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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菲也有深入過翠蓮的內(nèi)心的時候。她一直以為能夠傷害翠蓮的只有外力，就像傳說中的太公公顧鎮(zhèn)長所遭遇的那樣。翠蓮的內(nèi)心是一個什么樣的世界？蘇菲從沒有走進(jìn)去過。如果她是那樣一種嬌柔的女人，終日以淚洗面，也許蘇菲還能了解她的孤寂和絕望�？伤�不是。60歲時她依舊豐饒、健康、明艷、牙齒潔白，喜歡大說大笑和大吵大鬧。這一切都是題外話，蘇菲最終還是戰(zhàn)敗了水兒，她以16歲年輕的少奶奶身份掌管起了顧家的一切，翠蓮想把她培育成第二個自己，她知道很難，但難也得這樣做。這也是水兒開始憎惡樸園的理由。因?yàn)轭櫦掖笤豪锏教幨菢�，她討厭樹下站著的每一個女人，就是在炎熱的夏天，她也不獨(dú)自來到樹下，因?yàn)槟鞘顾�恐懼。就連她的貼身丫頭應(yīng)采兒也開始躲避她，說她越來越變得僵硬、古怪了。

蘇菲問過翠蓮：“奶奶，小媽是怎么嫁給我公公的？”她聽到的是那些俗不可耐的陳年舊事。翠蓮說：“那時候你小媽很水靈，人又聰明，為了能讓你公公俊盤多回幾次家，我就把她填到你公公的房里。”后來人們向蘇菲細(xì)細(xì)描述那婚禮的種種鋪排，幾里長的紅氈、輝煌的金器銀器、禮炮、列隊(duì)的士兵、甚至還動用了八抬大轎。種種細(xì)節(jié)充分顯示了一個母親對兒子的牽絆，她希望只有女人能拴住兒子的心。妻不如妾的屁話把翠蓮的陳舊觀念牢牢套住。蘇菲又問翠蓮：“奶奶，我公公和小媽相差幾歲？”翠蓮說：“你公公是屬雞的，水丫頭是屬虎的�！比缓笤俦P算一陣子說：“5歲或者7歲�！币恢谎壅Ｖ�藍(lán)色眼睛搖晃著銀盆大臉看我，說：“我知道，有個20大幾吧？”翠蓮反駁：“胡說，好似9歲�！碧K菲明白，翠蓮并不是忘記了公公俊盤，是害怕提到他，他是翠蓮永遠(yuǎn)的傷疤。

冬天的長夜，翠蓮把家中的女眷聚集在一起，牌局不散，廚房里熬著紅棗蓮子梗米粥、灌湯包以及種種小菜，這真是講故事的好時候。大家圍著火爐，爐火慢慢舔著紅銅的湯罐子。幾個老年奶媽的敘述極盡熱鬧和鋪張，她們說：“老太太年輕的時候，可是出了名的美人，顧鎮(zhèn)長聽說自己娶的是李家千金，逢人便問李家千金所有的消息，個子有多高、走路快還是慢�！贝渖徴f：“我?guī)е�弟弟走進(jìn)作坊，看到當(dāng)時的三嬸娘，后來聽說和顧家訂了親，我心想就我這頭攬蒜，哪能配得上顧家那口好缸。沒想到就是我這頭爛蒜，占了顧家整整40多年，剩下的日子就由蘇菲來打點(diǎn)了，蘇菲呀，奶奶希望你比奶奶還能干�！贝蠹叶夹Γ�蘇菲說：“我還有一件正經(jīng)事和奶奶商量，父親死后，繼母改嫁，留下弟弟小城，孫媳婦想接過來撫養(yǎng)，不知道奶奶是否愿意？”翠蓮說：“那還用我說，當(dāng)然接過來好，身邊配幾個丫頭你自己猜度著，別委屈了這個苦命的孩子。”女眷們用極其嫉妒的眼光看著蘇菲，翠蓮說：“你們看什么？她是當(dāng)家的當(dāng)然應(yīng)該開這個先例，不過也不是先例了，那時候二老太太有一個侄子，接進(jìn)顧家，沒有起一點(diǎn)好作用，最后還和我們顧家結(jié)了仇�！贝蠹矣制呖诎松嗟刂淞R著那個二老太太的侄子。蘇菲后來想這也許是在追憶盛時的好時光，她一度沉浸在那回顧中不可自拔，使兒子雪景從小記住了“盛宴必散”這一最簡單的道理。

一個朗朗晴日，蘇菲把蘇小城接進(jìn)顧家。在飯桌上，翠蓮緊緊握著小城的手說：“不是一家人，不進(jìn)一家門，以后好好對待這孩子，如果我有孫女，一定許給這個孩子，那么大氣、養(yǎng)眼。”荀子女人說：“嫂子，不如把我的女兒許給這個孩子，你就當(dāng)一次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