝視著賈午,“我雖無母兄庇護,也是國朝公主,怎能在外家及笄,由外臣亂議典儀?”
賈午當即側(cè)首無言,她有一瞬時的失神,忽然腦海中晃過昨夜和兒子相談的情形。
昨夜在燈下,她慈母之心,好話歹話都說盡了:“你若不喜歡東海,母親可以去央皇后,為你另指一門好婚事,便是濟陽與平陽兩位郡主也是佳偶,何必非要阿琇?阿琇到底與你姨母不和,況且,她在宮中毫無依靠,雖然也是個公主,不過是空架子罷了。”可兒子卻跪在膝下只是低頭不語,從燈下看去,兒子半垂著眼,劍眉入鬢,神色冷寂,固執(zhí)的樣子也像極了他的父親。她心中忽然一慟,想起煙雨朦朧的許多往事。過了良久,她方嘆了一口氣:“罷了罷了,你沒父親管你。我是個婦道人家,也沒什么見識,一切都由你自己做主吧。”
賈午還未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皇后聞得阿琇此言,霍然站起,呼吸頓時加重了些,拍案盯著阿琇說道:“你休要不識抬舉,謐兒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及笄之事,就定在賈府辦,你不去也得去。”
“皇后娘娘,國夫人,”阿琇目光中都是輕蔑不屑,一字一句說得很清楚:“你們既然定下了,還來找我商量什么,到時候綁著我去就是了。”
皇后瞧著她孤傲倔強的樣子,忽然眼前閃過謝昭儀的樣子,也是這樣煢煢孑立,清高不凡,便是這寧死不從的神情也是一般。她嘴角劃過一絲狠厲,咬牙就要發(fā)作。
賈午自幼與賈后一起長大,她慌忙站起來,攔在清河身前:“不是我們做長輩的莽撞,實在是謐兒這孩子不懂事,唉。”
阿琇陡然聽到這個名字,心里仿佛被針扎了一下。
賈午瞧著阿琇的臉色,趕忙說道:“既然這樣,就算是說定了。初十那日,我遣人入宮來接公主,公主勿要遲了。”
阿琇低下頭去,只是沉默不語。
皇后下了令讓清河公主禁足思過,宮門都被關(guān)了起來,連馮阿姆也不得入內(nèi)。阿琇數(shù)日一言不發(fā),卻日漸消瘦起來。
初十那日一早,賈午就命人來迎阿琇,白袖見來人竟是賈謐,到底不敢輕慢,笑說道:“公子來得太早,公主還未梳妝禮畢,公子權(quán)且先到皇后宮中歇歇,巳時再來接公主便是了。”
“也好。”賈謐頭戴金冠,身著紫色錦袍,他本就生得風姿如玉,此時看去更是沈腰潘鬢,瓊樹玉立。他瞧上去心情甚好,面上更帶了三分笑意,走時從懷中取出一物,交與白袖道:“喏,將這個交給你們公主。”
阿琇穿定了吉服,卻見白袖進來笑著要討賞:“公主你瞧瞧這個,這可真好看。”
一塊上好的白玉雕琢成的玉佩,玉色光潤,觸手生溫,尤為醒目的是上面刻著八個字:“鶴鳴九皋,猶載厥聲。”筆法遒美峻拔,翩若游龍,筋骨間頗有幾分清貴氣。
“公主倒是猜猜,這玉佩是誰送來的。”阿琇對待下人甚為寬厚,白袖與她玩笑慣了,此時也來促狹。
阿琇將玉佩拿在手里略把玩片刻,便隨意丟在一邊,她心里明鏡似的,嘴上只冷聲道:“看上去平常得緊。”
一旁服侍她梳妝的水碧奇怪道:“賈公子的字寫得竟平常嗎?聽說賈公子才華橫溢,是金谷二十四公子之首。在京城里求公子的一幅字也難,難得竟有心專門寫了來給公主添及笄之禮。”
“我就是不喜歡!”阿琇聽了臉色愈發(fā)地不悅,粉臉漲得通紅,說道,“以后他的東西不必送進來,就丟在殿外吧。”
水碧委委屈屈稱了是,拿了玉佩卻不知怎么辦好,白袖接過玉佩,使了個眼色讓水碧先出去,她輕輕把玉佩系在阿琇的衣帶上,勸道:“公主,嫁給賈公子并不是壞事,公子才高貌俊,京中不知多少女子盼著嫁他。公主在宮中并無依靠,日后……”
白袖的話沒說完,阿琇卻明白她的意思,她在宮中何止無依無靠,還有皇后視她為死敵,若不嫁給賈謐,將來婚事之坎坷可以想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