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股民的心目中,公司上市的主要目的就是圈錢,為此企業(yè)可以不擇手段地捏造數(shù)據(jù)、美化報表、虛夸項目、疏通關系、制造輿論,總之,一切為了上市,一切為了圈錢。好不容易上市了,自己再出銀子把股票買回來,這不等于把吃到嘴里的肉又吐出來嗎?這種傻事誰會干呢?
美國S&P500的CEO們絕對不傻,他們通常并非創(chuàng)業(yè)者,而是職業(yè)經(jīng)理人,他們回購本公司股票的動機,正是為了往自己口袋里裝更多的錢!
自20世紀90年代起,美國IT行業(yè)率先興起了一種以股票期權刺激員工的潮流。IT屬于新興的高增長行業(yè),公司的每一塊錢如果投在業(yè)務上都能在未來賺到更多的回報,因此盡可能減少現(xiàn)金工資成本,而以公司未來預期來吸引和留住人才就成了行業(yè)通行的手段,股票期權就是最有誘惑力的一種辦法。股票期權的本質是一種受益權,它承諾員工能夠在未來一定的時間內(nèi),有權選擇按照協(xié)議價格來獲得一定數(shù)量的公司股票。如果到時股票價格高于協(xié)議價,員工可以直接套現(xiàn)價差收益,也可以按協(xié)議價購進股票長期持有。假如股票價格低于協(xié)議價,員工可以選擇放棄行權。股票期權以公司股票的當前價格作為支點,以未來的價格作為杠桿,來撬動員工努力工作的潛能,將公司發(fā)展與個人利益密切掛鉤。上至公司CEO,下到核心員工,都可以獲得股票期權。
對于S&P500大型公司的CEO而言,工資僅僅是零花錢,股票期權才是收入的重頭戲。董事會想得很明白,每年花上億美元雇CEO是非常不劃算的,但可以提供相當價值的股票期權,CEO干得好股票就會上漲,而天價的激勵獎金主要源于股市,不需要公司破費現(xiàn)金。于是,股票期權就成為董事會吊在CEO眼前的胡蘿卜,要想吃到它,就必須把股價給搞上去。
當每個季度公司申報盈利時,華爾街和上市公司的CEO們就拉開了一場有獎競猜業(yè)績的大型游戲,每股收益正是其中博大彩的經(jīng)典項目。
2011年9月以來,CEO們在公司內(nèi)部挖潛已經(jīng)很難獲得明顯突破,而外部銷售的擴張又受到全球經(jīng)濟萎靡的剛性制約,也難有大的作為。眼看博彩日期臨近,達不到華爾街預期的后果是精神壓力乘以經(jīng)濟痛苦,而且在下個季度中還會繼續(xù)乘上一個時間系數(shù)。短期內(nèi)提高每股收益的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回購自己公司的股票,反正是公司的錢,也不用自己掏腰包;刭徆煞輰䦟е铝魍ü蓴(shù)量的減少,使本公司的股票更加稀缺。巨額現(xiàn)金的回購,加上流通股的減少,結果當然是股價的上漲。這是加速股票上漲的第一個動力。
每當公司宣布回購消息時,媒體啦啦隊們往往解釋為該公司認為自己的股票太便宜了,愿意自掏腰包回購股票,這說明該公司認為自己的股票未來肯定會上漲,畢竟公司內(nèi)部更了解企業(yè)的運行狀況,CEO們?nèi)绱擞行判,那投資人豈有不跟進的道理?這是回購造成股價上漲的第二個動力。
回購股份之后,由于流通股的減少,在公司總收益不變的情況下,將會提高每股平攤之后的收益水平,換句話說,每股收益是可以做出來的!華爾街一看每股收益大幅提高,預期達標,好評如潮。在股價已經(jīng)上漲的強烈誘惑之下,更多的投資人接踵而至,形成了推動股價上漲的第三個動力。
在這三大動力的合力之下,股票回購提升股價的策略獲得了巨大的成功。董事會和股東們因公司價值提升而興高采烈,CEO們巨額獎金到手喜不自勝,華爾街在股市繁榮和資產(chǎn)價值上升的過程中,又平添了融資、回購、兼并、新股發(fā)行等許多新業(yè)務,因而財源滾滾,喜氣洋洋。
如果將回購因素剔除掉,讓真相浮出水面,人們看到的是,自2011年9月之后,S&P500的公司收益基本陷于停滯狀態(tài),股市的上漲并非基于企業(yè)真實盈利水平的提高,而是“會計技術革命”的產(chǎn)物!
剔除股票回購之后,S&P500的季度收益
從2011年9月之后基本陷于停滯
從2011年第三季度開始,至2013年第一季度,S&P500公司的每股收益增長了3.7美元,其中股票回購“貢獻”了2.2美元,占比高達近60%;而公司依靠自身努力的“有機增長”部分僅為1.5美元。
S&P每股收益增量中的近60%源于
股票回購(摩根大通)
在做高每股收益的會計革命中,其手法不僅體現(xiàn)在高估收益,還表現(xiàn)為低估費用。
就在S&P500創(chuàng)下歷史新高的同時,這些公司的退休金賬戶短缺也創(chuàng)下了歷史紀錄。其中,2012年的缺口達到了4517億美元,比2011年猛增了27%!原因在于QE所制造的超低利率環(huán)境,擠壓了退休金賬戶所依賴的債券收益。盡管公司近年來大力推行401K退休方案,即員工從工資中預留未來的養(yǎng)老錢,公司則相應匹配資金,這與傳統(tǒng)的退休金計劃相比,公司的負擔大大減輕。不過,傳統(tǒng)的退休金計劃所覆蓋的就業(yè)人口仍高達9100萬,遠超401K的參與者人數(shù)。
補足退休金賬戶屬于公司的正常支出,但為了人為拔高每股收益,這項支出竟被很多公司所刻意忽略。要知道,福特公司2012年退休金支出的費用高達50億美元,幾乎與資本性支出相當。如果戴上退休金支出的“枷鎖”之后,每股收益的翩翩起舞將變成步履蹣跚。
應該說,倒霉的退休老人正在為QE刺激下的資本盛宴默默地埋單。
2013年第一季度,500家S&P500公司中有多達328家宣布了股票回購,比例高達66%,計劃回購的總金額為2080億美元,創(chuàng)下了1985年以來第一季度的回購金額紀錄。其比例之高,金額之大,范圍之廣,僅有2007年股市泡沫即將破裂的時刻能與之相比。其中,212家的回購導致流通股的減少,即便這些公司的業(yè)績完全沒有增長,其每股收益也將自動上漲。
12個月內(nèi)回購股票超過5%的公司股價,與S&P500指數(shù)
的對比顯示,2007年回購拉升股價最明顯的時刻,也是
股市泡沫最嚴重的時刻,2013年,這一現(xiàn)象再度突出。
以2013年宣布回購的速度和規(guī)模估算,全年回購計劃總金額將達到8330億美元,遠高于2012年的4770億,僅略低于2007年。難怪華爾街對2013年每股收益達到110美元以上信心滿滿,如果PE值能接近比較溫和的18倍,S&P500指數(shù)就將在2000點附近,這意味著全年近18%的上漲空間。
在股票回購的大潮中,巴菲特的伯克希爾公司堪稱是一朵“奇葩”。巴菲特本人一貫反對股票回購這種人為抬高股價的操縱手法,并且信誓旦旦地表示除非伯克希爾公司的股價跌到賬面價值的110%以內(nèi),否則絕不考慮回購自家的股份。可是,2012年12月12日,巴菲特突然宣布用12億美元以賬面價值的120%來回購伯克希爾公司的股票。吊詭的是,巴菲特的回購行動僅僅針對一位“匿名”投資人,簡單地說,巴菲特是將12億美元的利益,定向輸送給某一個股東。誰也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什么來路,據(jù)稱是巴菲特的長期投資人。
有意思的是,巴菲特回購股票的時機引人注目,這正是美國為解決“財政懸崖”而打得一塌糊涂的關鍵時刻,遺產(chǎn)稅、資本利得稅都是討價還價的重頭戲,2013年稅負大幅上漲實屬必然。巴菲特此刻從這位“神秘人物”手中高價回購股票,被許多人懷疑為利益輸送,為富人朋友避稅?尚Φ氖,僅僅就在前一天,巴菲特剛剛發(fā)表公開信,大聲疾呼:“富人應該多納稅”,“遺產(chǎn)稅應該大幅提高,不僅因為這樣合乎道德,也出于經(jīng)濟上的合理性”。公開信墨跡未干,巴菲特言猶在耳,第二天他就幫富人朋友省掉了數(shù)億美元的稅款,難怪人們驚呼“偽善”需要新的定義。
2009年以來,S&P500公司投入股票回購和2013年計劃回購的資金總額接近2萬億美元,占股票總市值的14.5%!
很少有人意識到,上市公司已經(jīng)成為美國股票市場的第一大買主,也是股票指數(shù)上漲的主要動力,它們?yōu)楣善笔袌鲋饍r格鐵底,一旦跌破就大舉入市,推升股價。正如美聯(lián)儲是美國國債市場的最大買主一樣,這種壟斷性的力量已經(jīng)達到能夠操縱市場價格的能力。只要資金的供應不成問題,股市上漲就是必然。
可是,上市公司巨額的回購現(xiàn)金如果不是從市場銷售中賺來的,那又是從哪里弄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