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這就是姥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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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_王麗娟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無新事。
——《圣經(jīng)·傳道書》
站在姥娘寥落又整潔的院子里,常有隔世的感覺,時光仿佛已在那里凝駐。送走了老姥娘、姥爺之后,姥娘仍執(zhí)拗地獨守老院生活,她在一個人的領(lǐng)地仍然有著忙不完的事情,東西廂房破舊物件需要不停地翻曬,老式煤球爐封堵不嚴還得一遍遍封堵,后門外坑塘的垃圾充填永遠沒有完結(jié)……還有,一天之中總要留出一定的時間,挨個回想此生遭遇的種種不堪……這時的她,會半瞇著眼睛,用火柴燃起一支接一支的烈性紙煙。
這世上有些人是不可能把老年留給癡呆的,就像姥娘,不辭的勞作得以讓思維茁壯,記憶的綿長經(jīng)得起歲月的摩挲與反復(fù)把量。
除了背駝得越來越厲害,姥娘的一切似乎都用不著舅舅和母親操心,那是她一生中經(jīng)歷的唯一一次大病——腎炎留下的癥結(jié)。逢年節(jié)家庭小聚,姥娘也開始試著幽默,拿自己的高齡和“羅鍋腰”自嘲,幾個表弟在餐桌上一邊恭恭敬敬給姥娘搛菜逗她開心,一邊心照不宣地彼此擠眉弄眼。表弟們沒話嘮時便開始小聲嘀咕姥娘:奶奶說話還是跟吵架一樣,光怕人家聽不見……總說自己嘴不饞,啥都不愿意吃,吃起來可比誰都多。老弟有時候也跟著湊熱鬧,換來的多半是母親輕揚的巴掌:你都多大啦還跟著他們起哄。舅舅聽到鬧聲,在一旁也只會尷尬地訕笑,孩子們都長大了,還能再說什么?
一
姥娘生養(yǎng)過六個孩子,最終母親和三個舅舅存活下來。
姥娘嫁進曹家時,十六歲的姥爺還在上學(xué)。年紀輕輕的寡母婆婆便把她這個嘴不巧、眼不活的大兒媳婦當成使喚丫頭一般用。內(nèi)宅上上下下的粗活累活一應(yīng)落在她的頭上,包括照管尚是孩童的兩個小叔子的穿衣、吃飯。姥娘說她確切地知道什么叫長嫂比母,但她的這一切操勞都激不起婆婆的哪怕一丁點兒歡心。姥娘一雙形狀怪異的“解放腳”也很遭老姥娘嫌惡,老姥娘的一雙小腳裹得可是街里街坊都贊嘆,真正的三寸金蓮:你老姥娘多會用話糟蹋人啊,嫌俺娘家娘沒把閨女調(diào)理出來。
姥娘跟人閑聊時常掛嘴邊的話是:我這輩子活的才不值……眼睛里滿含深深的怨,一邊說一邊搖頭。
姥娘對過去的一切都記憶深刻,尤其是1958年大家庭分崩離析的心酸一幕,至今我聽了不下三十次,但姥娘每次說起來都是同樣的動容。姥爺被打成右派,勞改十年,依照姥娘的訴說,老姥娘當時做出那種決絕的事情,確實令人心寒:長子落難,不出手相助反倒收拾起細軟,領(lǐng)著最愛的三兒夫婦不辭而別,遠避新疆,十年間音信全無。
丈夫不在身邊,婆婆、小叔子跑路。家,頃刻間只剩下一張空皮囊,一個女人帶著四個未成年的孩子,日子該怎樣過下去?沒人替她著想。姥娘每次回想到這里便開始輕聲地咒罵:是人就不會做出這種事啊……這一幕經(jīng)過不斷的發(fā)酵、催化、生長,終成為姥娘心口最大的痛點。
為了尋求生路,姥娘斷然決定讓老大——十四歲的大舅去投奔參軍落戶在青海的二姥爺,聽說那邊的機會多,環(huán)境也相對寬松,她則帶著三個鼻涕拉巴、面黃肌瘦的孩子在家以幫人磨面和走街串巷偷做小販為生。有大舅每月寄回的十塊錢,加上娘幾個沒日沒夜地做活,最困難的那幾年一家大小好歹沒餓出人命來,但母親他們姐弟三個的個子卻因為長期營養(yǎng)不良耽誤長了,尤其是母親,一百五十公分的身高,自打我記事起這就一直是她忌諱的話題之一,姥娘、姥爺個子都是中等偏高的,包括大舅。
幾個兒女中姥娘最疼愛的就是大舅,但大舅卻離她最遠,遠在五千里之外,姥娘常常為此悵惘、垂淚,她承認與大舅的遠隔是她一手造成的,但根源卻在老姥娘,這讓她永難釋懷。
也許是生存壓力過重,姥娘的脾氣日漸一日地暴躁起來,還學(xué)會了抽煙。母親少女時期的記憶里充斥著姥娘的叱罵聲,罵完雞罵狗,罵完世道罵不義之人……母親幾乎從沒見過娘親臉上有過笑容。那時,唯一能夠讓姥娘情緒平復(fù)的就是收到大舅的來信和匯款。
大舅在西寧一家毛紡廠干得很好,俊朗的外形頗有姥爺當年之風(fēng),家族人都這么說。依我看,大舅是他們兄妹幾個中優(yōu)良基因承繼最到位的一個,難怪會成為姥娘的“眼珠子”。姥娘跟誰都不諱言丈夫勞改十年是他的大兒在養(yǎng)家,這令母親他們兄妹仨在大舅面前大半生都說不起話。
姥娘曾無數(shù)次發(fā)誓,終其一生都不會原諒老姥娘,任誰都不用勸。
但不原諒又怎樣?三十五年后老姥娘不還是從新疆返回老家了嗎?沒有任何招呼,八十多歲的老母親突然被送回家鄉(xiāng),作為大兒子、大兒媳的姥爺、姥娘心里不爽,但不爽又能怎樣?難道要拒之門外、不讓進家門嗎?因為老人當年拋家棄子做出令人不齒的事所以不接受?理由不成立,父母在兒女面前永遠沒不是!都已是六七十歲的人了再伺候老人有困難所以不接受?理由更不成立,在父母面前年紀再大也永遠是孩子!長房為年紀輕輕就守寡的老母親養(yǎng)老送終理所應(yīng)當,家族的老老少少還有兒孫們可都在看著,葉落歸根的時候到了。
姥娘為此氣得大病了一場,但這種家務(wù)事誰又能斷得清楚?在這件事上,姥娘一開始就輸了,老姥娘又在闊別幾十年的老家老院里住了下來,直至終老。她老人家一生會調(diào)理生活,身體保養(yǎng)甚好,但在返鄉(xiāng)跟大兒媳一起生活后卻開始“糊涂”啦,誰都不認識,每天的飲食起居都需要有人在跟前。姥娘、舅舅、母親排起了輪值。
這個老壽星啊,我是上輩子欠她的,這樣來纏磨我。姥娘不管見了我們誰,都要如此叨嘮,話頭一扯開總是止也止不住,一般情況下是她一人在唱獨角戲,我們老老實實當觀眾,其實她只需要我們當觀眾就好,即便想插話也插不上。
對姥娘來說,又是一個長長十年的周而復(fù)始,伴隨著每天的黃昏日落、云開云散。但這次老姥娘再也無處可遁,在姥娘手下乖乖地、像孩子一樣地順從。姥娘的氣慢慢理順了,婆母彌留人世之際,是她這個大兒媳陪在床前看著咽下最后的一口氣,是她親手給穿上的送老衣。冥冥之中,也許這一切正是姥娘想要的,雖然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二
兒時的記憶中逢年過節(jié)去姥娘家就像是一趟鄉(xiāng)村旅行。父親和母親各騎一輛自行車帶著我和弟弟,穿過整個小城一路向南,下了大路再穿過曲曲彎彎的田間小路,到了一個叫曹樓的村莊也就到了姥娘家。
從勞改之地回來,姥爺被徹底開除公職,房產(chǎn)沒收,遣返回農(nóng)村老家。母親因為跟父親結(jié)婚,免于被下放,算是保住了一個城市戶口。姥爺、姥娘連同兩個舅舅在農(nóng)村一待就是十二年,而這十二年中我和弟弟的童年也被自行車鈴陪伴著,往來在城市和鄉(xiāng)村之間。
姥娘曹樓的家門很好認,院外有一口徑很大的深井,那是全村人汲水的地方,常見挑水的村民來往,父親、母親也會扎下車子上前跟人打招呼。姥娘家里所有的房舍都收拾得干凈、整潔,包括豬圈、雞棚、糞坑,這是一般農(nóng)家做不到的。盡管那時她已是一個地地道道扛著鋤頭下地的農(nóng)婦,但姥娘是無論到哪里都永遠見不得亂的。
到了農(nóng)村,做起了農(nóng)民,姥娘的性格變得更加強悍。姥爺加上兩個舅舅,家中三個男人讓她吆來喝去支使得團團轉(zhuǎn),她跟姥爺一天到晚地斗嘴抬杠,嗓門變得越來越洪亮,還時常站在院子里“罵空兒”。即便有女兒、女婿一家在場,她也毫不收斂。
而兩個舅舅少言寡語,日益溫順得像大姑娘,姥爺右派平反后,年過三十的兩個舅舅才成家,他們兩個都很悶,也很敏感,不喝酒不說話,喝過酒便憶苦思甜、抱頭痛哭。二舅四十三歲那一年因工作遇挫、想不開,撇下舅媽和兩個未成年的表弟自殺身亡。
我沒有姑姑也沒有姨,母親是姥娘唯一的女兒。你本來是有個二姨的,母親說,活到兩歲得病走了。我總覺得自己個性的剛強與不善交往應(yīng)多少與此有關(guān),如同幼兒園里全是阿姨,對男孩子陽剛之氣的形成有害無利。
作為姥娘膝下唯一的花枝,母親卻并不得寵,據(jù)說一個重要原因是母親降生在臘月三十:母親出生時家道還沒有敗落,據(jù)說那一年的除夕,作為曹家長房媳婦的姥娘在西廂房已忙活多日,一切就緒,姥娘高高興興端著一鍋拍水餃正要邁門檻往東廂房送,“覺病”啦,孩子要來……姥娘那個心情啊是五味橫陳。常聽老人們提起,在舊時代,無論富裕還是貧困人家,“吃”都是重中之重、放在首位的頭等大事,大多殷實的人家——哪怕有地、有長工、存糧充足、手頭又不缺白花花銀子的,也都是勤儉持家的,起碼在小縣城里“吃”無度的人家并不多見。一年之中只有在爆竹聲聲的春節(jié)期間,才會讓全家人放開了吃肉、吃不包皮的白膜。母親的出生害的姥娘一整個正月都在喝小米稀飯。本來在老姥娘面前就不得勢,又因為這次生的不是“帶把兒”的,自然雞蛋老姥娘也沒給吃足,姥娘心里惦記著的自己親手準備的豐盛年貨一點點被人掏空,那是等了一年的期盼。
關(guān)于母親一出生便惹姥娘不快的傳說,從未聽母親、姥娘提起,我是在父親拿母親取笑的話語間搜刮來的,應(yīng)該不是父親的捕風(fēng)捉影,因為每次的玩笑都會惹得母親急眼,不知道她是在護姥娘還是護自己。但憑母親倔硬的性格猜想,姥娘不喜歡她也屬正常。父親的取笑當然不單單是取笑,應(yīng)該另有所指。
記憶中父親和兩個舅舅一直像兄弟一樣相處,但姥娘、姥爺對待父親的態(tài)度卻一般,盡管姥娘從來都不否認父親是個孝順、體貼的女婿。姥爺落實政策后,他們的關(guān)系反倒不如從前姥爺一家在農(nóng)村時,我想母親接姥爺班一事未果,應(yīng)該是關(guān)系鬧僵的一大原因。
姥爺在市一中教書,臨近退休,允諾給一直沒有工作的母親一個接姥爺班的機會——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不過是有可能在學(xué)校食堂上班。父親、母親對即將到手的鐵飯碗憧憬滿滿。可不知什么原因最后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母親、父親的失望可想而知,母親回娘家哭過也鬧過多次,但更多的是夾在中間兩頭受氣。姥娘豈是笨嘴拙舌的母親能說三道四的人?哭鬧惹來的只會是劈頭蓋臉的凜厲訓(xùn)誡。紅腫著眼睛的母親從娘家狼狽歸來,迎接母親的又只能是父親的冷言冷語……接下來更猛烈的、哭天搶地的號啕是避免不了的。這種情景是我那時放學(xué)回家后經(jīng)常會看到的,但因為最后都以父親的繳械投降結(jié)束,也就見怪不怪。母親抵御不了姥娘、姥爺?shù)耐䥽,但制服父親還是不在話下的,她知道父親心腸柔軟。父親常常無奈:走著瞧,等你老了會跟大娘(岳母)一樣。母親當然不認可,但父親的話卻不幸言中。母親從長相到脾氣都酷似姥娘,甚至連那標志性的駝背。
其實當初姥娘、姥爺?shù)谋疽馐呛玫模戮刮闯,是人力未盡到,還是天意?已無從考究。
父親早姥爺兩年過世,離開我們時還不滿60歲,那是我們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姥娘即便再不喜歡這個女婿,也是傷心不已。從此以后,她的老閨女再沒有夫婿的陪伴。從此以后,再提到父親,母親和姥娘的口中念叨的只有父親的好。
三
姥娘一輩子不喜歡出外旅行,因為她舍不下她的“破家”,她也因此對喜歡到處跑動的女人十分瞧不起。但有一次,她曾獨自一人,坐三天三夜的火車跑去青海看大舅一家,那是姥娘還在曹樓農(nóng)村時,那也是她一生唯一的一次長途遠行。
那時表姐三歲,表妹剛剛八個月,而大舅媽又懷孕了。姥娘的高原反應(yīng)很厲害,但她還是毅然咬牙把尚未斷奶的表妹帶回老家,一撫養(yǎng)就是六年。農(nóng)村的生存條件惡劣,但姥娘竟然可以把表妹喂養(yǎng)得白白胖胖,她把對大兒子的掛念和所有自己兒女應(yīng)該享受的愛都給了這個孫女,在孫女面前她是一點脾氣沒有,溫柔如慈母。姥爺、兩個舅舅也把表妹當寶貝公主一樣地寵著,那時大舅還是常有匯款寄來。
表妹六歲半時姥爺把她送回青海準備上學(xué),由于長期分離,表妹跟大舅一家格格不入,她脾氣死倔常常在家面墻而立一站就是一個小時,不喊爸、媽,也不跟姐弟玩耍。據(jù)說,大舅媽很不高興,當時就給了姥爺臉色看,還說了一些刺耳的話。姥爺是鐵青著臉返回老家的,至于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姥爺、姥娘都閉口不談。但從此以后姥娘和大舅媽就結(jié)下了梁子。大舅的來信多多少少透漏出一點表妹處境尷尬的風(fēng)聲,大舅媽不喜歡表妹,乖巧的姐姐和受寵的弟弟也排斥她。姥娘知道了自然心疼,可憐母親和舅舅這些在她眼前晃的兒女可遭了罪啦,姥娘一張口就是我怎么怎么樣對你大嫂,你大嫂怎么怎么樣對我,并且越扯越多……大家每次都默默然聽著,母親有時會勸一句:娘,你別生氣了,有大哥呢。
姥娘大概忘記了一件事:你再是從小一把屎一把尿把表妹養(yǎng)大,人家那邊畢竟也是親母女。又有什么樣的恩怨會是天長地久的呢?尤其是血親之間?
姥娘和大舅媽之間的心結(jié)是由表妹引起的,自然還必須表妹打開,多年以后表妹即將結(jié)婚,也和媽媽的關(guān)系轉(zhuǎn)好,姥娘才徹底原諒了大舅媽。表妹結(jié)婚時回來過一次老家,姥娘、姥爺都非常高興,尤其看到孫女婿一表人才。那以后姥娘便小蓓(表妹)小蓓不離口。大舅三個孩子都成了家,最親大舅和舅媽的就是表妹,表姐精得連豆兒都不舍得掉一個,表弟死聽媳婦的,姥娘說:你大妗子現(xiàn)在徹底嘗透滋味了吧?最后還得靠我養(yǎng)的這個“老閨女”。
但沒有人告訴姥娘實情:表妹結(jié)婚不久因為妹夫不務(wù)正業(yè)二人就開始鬧離婚,后來妹夫幡然醒悟后即遠赴西藏,準備掙大錢讓表妹過上幸福生活,表妹還沒來得及把高興的心情四處散播,妹夫那邊就遭遇了嚴重車禍,不治身亡。表妹身患嚴重的風(fēng)濕關(guān)節(jié)病,帶著一個女兒艱難度日。母親聽聞,淚眼巴巴地說:小蓓也是個苦命的人。又過了一段時間,母親又說:小薇(表姐)也離婚了,帶著個孩子常住娘家。
我猜想,其實姥娘什么都知道,雖然這一切自始至終都沒有人敢告訴姥娘。姥爺過世時大舅回來奔喪,他和母親、三舅的談話應(yīng)該被姥娘聽到了。因為自那以后,姥娘便很少再提大舅家那邊的事情,也很少提表妹打電話對她頻繁貼心的問候。我隔段時間就會去看看姥娘,陪她說說話,凡觸及敏感話題,她便會搖頭嘆息:麗妮兒,一輩子不管兩輩子的事,不操那么多心啦……
這樣的一個人,終究會怎樣離我們而去?
姥娘八十歲生日過后,每次見到她我都會有如此的惶惑。
除了得過一次腎炎外,姥娘一生沒生過其他任何臟器性疾病,這多少得益于她的勤勞不輟。八十以后就是活一天賺一天啦,指不定啥時候,晚上閉上眼早上就再也睜不開了,省的熬煎閨女兒的,多好!姥娘要把不低頭、不求人的生存信條執(zhí)行得如此徹底,常令兒女們無言以對。
姥娘終于來到了她人生的第八十六個年頭。秋意漸濃,母親開始有些擔心姥娘,一連幾天都去看她、陪她,因為一生不懶惰的姥娘突然愛上了睡覺,喊門、拍門半天也才有回應(yīng),不再收拾家,飯量也大不如前。這天,姥娘說有些頭暈,感覺腿也有些軟,母親慌忙打通了三舅的電話,帶姥娘到醫(yī)院看醫(yī)生,沒想到這一看就領(lǐng)到了病危通知書:身體器官全面衰竭,家人開始準備后事吧。
第二天我聽聞趕去醫(yī)院看她,她仍清醒,只是臉上有些倦意。
第三天一早母親的電話來了,姥娘走了……
姥娘終究還是按自己滿意的方式離開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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