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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xiàn)狀:半封建的晚清 >
第 17 章 觀演水雷書生論戰(zhàn)事 接來電信游子忽心驚
-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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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響不打緊,偏又接著外面人聲鼎沸起來,嚇得我吃了一大驚。述農(nóng)站起來道:“我們?nèi)タ纯磥怼?rdquo;說著,拉了我就走。一面走,一面說道:“今日操演水雷,聽說一共試放三個,趕緊出去,還望得見呢。”我聽了方才明白。原來近日中法之役,尚未了結(jié);這幾日里,又聽見臺灣吃了敗仗,法兵已在基隆地方登岸,這里江防格外吃緊,所以制臺格外認(rèn)真,吩咐操演水雷,定在今夜舉行。我同述農(nóng)走到江邊一看,是夜宿雨初晴,一輪明月自東方升起,照得那浩蕩江波,猶如金蛇萬道一般,吃了幾杯酒的人,到了此時,倒也覺得一快。只可惜看演水雷的人多,雖然不是十分?jǐn)D擁,卻已是立在人叢中的了。忽然又是轟然一聲,遠(yuǎn)響四應(yīng)。那江水陡然間壁立千仞。那一片澎湃之聲,便如風(fēng)卷松濤。加以那山鳴谷應(yīng)的聲音,還未斷絕。兩種聲音,相和起來。這里看的人又是哄然一響。我生平的耳朵里,倒是頭一回聽見。接著又是演放一個。雖不是甚么“心曠神怡”的事情,也可以算得耳目一新的了。看罷,同述農(nóng)回來,洗盞更酌。談?wù)務(wù)f說,又說到那會黨的事。我再問道:“方才你說他們都有暗號,這暗號到底是怎么樣的?”述農(nóng)道:“這個我哪里得知,要是知道了,那就連我也是會黨了。他們這個會黨,聲勢也很大,內(nèi)里面戴紅頂?shù)拇髥T也不少呢。”我道:“既是那么說,你就是會黨,也不辱沒你了。”述農(nóng)道:“罷,罷,我彀不上呢。”我道:“究竟他們辦些甚么事呢?”述農(nóng)道:“其實他們空著沒有一點事,也不見得怎么為患地方,不過聲勢浩大罷了。倘能利用他呢,未嘗不可借他們的力量辦點大事;要是不能利用他,這個養(yǎng)癰貽患,也是不免的。”正在講論時,忽然一個人闖了進(jìn)來,笑道:“你們吃酒取樂呢!”我回頭一看,不覺詫異起來,原來不是別人,正是繼之,還穿著衣帽呢。我道:“大哥不說明天下午出城么?怎么這來了?”繼之坐下道:“我本來打算明天出城,你走了不多幾時,方伯又打發(fā)人來說,今天晚上試演水雷,制臺、將軍都出城來看,叫我也去站個班。我其實不愿意去獻(xiàn)這個殷勤,因為放水雷是難得看見的,所以出來趁個熱鬧。因為時候不早了,不進(jìn)城去,就到這里來。”我道:“公館里沒有人呢。”繼之道:“偶然一夜,還不要緊。”一面說著,卸去衣冠道:“我到賬房里去去就來,我也吃酒呢。”述農(nóng)道:“可是又到賬房里去拿錢給我們用呢?”繼之笑了一笑,對我道:“我要交代他們這個。”說罷,彎腰在靴統(tǒng)里,掏出那本捐冊來道:“叫他們到往來的那兩家錢鋪子里去寫兩戶,同寅的朋友,留著辦陳家那件事呢。”說罷,去了。歇了一會又過來。我已經(jīng)叫廚房里另外添上兩樣菜,三個人借著吃酒,在那里談天。因為講方才演放水雷,談到中法戰(zhàn)事。繼之道:“這回的事情,糜爛極了!臺灣的敗仗,已經(jīng)得了官報了。那一位劉大帥,本來是個老軍務(wù),怎么也會吃了這個虧?真是難解!至于馬江那一仗,更是傳出許多笑話來。有人說那位欽差,只聽見一聲炮響,嚇得馬上就逃走了,一只腳穿著靴子,一只腳還沒有穿襪子呢。又有人說不是的,他是坐了轎子逃走的,轎子后面,還掛著半只火腿呢。剛才我聽見說,督署已接了電諭,將他定了軍罪了。前兩天我看見報紙上有一首甚么詞,詠這件事的。福建此時總督、船政,都是姓何,藩臺、欽差都是姓張,所以我還記得那詞上兩句是:‘兩個是傅粉何郎,兩個是畫眉張敞。’”我道:“這兩句就俏皮得很!”繼之道:“俏皮么?我看輕薄罷了。大凡譏彈人家的話,是最容易說的;你試叫他去辦起事來,也不過如此,只怕還不及呢。這軍務(wù)的事情,何等重大!一旦敗壞了,我們旁聽的,只能生個恐懼心,生個憂憤心,哪里還有工夫去嬉笑怒罵呢?其實這件事情,只有政府擔(dān)個不是,這是我們見得到,可以譏彈他的。”述農(nóng)道:“怎么是政府不是呢?”繼之道:“這位欽差年紀(jì)又輕,不過上了幾個條陳,究竟是個紙上空談,并未見他辦過實事,怎么就好叫他獨當(dāng)一面,去辦這個大事呢?縱使他條陳中有可采之處,也應(yīng)該叫一個老于軍務(wù)的去辦,給他去做個參謀、會辦之類,只怕他還可以有點建設(shè),幫著那正辦的成功呢。象我們這班讀書人里面,很有些聽見放鞭爆還嚇了一跳的,怎么好叫他去看著放大炮呢?就象方才去看演放水雷,這不過是演放罷了,在那里伺候同看的人,聽得這轟的一聲,就很有幾個抖了一抖,吐出舌頭的,還有舉起雙手,做勢子去擋的。”我同述農(nóng)不覺笑了起來。繼之又道:“這不過演放兩三響已經(jīng)這樣了,何況炮火連天,親臨大敵呢,自然也要逃走了。然而方才那一班吐舌頭、做手勢的,你若同他說起馬江戰(zhàn)事來,他也是一味的譏評謾罵,試問配他罵不配呢?”當(dāng)下一面吃酒,一面談了一席話,酒也夠了,菜也殘了,撤了出去,大家散坐。又到外面看了一回月色,各各就寢。到了次日,我因為繼之已在關(guān)上,遂進(jìn)城去,賃了一匹馬,按轡徐行。走到城內(nèi)不多點路,只見路旁有一張那張大仙的招紙,因想起述農(nóng)昨夜的話,不知到底確不確,我何妨試去看看有甚么影跡。就跟著那招紙歪處,轉(zhuǎn)了個彎,一路上留心細(xì)看,只見了招紙就轉(zhuǎn)彎,誰知轉(zhuǎn)得幾轉(zhuǎn),那地方就慢慢的冷落起來了。我勒住馬想道:“倘使迷了路,便怎么好?”忽又回想道:“不要緊,我只要回來時也跟著那招紙走,自然也走到方才來的地方了。”忽聽得那馬夫說了幾句話,我不曾留心,不知他說甚么,并不理他,依然向前而去。那馬夫在后面跟著,又說了幾句,我一些也聽不懂,回頭問道:“你說甚么呀?”他便不言語了。我又向前走,走到一處,抬頭一望,前面竟是一片荒野,暗想這南京城里,怎么有這么大的一片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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