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我遠離人群,有瞬間的放空。
等待服務員上菜的時間里,我總要發(fā)一陣呆,后來形成習慣——每天問自己一遍:你想要什么,如何得到想要的,現在應該怎么做?
鴨血粉絲來了。
我在滾熱的湯汁中,放幾滴醋,再拌上些辣椒醬,然后用筷子夾成塊的鴨血, 纏繞著綿長的粉絲,一齊送入口中。那強烈的味覺刺激我至今難忘,更難忘的是,臨近考試的某天,因長期睡眠不足,精神逐漸崩潰,我放下筷子,對自己說: 再熬一段時間,你就能過上你想要的生活,屆時,你會懷念在小吃店里吃一碗鴨血粉絲,回去發(fā)奮時的情景。
一去近十年。
一日,我和設計師小齊商量一本新書的封面。
小齊是業(yè)內知名人物,過去的幾年里,他橫掃各大圖書節(jié)的裝幀設計獎項。
這天,小齊一反常態(tài),沒那么耐心,當我還在猶豫封面的宣傳語時,他敲字道, 主意拿好沒?我還要趕去看許巍演唱會。
呵,小齊的MSN 頭像是朵藍蓮花,再看他的簽名“我在北京聽搖滾”。
話題離開封面,轉向許巍、搖滾,又轉向小齊的“幽暗歲月”。21
原來,小齊的本行不是設計,許多年前,他在長沙的一所中專學環(huán)境工程, 畢業(yè)后分配至當地環(huán)保局工作。“每天我接聽電話、寫材料、打打雜,當時我才十幾歲,我問自己,這輩子難道就這么著了?”
他拾起畫筆——曾經的愛好,又拜師學藝,后來干脆辭去公職,加盟一家室內設計公司,越做越覺得專業(yè)知識的貧乏,他在附近的高考復讀班報名,他比同學們都大,以至于幾乎每個人都問過他:“你這是第幾次高考?”
“那時,壓力很大,卻很快樂,因為每天都接近目標多一點。騎著自行車回家, 我最喜歡下坡那段,風呼呼地在耳邊吹著,心跟著飛揚起來。”
一天,小齊在電視里聽見《藍蓮花》,許巍一開口,他就被震住,那一刻, 他的目標有了藝術化的象征,“我要考到北京、做設計,終有一天,我要在北京聽搖滾、聽許巍”。
之后的事兒大家都能猜得到。
無論是求學,還是之后的求職,只要許巍的歌聲響起,小齊就如同打了一劑強心針,時至今日,“每次聽到許巍,我就仿佛被提醒,你得到了想要的生活, 那么珍惜吧,繼續(xù)努力吧”。
小齊下線了,他去他的北京聽搖滾。
不知為何,我想起若干年前“揚州人”飯館里那碗鴨血粉絲。
事實上,一度,每個中午,我都會默念一遍“再熬一段時間,你就會…… 屆時……”,我埋著頭,夾一筷子鴨血粉絲時,總覺得前方有西窗等著我,而我已身在西窗前,懷念著正在發(fā)生的努力和經歷。
現在,無疑那時希冀的西窗也已成過去。
小齊說得對,我也經常被提醒,只要餐桌上有一盤鴨血或一份粉絲。22
人總要兜兜轉轉才能找到真實、正確的人生目標吧。
為實現那些目標,我們常需要自我激勵,我們用一些象征物作心理暗示, 暗示自己一定能挺過去,一定能到達彼岸;等真的挺過去,站在彼岸,這暗示的影響力仍在,鴨血粉絲也好,北京、搖滾也罷,我們曾在它們身上汲取力量,再一次遇見時,又情不自禁地向過去的奮斗和夢想致敬,而奮斗也是有慣性的。23
寫信是獨處的一種方式
小叔高考落榜后,從縣城來到合肥,在一家工廠上班。
每周總有那么幾天,他來我家吃晚飯,有時離開飯尚有一段時間,他便伏在書桌上——寫信。
信總是寫給那幾個人。據說他們有“四兄弟”,皆來自高中同一個班,為拜把子,曾正式殺過一只公雞。小叔年紀最長,排老大,于是,剩下三位的難和煩紛紛找他疏導、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