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以為佛陀念念叨叨一整本經(jīng)地說無,暈頭暈?zāi)X地被這一路“無”下去,仿佛千斤重?fù)?dān)遙不可及,被六祖這四兩撥千斤地指出明路,卻原來并不難!有路可走。
“無我者,無色受想行識也。”只要能管住五官的覺受,無我,便輕而易舉。
打從出生至今,好歹也看盡生死,卻總是逃避生命終將化為地水火風(fēng),坦然接受這隨風(fēng)聚散的四大,本不真實,也就做到了“無人”!至于“無眾生”就更簡單了,不被生滅綁架,來去自如,也就煙消霧散。既然連我與眾生都是不真實的存在,那還會有生命長短的困擾嗎?
既然這四種相都不見了,什么煩惱也都無法著床,透徹了然,自心就是如來,無所從來亦無所去,當(dāng)然就能夠獲得無量無邊的福德啦!這探囊取物,隨取隨得的便利,是不識字的六祖說的。
人皆有善根
信不信我是專挑看不懂的字眼寫?這樣的招供,會讓你看得心驚膽戰(zhàn)嗎?
我從來都不是客氣的人,說這話,絕非謙虛,只是想盡量誠實。因為我的“誠實”,一半取決于你的看法。
看看六祖對“種諸善根”的注解有多嚴(yán)苛:“一心供養(yǎng),隨順教法……常行恭敬,承順救命,不違其意……起慈悲心,不生輕厭。有所需求,隨力惠施……于一切惡類……令彼發(fā)歡喜心,息剛戾心……于六道眾生,不加殺害,不欺不賤,不毀不辱,不騎不棰,不食其肉……”做完這些,還要深信自身本具清凈佛性無有染污,并相信眾生都能成佛。
以上種種,我都希望別人能做到,自己,算了。
經(jīng)常聽人說:“你有慧根,你比較善良,所以你比我有智慧,你比我更慈悲……”言下之意,你懂是應(yīng)該的,我不懂,因為,我活該?
但根據(jù)《金剛經(jīng)》的內(nèi)容,懂不懂,分很多的層次,就連佛陀座下最優(yōu)秀的千二百比丘(有資格聽聞《金剛經(jīng)》),也分得出好幾種悟道的次第,即便是已經(jīng)證得阿羅漢果位的須菩提,也得趕緊丟掉那好不容易晉階的次第,七轉(zhuǎn)八彎地探測,究竟“空性”的大海有多深?距離佛陀所展現(xiàn)的空性,阿羅漢,渺小得不值得滯留,即便是停留一秒,都是多余。
那么,平白贈送“空性”大禮的佛陀,還能多在乎你的善良與否?
重點是,不管他是否在乎,你都無可避免地隨著自己造的業(yè),無止盡地流轉(zhuǎn)。無論他多么地想拯救你,若非你自己“愿意”累積足夠的福德,他就算找來所有的天人飄散花雨,陣容龐大地裝點法相,你,一句也聽不進(jìn)去,甚至,一個字都不想看。
據(jù)說,六道之中,生為人,是最幸運的。因為六道各有其苦與悲,卻只有做人,才有足夠的空間與機(jī)會,聽聞并理解佛陀的教法。
因此,僅僅是作為人,便已經(jīng)是難得地“種諸善根”,更遑論,你還翻閱過《金剛經(jīng)》,不管現(xiàn)在懂不懂,未來,而且是不久(數(shù)得到)的未來,你肯定有機(jī)會懂,只要“一念生凈信”。雖然這一念,仍然有雞生蛋與蛋生雞的哲學(xué)辯論,到底是福德讓你有凈信,還是凈信讓你有了福德?
若你膽敢耍賴直搗黃龍,直接相信,且全然無條件地相信,誰能攔得住你?
誰又能跑來跟你說:“喂!你福德不夠,不可以信!”
話說回來,不管誰有善根,都跟我沒關(guān)系。看看佛陀,有多大的善根?想想須菩提,那是多么浩瀚的福德?我卻距離如此地遙遠(yuǎn),然而,我真的,距離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嗎?
善根,是用百千萬劫種下來的。一點一點累積的。
時間,是騙局,如果我能用一秒(一念生凈信)來換取千秋萬代,又何必等億萬劫才愿意相信?
你還要繼續(xù)浪費時間辯論雞生蛋與蛋生雞的哲學(xué)邏輯嗎?
說法如筏喻
經(jīng)常有理說不清時,只能用譬喻。
舉例的目的,是讓人從旁觀者的角度,用更寬廣的思維,去理解原本就能夠理解的真相,卻是左右橫豎都無法描述清楚的狀態(tài)。
但若你真用“事不關(guān)己”的態(tài)度,去聽聞這樣的譬喻,或者緊咬這暫時讓你渡海的小船,死也不肯上岸,那么,佛陀只好狠狠地打你一棒,硬說你在“謗佛”。其實,你是否謗佛,并非重點,也不是佛陀在乎的目標(biāo)。罵你謗佛,最終的目的,仍是希望借由這棒喝的瞬間,去打開自己的死胡同,看清朗朗晴空的浩瀚,放自己一馬,坦蕩蕩地游逛去吧!在文字語言的局限里,漫游那無盡想象的空間,安住于不可思議的自由自在。
自由,只有自己給得起。
今天拿到有鹿文化出版的《成就的秘訣:金剛經(jīng)》,看到星云大師提起邀約母親對兩萬余信眾說幾句話,她未如預(yù)期怯場地侃侃而談:“大家對我這么好,我老太婆沒有東西送你們,我只有把我的兒子送給大家。”內(nèi)心忽然有所悸動而落淚。作為母親,沒有比這更寬大的胸懷了,不識字的她,肯定受到極大的煎熬,而未能清楚表達(dá),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徹底掀開了數(shù)十年的忐忑,一目了然。
曾經(jīng)受邀去國父紀(jì)念館聆聽大師演講,那也是唯一的一次。現(xiàn)場座無虛席,扶老攜幼熱鬧萬分,向來怕群眾的我,已然不安,大師開講后,我更是傻眼。
原來,即便是說法,看起來理當(dāng)艱深難懂的哲學(xué),面對群眾時,照樣得有本事“隨緣宣說”。這本事,除了本該熟讀的經(jīng)書理論基礎(chǔ),還要能通透人心。
這場演講,顯然不適合我,這并非我高人一等,或資質(zhì)愚鈍不受教。不在那樣的狀態(tài)里,原因非常多。喜歡攀緣附會的人,可以說緣分不具足,或者沒有傳承的認(rèn)可,甚至沒有福報。然而,不管我當(dāng)時是否受教,卻清楚知道,并沒有白去。因為我始終在思考并自我辯論當(dāng)時的心態(tài)與認(rèn)知,在這自問自答的思索過程里,至少弄明白了一個小道理。
作為一個出家人,甚至必須管理更多的出家人,以及不明白什么是出家人的人,你能付出多少?
姑且不論戒律與誓言,單單是面對來自四面八方各種行業(yè)與生活慣性的人,卻要說著同樣的道理,而勢必企圖讓大部分的人明白,便非等閑。且不論知音難覓,就是讓人糊里糊涂地“接受”,也得有相當(dāng)?shù)囊姷嘏c寬容,才能讓旁人也感受到你的同理心。
而最最難的,卻是說出一個道理后,要斬釘截鐵地告訴對方,這是個譬喻,你若明白了,請趕緊丟掉這個道理,因為真正的道理,不可言說。這恐怕要有非常龐大的慈悲心,才可能做得到,單看大師的母親,愿意交出自己的兒子給眾生,便已經(jīng)是大得不得了的道理,照樣,無法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