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祖父最是畏懼太后,連聲說:“奴才明白!奴才豈敢!奴才即派吏部左侍郎許景澄和太常寺卿袁昶前往公使代表團處聯(lián)系,勸其援軍停止前進。如若不聽,再作打算。”
慈禧太后說:“這就對了!如若不聽,便是釁自彼開,立派董福祥之甘軍開赴前線,絕不可再放一個洋兵進京!”
“奴才遵旨!”
慈禧太后望著我曾祖父離去的背影,欣慰地笑了。的確,她胸有成竹:西摩爾聯(lián)軍一時半會兒是到不了北京的,光是鐵路沿線的義和團民們就夠他們受的,更何況還有聶士成統(tǒng)領的武衛(wèi)左軍已經受命嚴陣以待,而北京有端王的虎神營、神機營守衛(wèi)著,這虎踞龍盤之地豈可允洋人隨便出入,做夢!
李蓮英見老佛爺臉上有了笑容便一舔厚厚的嘴唇,笑瞇瞇地討好道:“老佛爺,過去洋人欺負咱大清國靠的是洋槍洋炮,現(xiàn)在義和團有天兵天將助戰(zhàn)不怕此物,就是洋毛子們出動他們所有的軍隊前來也不礙事,老佛爺您說對不?”
慈禧太后聽罷收斂起笑容,用鼻子冷哼一聲,一言不發(fā),徑自直朝門外走去。李蓮英心中琢磨著:看來,自己說的話根本沒對上老佛爺?shù)男乃,這是為什么呢?要說老佛爺心里想什么,我李蓮英準能猜個八九不離十,要是連我都猜不透老佛爺?shù)男乃迹沁@朝中恐怕要出大亂子嘍!
曾祖父自接管總理衙門的當天晚上,英國使館在西山的避暑山莊便燃起熊熊大火,照得附近山林一片通紅。第二天,日本使館四周殺機四伏,出現(xiàn)了許多化裝成老百姓的清兵,他們個個怒目圓睜,望著使館上空飄揚的日本膏藥旗,那神情就好像恨不能把旗子扯下來撕成碎片,方解他們心頭之恨。正在這時,只見使館內駛出一輛四輪馬車,上面坐著日本書記官杉山彬,朝永定門火車站方向駛去。幾名清兵立刻尾隨而去。當馬車路經一片小樹林時,兩名騎兵在車前大吼一聲:“東洋小鬼子,出城干什么?”并攔住馬車。杉山彬見勢不妙,驚慌地命令車夫:“快走!沖過去!”
話音剛落,另外兩名騎兵從馬車兩旁掠過,他們各持雪亮的長馬刀,只聽“啊”的一聲凄厲的慘叫,杉山彬已癱軟地倒在車廂內。車夫忙跳下馬車,抱著杉山彬的尸體驚呼著。這時,四名騎兵早已無蹤影,只有被驚飛的鳥兒在樹林上空鳴叫盤旋。
這天下午,慈禧太后畫了一幅飛雪紅梅圖。她非常滿意地欣賞著自己的這幅佳作,故意問李蓮英:“李蓮英,你看這幅畫怎么樣?”
李蓮英急忙湊近前去,裝模作樣看了片刻,故作驚嘆地說:“妙!太妙了!奴才以為,這梅花好比老佛爺您,不畏嚴寒,飛雪之中越發(fā)開得嬌艷,真乃是傲骨錚錚呀!奴才嘴笨,也不知說得對不?”
慈禧太后心中喜悅,笑著說:“天底下真是找不出比你更會說話的人了!”
李蓮英聽罷暗自得意,知道此話正對了老佛爺?shù)男乃,便趁老佛爺高興,擠擠眼皮松塌的雙眼,神秘地對太后說:“老佛爺,昨兒晚上,端王爺命義和團把英使館的西山別墅給燒啦!”言罷細觀太后臉色。
慈禧太后先一愣神,進而咬牙切齒地說:“燒得好!就應該連教堂都給他們燒了!”
李蓮英欣喜地眨了眨眼睛:“老佛爺圣明!這些該死的洋毛子,早就該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太后接著問李蓮英:“聽說董福祥和那個叫李來中的義和團首領還拜了把兄弟?”
“回老佛爺,據(jù)奴才所知確有其事。”太后若有所思,放下畫筆朝外面走去。李蓮英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攙扶著老佛爺。剛下臺階,只見李蓮英的心腹太監(jiān)劉二急匆匆趕來。一見老佛爺出來急忙跪在路旁。太后目不斜視地朝前走去。當走近劉二身邊時,李蓮英見劉二向他丟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走動。李蓮英忙對太后說:“奴才去去就來。”
太后“嗯”了一聲繼續(xù)走著。李蓮英回轉身來,劉二忙湊近李蓮英耳邊悄聲說:“李總管,今兒早晨,日本使館書記官杉山彬去火車站接人,半路上讓董福祥手下的騎兵給殺了!”
李蓮英咧嘴笑了:“這幫洋毛子就得讓端王去對付他們!你快去稟告端王,就說老佛爺對燒英使館的別墅……”他伸出大拇指,并點點頭。劉二立時心領神會,興奮地說:“奴才這就去!”
慈禧太后回過頭來,見他倆鬼鬼祟祟,便問:“你們倆嘀咕什么呢?”
李蓮英三步并作兩步追上了老佛爺,一舔厚厚的嘴唇:“回老佛爺,今兒上午,董福祥手下的騎兵把日本大使館的書記官杉山彬給殺了!”
慈禧太后翻了幾下眼皮不以為然地說:“這也值得大驚小怪,我當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呢!”
李蓮英忙賠著笑臉接茬兒道:“是啊是啊,不過一個東洋小鬼子而已。”
由于西摩爾聯(lián)軍不聽勸阻,繼續(xù)北上,近日來,主戰(zhàn)派的王公親貴及大臣云集端王府中,共同商討戰(zhàn)勢。莊王載勛、禮親王世鐸、輔國公載瀾、貝勒載濂、太傅徐桐、太傅崇綺、軍機大臣趙舒翹、左翼總兵英年、甘肅提督董福祥等幾乎是每天必到。
劉二當天晚上急匆匆來到端王府,他眼神中流露出掩飾不住的喜悅。一進大堂,便笑嘻嘻給諸位王公大臣們打千并說:“奴才叩見各位王爺、各位大人!奴才給各位王爺、各位大人道喜!”
我曾祖父忙說:“快起來講與大家聽聽,喜從何來?”
劉二忽閃著機靈的大眼睛,興奮地對諸位說:“老佛爺?shù)弥x和團燒了英使館的西山別墅,可解氣呢!不但沒怪罪,還咬牙切齒地說燒得好,就應該連教堂都給他們燒了!諸位王爺、諸位大人,難道這不是喜事嗎?”
莊王聽罷激動地猛拍了一下桌子大聲說:“老佛爺言之有理!早就該把洋教堂全部燒光,徹底端了洋毛們的騷窩!若我們再瞻前顧后,遲遲不動手,有負老佛爺?shù)亩鞯淠兀?rdquo;
趙舒翹接著說:“我此次奉旨出巡,見義和團遍及每個城鎮(zhèn)和村莊,有如排山倒海之勢,抗洋乃是民心所向,皇太后自然是從內心支持的,只是暫不便明言而已。”
禮親王世鐸贊許地“嗯”了一聲接過話茬:“其實,義和團的總壇口就設在端王府內,這一點老佛爺心中比誰都清楚,故讓端王掌管總理衙門;侍髮嵞擞眯牧伎喟。”
太傅徐桐則轉動著一雙凸起的眼珠,用手摸著山羊胡感嘆地說:“看來,洋人在中國氣數(shù)確已盡矣!我們應趁此良機,徹底與洋人算算這筆賬!半個世紀!雪恥的時候終于到了。”
董福祥粗聲粗氣大嚷起來:“對!不但燒光洋教堂,還得燒光洋貨!絕不允洋毛子再從我們大清百姓身上榨出半點油來!這些騷毛子,真他媽的不是東西!居然聯(lián)名照會總署(總理衙門),說什么,‘緣諸亂之來,皆由于甘軍所致’,要求把我的軍隊調回甘肅,倘我的軍隊不走,他們不但不肯撤回駐京之兵,還要添兵數(shù)千。真是豈有此理!”①
端王手捻胡須聽到這里,揚了揚眉毛意味深長地對眾人說:“洋人的確怕甘軍的勇猛,但他們最根本怕的還是軍民聯(lián)合作戰(zhàn)!”
太傅崇綺連連點頭:“王爺言之有理!”
大家聽罷均表示贊同。我曾祖父嚴肅地掃視了一下眾人又說:“正因為如此,我們應該馬上聯(lián)合天津義和團眾,共同行動,軍民一體,布下天羅地網,洋人必!勝利一定是屬于我們的!”
由于激動,他的胡須都在微微地抖動,額頭上的青筋也一根根暴露出來。在場的人全都群情激奮,誓與洋人決一死戰(zhàn)!忽然一陣冷風從窗外襲來,燭光晃動,忽明忽暗,使人們的影子映照在墻上,搖曳不定,忽長忽短,陰森而恐怖。接著便響起轟隆隆的雷聲,烏云沉得幾乎壓上了屋頂。隨著一聲撕心裂肺的炸雷,狂風大作,門窗都被吹得砰砰亂響。在場所有的人同時驚愕地抬起了頭,一場特大暴風雨即將來臨。
6月13日(陰歷五月十七日),天剛放明,沉睡的古都北京已經蘇醒。大小城門均已打開,守城清兵(端王統(tǒng)領的神機營、虎神營)列隊歡迎各地義和團進京。百姓們爭先恐后地將煤油燈扔出窗外,店主們也將各式洋貨主動堆放在街上,潑上煤油,由義和團點燃。
董福祥統(tǒng)領的甘軍(回族士兵)及我曾祖父端王統(tǒng)領的神機營、虎神營士兵幾乎全部參加了義和團。其他清兵及百姓們也不甘落后,踴躍報名。城內處處鑼聲陣陣、鼓聲咚咚,抗洋快板歌聲傳遍大街小巷,一桿桿扶清滅洋的旗幟迎風飄揚。各國使館云集的東交民巷街已被義和團改名為“切洋雞鳴街”,天安門前的御河橋也被改名為“斷洋橋”。古老的北京沸騰了,天津城也沸騰了。與此同時,北京和天津各處教堂幾乎都是火光沖天。義和團民們拿著簡陋的武器,懷著對侵略者的滿腔仇恨,冒著槍林彈雨,與洋人及教民展開了殊死搏斗,決心從列強手中奪回已經失去的現(xiàn)實世界。夜晚,義和團民們鳴鑼沿街傳令:“各家各戶快在門前點上紅燈一盞,以助神拳滅洋之舉。”故大街小巷,夜間如火龍。①當夜幕降臨,街頭巷尾那一溜溜的紅燈,加上洋教堂沖天的火光和滾滾濃煙,形成歷史上絕無僅有的奇特畫面。
列強見清兵已明顯地站在了義和團一邊,便加緊在使館區(qū)內挖戰(zhàn)壕備戰(zhàn),把中國教徒全部武裝起來,并強行霸占了位于使館區(qū)內的翰林院和肅王府,封鎖了使館區(qū),發(fā)放了使館特區(qū)特殊通行證,任何人不得隨便出入。
一天清晨,太傅徐桐像往日一樣,乘轎去大內(紫禁城)弘德殿教我二祖父大阿哥讀書。剛離開家門不遠,一群聯(lián)軍士兵忽然向他鳴槍警告,不準其前行。徐桐將通行證遞給聯(lián)軍士兵。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士兵看過通行證,立時用槍將轎夫們趕向一邊,不準靠前,而后厲聲對徐桐太傅吼道:“下來!”
徐桐坐在轎中沒動。沒想那士兵一把將徐桐從轎中揪了出來,推倒在地。徐桐哪里受過這般羞辱,他雖為漢官,但因學識超人,連慈禧太后也很敬重他,否則怎會將二祖父大阿哥交與他呢!此時,徐桐已氣得臉色發(fā)青,渾身顫抖不已。聯(lián)軍士兵們望著他那狼狽的樣子均捧腹大笑。圍觀的一些中國教徒譏諷他說:“徐大人學問深,會寫對子罵洋人,今天你再寫一副對聯(lián),洋人保證讓你過去!”
徐桐回頭往家門口一望,那幅“望洋興嘆,與鬼為鄰”的對聯(lián)已被撕得粉碎。他用顫抖的手指著這些中國教徒憤怒地說:“你們身為大清黎民,居然做出如此親者痛、仇者快之事!你們……”話音未落,只覺一陣眩暈,栽倒在地。一個教徒走上前來,用腳踢了他兩下罵著:“你這條老狗,還想裝死!”
徐桐睜開雙眼,想看看是何人如此放肆。由于眼鏡掉落在地上,眼前模糊一片。眼前不遠處有個東西仿佛是掉在地上的眼鏡,想伸手拿回來戴上。一只大皮靴突然踩住了他的手,十指連心,疼痛異常,豆粒大的汗珠從他額頭上淌落。
只聽兩個教徒在爭論:“我看,干脆把這條老狗扭送使館當俘虜?shù)昧耍?rdquo;
“算了吧,我看還是放了他吧,也折騰得差不多了!”
于是一個聯(lián)軍士兵用半吊子中國話向徐桐喊道:“滾吧!”
徐桐的轎夫們急忙上前將他攙起,抬回家中。過度的刺激和羞辱,使他一下子病倒了,發(fā)起高燒,昏迷中斷斷續(xù)續(xù)喃喃自語:“不滅盡……洋人,誓……不……罷休!”
徐桐的妻妾及兒女們哭成一團。直到中午時分,他突然清醒過來。一睜眼忙將府上管家徐福(系他家近親)叫了過來:“徐福,你快拿上通行證,去大內給太后和端王送個信,誤了大阿哥讀書,有負皇恩呀!”
徐福拿了通行證急匆匆走出大門,只見聯(lián)軍士兵已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崗,持槍而立,如臨大敵,個個氣勢洶洶。又見許多中國教徒拿著槍,逼著使館區(qū)內的百姓為洋人運糧、挖壕,他們對百姓們呼來喝去,裝腔作勢,狐假虎威。
徐福氣憤地低聲罵著:“洋人當誅,漢奸更當殺!”
快要走出東交民巷時,一截倒放的火車皮擋住了去路,他只得繞到邊上而行。六個洋兵把住出口。徐福忙取出通行證,一個洋兵仔細看過之后,以槍柄用力一戳徐福的后腰,將他推出了使館區(qū)。徐福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剛站穩(wěn)腳跟,一抬頭,恰好兩隊義和團員排著整齊的隊伍,從使館區(qū)前經過。只聽身后傳來一陣排槍聲,兩隊義和團員三十來人就倒在徐福面前,殷紅的血從他們的身體中流了出來。徐福哪兒見過這種陣勢,只覺兩腿發(fā)軟,挪不動腳步。一群聯(lián)軍士兵在他身后狂笑著。他呆立了好一陣子,才手捂后腰,忍住疼痛,瘋狂般朝紫禁城奔去。
說也湊巧,這天早晨,慈禧太后說什么也放心不下我二祖父大阿哥,于是對李蓮英說:“李蓮英,備轎,我得到弘德殿內看看去。”
“。”
李蓮英扶太后上了轎,押著轎桿,少時便到了弘德殿。不料弘德殿內空無一人,太后生氣地一揮手說:“去大阿哥所!”
“。”
轎子剛落在阿哥所門外,只聽得里面笑聲喧天。太后甚為驚訝,不讓太監(jiān)通報,自己輕手輕腳走進了庭院。只見二祖父大阿哥身著義和團民之衣,頭包紅巾,手持大刀上下?lián)]舞跳躍,旁邊站著官監(jiān)數(shù)人,唯不見徐桐、崇綺二太傅。二祖父邊舞邊喊:“殺盡洋毛子!”舉刀揮舞一陣,又跳躍起來用大刀指向南方大聲罵著:“殺死賣國賊李鴻章!”繼而又舉刀揮舞旋轉一番,接著連翻了幾個筋斗,舉刀指向天空大喊一聲:“殺死洋鬼子大徒弟!”
官監(jiān)們個個嘻哈大笑,不但無人勸阻,反而都在給他助威。有的太監(jiān)還贊不絕口:“瞧大阿哥這武功,這刀法,一招一式都那么在行,將來定是位文武雙全的帝王!”
慈禧太后越聽越氣,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二祖父溥身邊厲聲喊道:“大阿哥,你在做什么?”
二祖父玩得興致正濃,被這突如其來而熟悉的聲音嚇了一跳,大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慈禧太后轉到我二祖父面前,目光炯炯地盯著他問:“我問你,誰是洋鬼子的大徒弟?”
二祖父怯怯地回答:“是……是當今……皇上!”
慈禧太后氣得鼻翼不住地扇動,緊咬了一下嘴唇,一把揪住二祖父的衣袖:“你隨我來!”將他拖進了屋中怒聲斥道:“還不快給我跪下!”
二祖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嚇得渾身瑟瑟發(fā)抖,臉色慘白。
“你不用心讀書,在此胡鬧!誰叫你穿的這身衣服?身為大清儲君,不知自重!還不快與我掌嘴!”二祖父噼噼啪啪自己抽起嘴巴來,邊抽邊用求助的目光望著李蓮英。李蓮英見老佛爺動了真氣,雖然心疼,卻不敢求情。周圍的太監(jiān)們更無一敢作聲。二祖父抽了一陣子,只覺兩頰發(fā)木,便號啕大哭起來。趙本林、耿玉清見我二祖父挨打,心如刀絞,急得直搓手心。正在這時,徐福由劉二領至大阿哥所,立請召見。正值二祖父挨打,劉二在門外急得示意李蓮英趕快出來。李蓮英一抬頭,無意中看見劉二正焦急地沖他比畫著,他心中咯噔一下子:“準是出了什么事。”急忙走了出來。徐福哆哆嗦嗦將所發(fā)之事告訴了李蓮英,李蓮英急忙回轉屋中,附在老佛爺耳邊細語一番。慈禧太后先是一驚,進而雙眉緊鎖,氣得臉色由紅紫變?yōu)殍F青。此時對二祖父的態(tài)度也發(fā)生了變化。她望著我二祖父已經抽腫的嫩臉蛋似乎感到有些后悔,忙對宮監(jiān)們說:“還不快去給大阿哥換衣服,都愣著干什么?”
趙本林、耿玉清如獲大赦,急忙上前將二祖父扶起,攙進臥房。
慈禧太后急匆匆回到寧壽宮,盛怒之下立刻召見慶王和我曾祖父端王:“你們身為朝廷重臣,掌管著總理衙門,總不能眼看著洋人騎在咱們頭上為所欲為!像徐桐這樣德高望重的老臣,連我也要敬他三分,卻居然受到洋人及教民如此之侮辱,這是洋人對我們大清朝廷的蔑視!你們火速照會各國公使代表團,必須即刻還徐桐人身自由并保證他及家人的安全!否則,由此而引起的一切后果,朝廷無須承擔任何責任!”
慶王見氣壞了老佛爺,生怕她傷了身子,心想應說些使老佛爺高興之事,于是討好地說:“老佛爺,這兩天,義和團幾乎把洋堂全燒光啦!還殺死不少教民呢!”
沒想到太后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反而問:“西摩爾聯(lián)軍不聽勸阻,都快打進北京城了,這分明是有意失和!怎么,難道教堂還不應該燒嗎?教民們依仗教會之勢,助紂為虐,欺壓平民百姓,難道不該殺嗎?”
慶王嚇得面如土色,顫聲說:“老佛爺所言極是,當然該燒!當然該殺!”他嘴上雖這么說,心中卻很不是滋味:“看來老佛爺已被洋人氣昏了頭腦,連好賴話都聽不出來了。如此下去,定亂朝綱!”于是用袖口輕輕抹去額頭沁出的汗珠,不敢再作聲。
我曾祖父趁勢對太后說:“奴才稟奏老佛爺,這兩日,洋人肆意尋釁,亂殺無辜,已開槍打死百姓及拳民多人。今晨,還搶走東城門鑰匙,并責令守城清兵關閉城門,不準任何人出入。洋人之所以如此囂張,皆因我們以前對洋人太軟弱。西摩爾聯(lián)軍正向北京進犯,和談勸阻也無濟于事。依奴才愚見,唯有聯(lián)拳抗洋,才可確保我大清江山!懇請老佛爺盡快頒諭宣戰(zhàn)詔書,軍民一心,抵御外侮!”言罷跪下。
太后見狀不禁心動:“的確,如此忍辱負重,真不如一決雌雄!”
她思索片刻又說:“載漪,你且先起來。如此重大之國事,當由皇帝及群臣共同商討定奪。明日在儀鸞殿叫大起,你們兩個先跪安吧。”
慶王聽老佛爺這番話語,心中甚喜:“看來,老佛爺并沒有忽視皇上。”他得意地瞥了我曾祖父一眼,跪安后拂袖而去。
而我曾祖父依舊木然地站在那里。
慈禧太后冷冷地問:“你還有事嗎?”
“沒……沒事。”
“那你還愣在那兒干什么?”
“!”
我曾祖父這才忙跪安后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