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
天色漸漸大亮,清晨的郊野彌漫著泥土混合著朝露的清新之氣,溫度也隨著太陽升起而漸漸升高。忙碌一夜的陸貞隱隱有疲倦之意,一張臉也臟兮兮的像花貓似的,正聚精會神地在一所破廟外熬煮著東西。
過了片刻,她將罐子里草綠色的液體倒進了一只破碗里,一邊吹著氣一邊往破廟里走去。剛進去幾步,她發(fā)現(xiàn)那年輕男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醒過來,正打量著自己,那男人顯然認(rèn)出了她,一驚,“是你?”
陸貞嫣然一笑,“是啊,真巧,我們這可是第三次見面了。”她看他自然醒來,心下一寬,放下了手里的碗到他身邊,將他扶起,“快把藥喝了吧,這地方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什么大夫,我只能采了點車前草來熬水,我聽人說過,這東西治刀傷劍傷什么的還挺管用。”
那男子似乎還不大相信,愣愣地說:“我還沒死?”
陸貞看他這副模樣,撲哧一笑,故意嚇?biāo),指著他粗聲粗氣地說:“不,你已經(jīng)死了,喏,這是陰曹地府,我是牛頭,你是馬面。”
那男子本還在遲疑,聽到陸貞這么一說,自然確信自己是逃離了危險,松了一口氣,向她微微一笑表示感激,顫顫巍巍想接過陸貞遞過來的藥汁,卻毫無力氣,陸貞反應(yīng)極快地將藥碗遞到了他的唇邊,看他一飲而盡。
不知不覺已經(jīng)日上三竿,陸貞收了他喝完藥的碗,拿來一碗搗爛的藥汁,又小心翼翼地解開了之前幫他綁好的綁帶,問他:“那幫人是不是跟你有深仇大恨啊,怎么下了這么狠的手?”
那年輕男子痛得滿頭大汗,只嗯了一聲。
陸貞又好奇地問他,“那天你著急進城,也是怕他們追你?”
這次是一片安靜,半天那男子又再嗯了一聲。
陸貞仍覺得自己的疑惑沒弄明白,“可守城門的都是些官兵啊,難道,你也是一個欽犯?”她雖然一直在等答案,手里卻沒停著,一直仔仔細細地將藥汁均勻地涂到那人的傷口上。
年輕男子看她一直打破沙鍋問到底,只能苦笑著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地說:“算是吧。”
陸貞幫他涂完了藥汁后,又用了幾塊干凈的布將他的傷口包扎好,認(rèn)真地說:“那我們倆可以算是同病相憐了。你別那樣看著我,放心,我上次救過你,這次也肯定不會丟下你不管……只不過,我不想追問你的身份來歷,也請你別問我為什么要逃婚……”
年輕男子本以為陸貞要繼續(xù)追問下去,沒想到她講到這里就停止了,他略帶驚訝地說:“好的。”
包完綁帶的陸貞顯然很滿意自己包扎的手法,拍了拍手,說:“現(xiàn)在也只能用草藥對付一下,待會兒我去買東西的時候,再順便給你請個大夫過來。”
剛剛有點放松的那男子卻一下緊張起來,急急地說:“不行,不能請大夫,他們肯定會追查過來的。”
陸貞卻滿不在乎安慰他說:“放心吧,他們找不到的。這兒可是王莊,離京城足有三十里,再加上昨晚那場大雨,就算有什么痕跡,也早沖干凈了。再說,這兒附近的人都逃荒去了,不會有誰去告發(fā)你的。”
年輕男子聽她這么一說,覺得眼前這女子的細心出乎意料,“這兒離京城有三十里?那你是怎么把我弄來的?”
陸貞指了指扔在破廟墻角的那團草繩,“用這個唄。”年輕男子自一醒來只注意觀察自己所在的環(huán)境,之后又只管和陸貞說話,聽她說完,才注意到她手上滿是血印——一個年輕女子如何才能帶著一個重傷不醒的男子連夜奔到三十里外,自然是徹夜未眠。他心里十分感動,內(nèi)心的冰一點點融化,溫柔地看著面前秀氣的女子,低聲說:“謝謝你了。”
陸貞卻沒有在意,只笑了笑說:“客氣什么,你不也救過我嗎?”那年輕男子看著她的面容,之前兩次兩人雖然都各自互相幫助了,但時間倉促,他也并沒上心,眼下細細看來,雖然她滿臉都是煙塵色,卻不掩她五官的秀美。他心里一動,這女子,是不是和她有那么一點相似?再細細一觀察,面前女子的眉目之中,卻多了一絲堅毅。
此時陸貞已經(jīng)利索地收拾好了東西,對他說:“我去給你找醫(yī)生了,你稍等片刻。”
那年輕男子帶著欣賞的目光看著陸貞漸漸走遠,心中有一絲悵然。
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沒多久,竟然真的帶著大夫來了。那大夫歲數(shù)不大,看起來倒是精通醫(yī)理的模樣,眼下里他愁眉苦臉地檢查著躺在地上的年輕男子的傷勢,嘆著氣說:“姑娘,他的傷,可不像你說的那樣輕啊。”
這男子心里咯噔了一聲,沒有表露出異樣,只看見陸貞賠著笑對大夫說:“我也不懂,大夫,還請你妙手回春,盡快把我表哥治好。”年輕男子心里笑了笑,自己就這么成了她表哥——也難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說出去了難免惹來是非,她還真是聰明。
大夫打斷了他心里的小九九,“你把手抬起來一下。”
那男子將手努力抬起,臉上露出隱忍的疼痛表情。大夫摸了摸他傷口附近,又看了看,半天才吐出一個字,“難。”
年輕男子只覺得自己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語不發(fā),只看著大夫在一旁開著方子,“你到鎮(zhèn)上藥店去按這個方子抓藥,這一帖是吃的,一帖是敷的,還有,傷筋動骨得……得用點好東西補補。”陸貞極為聽話地在一旁點著頭,聽到年輕男子的問話,“大夫,我這傷,到底嚴(yán)重到什么程度?”她聽出那人極為輕描淡寫地在問,但實際上很緊張自己的傷勢。心里暗想,他真是驕傲得很。
大夫見的傷者也多了,只是回答說:“手筋都挑斷了,你說呢?我看你也是個練武的人吧,以后再想拿劍,怕是難嘍!”這句話等于是在說他以后就是個廢人,陸貞心有不忍,看著對面的男子臉色越來越灰敗——一個習(xí)武之人如果瞬間成了廢人,簡直生不如死。她想出聲安慰,又覺得這時自己說什么都不合時宜。
年輕男子又追問:“斷了?難道不能接好嗎?”
大夫卻一點都不給他希望,“神醫(yī)華佗倒是用針縫過腳筋,可你覺得我像是活了四百多年的人嗎?”
陸貞心有不忍,趕緊攔過大夫的話頭,“大夫,咱們那邊說話。”
她把大夫拽到遠處,趕緊塞了半吊錢給他,大夫明白她的意思,說:“姑娘,里頭那個,只怕不是你表哥,而是你情郎吧?本來我出診一次,至少得收五百文錢,不過看你們住在這兒,也不像是有錢的樣子,唉,就當(dāng)幫你一次吧。我看他一臉愁樣,估計沒想到自己會受這么重的傷,你最好多勸勸他。”
陸貞沒想到大夫眼光毒辣,一眼看出他們倆不是親戚,她臉上一紅,也不加分辯,免得多惹是非,“那就謝謝大夫你了。”
看兩個人都漸漸走遠了,那年輕男子知道他們是去談自己的病情,他愣愣地躺在了地上,思緒飄到了遠方——這些日子里,各種暗殺,死里逃生,現(xiàn)在自己卻成為了廢人,前途渺茫,忍不住悲從中來。剛剛救下自己的女孩子一定是知道自己救治無望,是個拖累,所以也一去不復(fù)返了。
熱血沖上腦門,他拼命地嘗試著想要用右手抓起地上的一根樹枝,但手反而哆嗦得更加厲害了,無論他怎么使力都沒有任何成效,反而用力過猛,一下從草堆重重跌到了地上。
他嘗試了幾次,都跌倒在地上。之后再嘗試,卻連身子都無法抬起了。淚水緩緩從他的眼角流出,滿心的志氣都成了空,他發(fā)瘋一樣地用頭撞著地面,“斷了,都斷了!你現(xiàn)在就是個廢人!”
他氣怒交加地重重撞著自己的頭,眼淚落在了地面上,砸起了薄薄的灰塵,仿佛也在嘆息他顛沛流離的命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慢慢挪動著,爬到了自己的劍旁邊,用嘴和左手拔開了劍鞘,含淚一直凝視著。半天之后,下定了決心一般,那柄劍越來越靠近了他的脖子——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聲怒喊突然回蕩在破廟上空,“你在干什么?”
那年輕男子睜開了眼,看見陸貞不知道什么時候又返回了,她手上還提著一只雞,正怒氣沖沖看著自己。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