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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激？就算她后來那樣鬧騰？切，她完全是裝睡嘛！而且，她不是答應私了的？你都賠了她那么多錢，為什么還全世界都知道了？她辜負了你的信賴！本來這都還有點浪漫的呢！”褚紅一連串地替何東城抱怨，怪那個女人太不夠意思、太土了吧嘰，好像忘了畢竟是何東城非禮在先。

“我……感激她當時堅持裝睡，一點兒沒有驚動我。整個過程很完整、很妥帖�！焙螙|城心平氣和�！笆虑楹髞淼牟糠治揖筒徽f了，反正你們也大概知道，有點失控，我完全成畜生了。不過也沒關(guān)系，這些對我都是有意義的�！�

葉羽心里先是怦怦急跳，繼而又慢下來，慢得比正常還慢。從何東城這一段坦白來看，傳言的大部分細節(jié)都是真的，而何東城其實也并無什么特別的解釋。她內(nèi)心突然十分的空洞，如滾過一陣亂石。她試圖理解何東城這孤獨的、激越如閃電的性欲，卻又感到高山大河般的隔閡——不，不是隔閡，而是另一個方向的似曾相識。

褚紅的表情還是忿忿然，沒心沒肺地：“哼，要換作是我！”

周師單調(diào)地笑了兩聲，在沙發(fā)上挪挪身子，沒想好說什么。而這種氛圍之下，一旦錯過一個發(fā)表評價的時間點，就不太好再開口了。包括葉羽，她咬著嘴唇，猶豫著，也只是沉默。

客廳里一片寂然，只有何東城“那個事”里的細節(jié)仍如微電影似的懸浮于空，連桌上的茶水都在默然回味著，并在回味中變溫、變涼，然后冷了。

何東城看來并不期待什么反饋，他節(jié)儉地有滋味地抽完手里的煙屁股，以打開另一扇窗戶的新語氣說道：“回國后這段時間，我靈感突降、有如神助，多少年沒這么好過了。我索性搞了個系列，主要是死神與人交纏的瞬間，估計市場上不太會有人要，但真是好東西啊，絕對可以陪我沉到太平洋的好東西！我大門都不敢出，就一心一意地弄它們�！�

“這么說，你真是在家搞創(chuàng)作呢！我們真替你白擔心了。我看，這偉大的創(chuàng)作激情真該拜賜飛機上的鄰座女人吧？”葉羽笑瞇瞇的，表示替何東城高興。

何東城聽出葉羽的反諷，他飛快瞥她一眼，似在祈求理解卻又不抱什么希望，有些著難地捏著自己的關(guān)節(jié)。他的手粗糲灰白，如同干腸，好幾個指甲都有些外翻，看來這三個月真是下狠工夫了。何東城半垂下頭，如同自語：“我一直迷信荷爾蒙與創(chuàng)造力的關(guān)系�？墒切迈r、充沛的荷爾蒙有多難啊，對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它不是節(jié)省出來的，也不是能保養(yǎng)出來的。這次的事，對我來說，絕不僅僅是那個女人或她的手，而是我重新找到了惡之花，找到了矛盾重重與艱難險阻，重新聞到了絕望荷爾蒙的刺激性氣味，我真欣喜若狂啊�！彼�抬起臉，左手握成拳頭，“我必須緊迫而珍惜地抓住！因為它們一轉(zhuǎn)眼就會過去的，很快我又要四平八穩(wěn)、神閑氣定，他媽的像個活死人了！周師，就是你剛才說過的那樣。所以那個女人，我只記得她臉蠻大的，我真的感激她！是她解救了我，前面的順從，以及后面的羞辱，統(tǒng)統(tǒng)都是好事。這三個月，我感覺真牛，絕對賽過畢加索！賽過羅丹！”何東城揮舞的拳頭里有著既得意又痛楚的癲狂。

周師忙拽他坐下，哽咽住了似的使勁點頭：“對，我當然懂！你這一招當真管用了，全無章法，出奇制勝啊。這回我服了你，等會兒不如乘興去你工作室看看吧，我突然有了沖動，特別、特別地想拍照了！”

葉羽捂著嘴，主要是為了捂著自己的表情，一直怪興奮的褚紅也有點匪夷所思地瞅著兩個男人。不大不小的客廳如同蒜頭似的裂成了好幾瓣。

夜色依舊，夜談未完。周師興致高了，這回是他忙著給大家換茶，一邊也如遞話筒一般把茶杯端給葉羽，笑瞇瞇地：“有始有終唄！”

葉羽站起來，把大吊燈關(guān)了，只留一圈藍熒熒的燈光帶，天花板一下子變成了虛假的無垠星空。褚紅又甜甜地叫起好來了，葉羽坐到離何東城最近處，不做任何鋪墊：“東城，反正大家都是老同學，反正這會兒也都放開了。今天，我要當著他們的面問你件事，十八年前的一件事�！�

何東城本來坐著的，聽了這話，一下子站起，站到中途，大概覺得不妥，又重新坐下。

“十八年前，大四的那個元旦，我主動約的你，到我們宿舍，沒別的人在，嗯？你不會已經(jīng)忘了吧！天那么冷，我一件件脫得只剩下內(nèi)衣了。你就是閉著眼完全不理我，簡直像有多厭惡我似的，我只好用手，我用手……你明明有感覺的，卻突然像個瘋子似的唾了我一口，提起褲子就跑了，你不會記不得了吧……唉，那天晚上，多冷啊，我這輩子再也沒那么冷過�！比~羽牙齒有點打抖，好像她又回到了那個裸身之夜。

何東城吃力地看著葉羽，像在搜索更多的背景，他喃喃：“我那時在做畢業(yè)設計，壓力很大。后來我不是跟你解釋過？我沒有忘……你那天的手，又涼又滑�！敝軒熀軗�心似的在一邊按住他肩膀，褚紅則“呀呀”地直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