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鐘塵第一次親吻,遠沒有后來那么纏綿。
那是我知道鐘塵的真實身份的時候——那也是太久太久之前。
鐘塵的身子那時已經(jīng)好了許多,當(dāng)時他已籌備許久,我常?匆娪腥瞬贿h千里地從京師來雁門關(guān)找他,而他一直待在我和師父的屋子里,臉皮很厚,從來沒有顯露出過要走的意思。
他不走,我和師父也不好催促,師兄受別人邀請要去東邊行醫(yī),他想帶上我,我卻很是猶豫不絕。
那個時候我已經(jīng)十六,是第一次遇見鐘塵時鐘塵的年紀(jì)。
這近兩年的時間里,鐘塵飛速地成長,身材越發(fā)挺拔,我要仰起頭才能看他,他已不如初時那么沉默,卻還是不愛說話,看起來沉沉穩(wěn)穩(wěn),已然是個大人。
我的人生里,閱歷少的可憐,長期相處過的男性,更是原本只有師父和師兄。
師父如我父親,師兄如我兄長,而鐘塵,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定位。
有時候我會借著替他診脈防止舊病復(fù)發(fā)的原因跑去他的房間,我自小生活的無拘無束,毫無規(guī)矩可言,鐘塵也從不阻止,讓我待在他房間里看書。
我們兩個就在小小的屋子里,他坐在案前,我坐在小椅子上,兩人中間隔著兩個火爐的距離,窗外是積年的皚皚白雪,屋內(nèi)是橘色溫暖的火光跳躍,我看著書,不知為何總?cè)滩蛔∠肴タ寸妷m。
我想看他是不是又忍不住習(xí)慣性地皺起眉頭,想看他是不是一臉嚴(yán)肅地翻閱著別人帶來的信件,想看他……是不是也在看我。
那時候的我實在是什么都不懂,我想,鐘塵長的這么好看,且他不是我的師父,也不是我的師兄,只是一個毫無關(guān)系的人,那么我想看他,大概就像想欣賞一幅畫那樣簡單。
這樣想通之后,我便肆無忌憚起來,有時候干脆放下書,托著下巴盯著鐘塵看。
鐘塵起初裝作不知道,后來有一日終于說:“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我大喇喇地說:“你長的好看呀。”
鐘塵一幅無言的表情,好半天,又微微地笑了:“謝謝。”
他笑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我當(dāng)即十分受用,連忙夸他:“你笑起來更好看!”
鐘塵笑意更甚,卻沒再說話。
起初那些人從京師里來,只是帶著信件和其他東西,神神秘秘的,后來,居然會帶來京城里才有的稀奇玩意兒,借由鐘塵之手送我。
我知道肯定是鐘塵吩咐他們帶給我的,心里十分感激,也想送他些什么作為回報,但我那時候才十六歲,除了年輕,我什么也沒有。
我為此去問師父,師父卻露出驚訝又傷心的表情:“阿昭,你和鐘塵,走的太近了。”
“太近了?”我不解地說,“會嗎?”
師父只是搖頭嘆息:“你要離他遠一些才好。再這樣,我要趕他走了。”
我還是很不解,一如當(dāng)初師父想要不再醫(yī)治他。
“為什么?鐘塵人很好的!”我著急地替鐘塵辯解。
“是,他現(xiàn)在是很好。”師父還是嘆息,“可以后……可將來……總之,你和他不能走的太近。”
師父憐惜地看著我:“有很多事情,師父希望你一輩子都不要接觸到,就這樣安安生生地過一輩子,可如果你要和鐘塵走的太近,那么,那些事情就無法避免……阿昭,你這么傻,師父不放心你。”
我聽著師父的話,覺得很難過,但嘴上卻說:“我才不傻!再說了,安安生生地過,那是一輩子,驚心動魄地過,也是一輩子。我想活的恣意一些,又有什么不對呢?”
師父并沒有反駁我的話,他不是我,沒有那種一定要說贏對方的小性子。
他只是說:“師父永遠尊重你的決定。如果你決意如此,師父不會阻撓。只愿你開開心心地,有些事情,永遠都不要碰上才好。”
師父那時候就知道了一切,在他看來,那時候的我該是多么無知又可悲啊?伤降讻]有阻礙我,我感激他,又有些責(zé)怪他,更多的,是恨當(dāng)年的自己。
而那時候的我,并沒有因為這席話和鐘塵走遠,相反地,我們越走越近,直到師兄要動身離開了,我必須要做個決定。
我一直是個倔性子的人,凡事都愛自己決定,好比和師父說話,師父循循善誘,我都不肯聽,認定了一件事,就得一直那么做下去。
可那一次,那樣重大的事情,我卻不想做決定,我想把那個決定的權(quán)力,交給鐘塵。
我心里隱隱有些明白那代表什么了,卻又不敢想的太過分明。
我跑去問鐘塵:“鐘塵,你希望我留下來,還是希望我和師兄一起離開?”
鐘塵看著我,眼里一片清明:“我希望你不后悔。”
我看著他,看著那樣的眼睛,那樣的神情,那樣的鐘塵。
心里便下了一個決定。
我跟師兄說,對不起,我要留在這里。
師兄正在收拾行李,聞言動作一頓,而后他回頭,依然是一個溫和的笑容:“嗯。”
他只說了一個“嗯”字,沒有再勸我,也沒有問為什么。
如今想來,我十六歲時真是太幸福了,身邊三個男人都那么尊重我的選擇,他們都不強求我,只希望我不后悔。
但我最終還是后悔了,在很久以后的今天。
我想起師兄走的那一天,他穿著黑色的衣服,騎著一匹紅黑色駿馬,風(fēng)雪里他躍馬揚鞭,那抹黑色的身影漸行漸遠,我站在小屋前,發(fā)現(xiàn)快要看不見他,連忙喊了一句:“師兄!”
那么大的風(fēng)聲,他居然還是聽見了,他停住,而后調(diào)了個頭,我聽見清脆的銅鈴聲作響,逆著風(fēng)沖進我的耳里。
——你聽見銅鈴聲,就要知道,師兄永遠跟著你,守著你。
他搖完了鈴,收好來,不再止步,不再回頭,去了一個我從未去過的地方。
我站在風(fēng)雪里,還是哭了。
有人輕輕地握住我的手,我回頭,發(fā)現(xiàn)居然是鐘塵,他握著我的手,眼睛卻看著師兄離開的方向,直到什么都看不見了,他才看向我,溫?zé)岬膿嵘衔业哪橆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