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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_楊曙明

中國歷史上的明清兩朝曾在行省間設(shè)置過總督之職，有總督必有總督署，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保定城內(nèi)有處直隸總督署，它是中國現(xiàn)存且保護較為完整的一處清代總督署�？偠绞鹚追Q衙署，官場上也有督署的說法。直隸總督署看起來不算起眼，門前雖有總督廣場，但不是舊址而是今人所辟。不太寬敞的大門上方，正中懸掛著白底黑字豎書的“直隸總督部院”牌匾。牌匾上的宋體甚是工整，據(jù)說是雍正皇帝當年親書。從這工整的字體中，讓人還能依稀感受到他對官員們的希冀。或許是看慣了如今“衙門”的富麗、堂皇和威嚴、壯觀，這略顯寒酸的衙署讓我不免感慨萬千。

一

“直隸”乃直屬或直轄之意，最早見于北宋年間。明初朱元璋定都南京后，將其附近地區(qū)稱之為直隸。燕王朱棣稱帝改元后，遷都北京，也將北京的附近地區(qū)稱之為直隸，于是歷史上便有了南、北直隸之分。清初沿襲明制，其直隸行省即明代的北直隸。但是，隨著世事變幻，北直隸所轄地域日漸擴大，遠非今日河北省之版圖。至光緒末年，其所轄四至已是北起內(nèi)蒙古的阿巴葛旗，南至河南的蘭封縣，東從遼寧的沈陽市，西到山西的廣寧縣，南北長約兩千六百三十公里，東西寬約一千兩百三十公里，包括了今日河北、北京、天津的全部地區(qū)和山東、山西、河南、遼寧、內(nèi)蒙古的部分地區(qū)。鼎盛時期的直隸行省共擁有十二個府、七個直隸州、三個直隸廳、一百二七個州縣，其疆域之廣從衙署大門和儀門的楹聯(lián)上可以彰顯。衙署大門的楹聯(lián)是：

北吞大漠，南亙黃河，中更九水合流，五洲稱雄，西岳東瀛一屏障；

內(nèi)修吏治，外肄戎兵，旁兼三口通商，一代名臣，曾前李后兩師生。

儀門上的楹聯(lián)：

昔為畿輔，今控嚴疆，觀政得余閑，一壑一丘親布置；

近接太行，遠臨渤海，豪情留勝概，亦趨亦步許追隨。

大門的楹聯(lián)作者是誰目前尚無結(jié)論，而儀門的楹聯(lián)則為李鴻章所題寫。從上述兩幅楹聯(lián)中可以看出直隸地域之大，疆域之廣，據(jù)此稱之為大直隸不算為過。

直隸總督署是雍正皇帝特諭修建的督府衙署，它嚴格按照清制修建，是一座典型的清代督署建筑群。據(jù)史料記載，當年督署落成之后，參與修建的時任總督唐執(zhí)玉特意在署內(nèi)豎立了一塊《新建保定總督公署碑記》，碑文中對衙署的建筑規(guī)模和主要功能進行了大致描述：

其東西廣度以四十有二（丈），南北之深幾倍焉。周垣崇閎，庭階軒敞。自治事之堂，燕私之居，文武將吏歲時公宴之所，朝夕聽事之廳，以及合樂之軒，教射之圃，材官之次，眾吏之舍，府廄齋廚，細大畢具。

由此可見，新建的總督署功能相當齊備。不過，沒有到過直隸總督署的人，如果從碑文內(nèi)容中或許會以為衙署院落寬敞，建筑壯觀，其實，用今天的眼光來看，它實在算不上寬敞，更算不上壯觀，因為整個衙署的實際占地面積不到三萬平方米，建筑面積估計不足一萬平方米�？删褪窃谶@不大的院落中，不多的房屋里，竟含有那么多的功能，讓人想來不免匪夷所思，不免想起了時下各級衙門的氣派壯觀�？偠酱筇檬茄檬饍�(nèi)的主要建筑，五開間，面闊二十二米，進深十米，區(qū)區(qū)算來，面積不過二百二十平方米。內(nèi)里四壁沒有任何裝飾，既不金碧，也不輝煌；既沒有奢侈飾物，也沒有鋪張之感，這又讓我想起了時下公仆們那富麗堂皇的辦公室。歷史的前進固然應(yīng)該體現(xiàn)在社會生活的各個層面，但絕對不應(yīng)該醒目地體現(xiàn)在各級黨政機關(guān)那“日新月異”的氣派壯觀和富麗堂皇上。封建衙署尚且如此簡樸，難道我們?yōu)槿嗣穹��?wù)的公仆們還不如封建官吏知道節(jié)儉？這怎么能不讓人苦澀難言？如果“衙門”大了好辦事還情有可原，而現(xiàn)實卻恰恰相反，“衙門”大了反倒讓百姓感受到了“三難”：門難進、臉難看、事難辦。世人都說這是封建陋習所致，我看并不完全準確。

二

總督署雖然是封建官員的官邸，但里面卻也有不少為政清廉的警句名言。邁進直隸總督署的大門，立馬映入人們眼簾的就是那座“公生明”牌坊。這座牌坊又被稱之為戒石坊，四柱三頂?shù)哪举|(zhì)結(jié)構(gòu)，正面紅底金字書寫著“公生明”三個極為醒目的大字，史載此為北宋的黃庭堅手書，意思是“公生明，偏生暗”，只有大公無私且公正廉明，方能明察是非，秉公執(zhí)法，這與我們時下在黨政機關(guān)內(nèi)常見的毛澤東那句“為人民服務(wù)”異曲同工。不過，就給人的切膚感覺而言，前者遠大于后者。牌坊背面還刻有下面十六個字：

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上述十六字繁體豎寫，粗讀讓人不甚明了，細讀則讓人驚心動魄。它告誡為官者千萬莫要徇私枉法，否則天理難容。說起這十六字官場箴規(guī)，還是從五代十國的后蜀國王孟昶的《戒諭辭》中摘錄的。《戒諭辭》原文如下：

朕念赤子，旰食宵衣。言之令長，撫養(yǎng)惠綏。

政存三意，道在七絲。驅(qū)蝗為理，留犢為規(guī)。

寬猛得所，風俗可移。無令侵削，無使瘡痍。

下民易虐，上天難欺。賦役是切，軍國是資。

朕之賞罰，固不逾時。爾俸爾祿，民膏民脂。

為民父母，莫不仁慈。勉爾為戒，體朕深思。

單就語句而言，《戒諭辭》并不優(yōu)美，但其道理深刻，且發(fā)人深思。我想，當年孟昶之所以能寫出《戒諭辭》，大概是基于官員腐敗導致國貧積弱的有感而發(fā)。因為他寫出《戒諭辭》不幾年，后蜀就被北宋所滅亡。由此看來，治理國家不能單靠華麗的駢文，而是要靠政肅清風。腐敗是導致國家滅亡、政權(quán)更迭的歷史規(guī)律，秦漢唐是這樣，元明清也是如此，由此看來，當年黃炎培與毛澤東的“窯洞對”絕不是杞人憂天。

宋太祖趙匡胤滅蜀后，總結(jié)了前朝興衰得失的教訓，認真研讀了孟昶的《戒諭辭》，并從中挑出上述四句十六個字，頒于州縣，刻碑為戒，立于公堂前，此為戒石碑之開端，而后世代沿襲，天下皆知。

直隸總督署院內(nèi)的“公生明”牌坊，立于儀門后、大堂前的甬道正中，正面直面衙署大門，背面直沖總督大堂，寓意深刻，警示作用甚是醒目。我在此駐足長久，才懷著沉重、深思的神情，轉(zhuǎn)身向總督大堂走去。

直隸總督署是清代直隸總督的辦公寓所，也是當年直隸行省的最高軍政首腦機關(guān)。我之所以稱之為寓所，因為它不僅是總督辦公的場所，還是總督和家眷們居住的地方。

總督大堂是衙署內(nèi)的中心建筑，是舉行隆重賀典和重大政務(wù)活動的場所，堂內(nèi)正中高懸著“恪恭首牧”的匾額�！般」А比∽浴稌�經(jīng)》：“恪慎克孝，肅恭神人”，意為要謹慎恭順，忠于職守�！笆啄痢睘榈胤绞最I(lǐng)之意。匾額為雍正皇帝御賜給第七任直隸總督唐執(zhí)玉的，用以贊譽他恪盡職守的勤政廉潔。大堂門外兩側(cè)楹柱上的楹聯(lián)為曾國藩所書寫：

長吏多從耕田鑿井而來，視民事須如家事；

吾曹同講補過盡忠之道，凜心箴即是官箴。

這副楹聯(lián)是曾國藩剛剛就任直隸總督時題寫的。上聯(lián)中“耕田鑿井”泛指農(nóng)業(yè)勞動，意指大多數(shù)封建官吏都來自于農(nóng)村，應(yīng)當深知農(nóng)民疾苦，因此官員們要像對待自己的家事那樣對待民事。下聯(lián)中的“心箴”指做人戒規(guī)，“官箴”指為官戒規(guī)，意為我們要共同忠于朝廷，恪盡職守。應(yīng)該說，這既是曾國藩對自己的自律，同時也是對眾僚屬提出的殷切要求。

衙署二堂又稱為“退思堂”或“思補堂”，顧名思義乃“慎思”和“深思”之意，這里是總督們?nèi)粘＝右姽賳T們的地方。二堂門前的楹聯(lián)是：

隨時以法言巽語相規(guī)，為諸君導迎善氣；

斯民當火熱水深之后，賴良吏默挽天心。

這副對聯(lián)也是曾國藩所題寫。“法言”指合乎禮、法的言論；“巽語”指謙遜、和婉的言詞；“導迎善氣”意為引導迎接幸福吉祥；“斯民”是指老百姓；“火熱水深”即水深火熱；“天心”指民心；“賴良吏默挽天心”意為挽回民心要靠優(yōu)秀官吏的勵精圖治。曾國藩雖居廟堂高位，但說到家他還是一介書生。楹聯(lián)雖語句簡潔，語義明了，卻深刻反映了他憂國憂民的文人情懷。

衙署三堂是總督日常辦公的場所，門前的楹聯(lián)是唐執(zhí)玉手書的“將勤補拙，以儉養(yǎng)廉”。這副楹聯(lián)既是他的座右銘，也是他為官勤廉的真實寫照。唐執(zhí)玉是江蘇武進人，“少孤貧，家多難”，苦讀詩書，終得考中進士。他先后兩次出任直隸總督，以“厚民生，澄吏治”為己任，其最大特點是把“勤儉”作為立身、做官的信條。史載他的養(yǎng)廉銀自用不過十分之三四，其余全部上交了國庫。由于他一生節(jié)儉，死于總督任上時，身后竟然分文未留，最后還是靠其門生故吏的捐資才得以將他的遺體裝殮。唐執(zhí)玉以恪盡職守、清正廉潔著稱于雍正朝，甚得雍正皇帝的賞識。面對雍正皇帝對他“公勤不懈”的夸贊，他則說：“吾才拙，政事不如人，可自勵者勤耳。勤必自儉始�！币虼�，他便將“將勤補拙，以儉養(yǎng)廉”懸掛在醒目之處，以便時刻提醒自己，莫忘人生信條。

衙署四堂又稱為上房，是總督及其家眷們生活居住的地方。在四堂門前楹柱上懸掛著的仍是曾國藩所題寫的對聯(lián)，不過這副對聯(lián)當屬他的自律聯(lián)：

戰(zhàn)戰(zhàn)兢兢即生時不忘地獄；

坦坦蕩蕩雖逆境亦暢天懷。

這里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是“畏懼、謹慎”的意思，取自《詩經(jīng)·小雅》中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而“坦坦蕩蕩”則形容襟懷坦白、坦蕩無私，取自《論語》中的“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傆[全聯(lián)，語義當是以謙虛謹慎之態(tài)度為人，活著的時候不忘會死去；以襟懷坦蕩之心情做事，即使身處逆境也能舒展天然的胸懷。曾國藩不愧是國文大師，這副對聯(lián)雖是他的自律聯(lián)，但充滿了人生哲理。

看過電視連續(xù)劇《雍正王朝》的人都知道孫嘉淦。他歷仕康、雍、乾三朝，以剛直不阿、犯顏直諫而著名。“嘉淦初為直臣，其后出將入相，功業(yè)赫奕，而學問文章亦高，山西清代名臣，實以嘉淦為第一人�！边@是后人對孫嘉淦的評價，可謂公正恰切。孫嘉淦于乾隆三年（1738年）十月出任直隸總督，乾隆六年（1741年）八月調(diào)離，任期不滿三年，任內(nèi)因為清廉自持、秉公執(zhí)法、決斷冤獄、疏浚河道而功名顯赫。直隸總督署內(nèi)至今還保留著他當年所寫的“居官八約”。原文是：

事君篤而不顯，與人共而不驕，勢避其所爭，功藏于無名，事止于能去，言刪其無用，以守獨避人，以清費廉取。

用現(xiàn)代漢語翻譯此“八約”，大意是：對國君忠誠而不自我吹噓，對同僚尊重而不驕傲自大，不爭權(quán)奪利，居功不自傲，辦事善始善終且務(wù)求實效，言論務(wù)求簡明扼要，不結(jié)黨營私，勤儉節(jié)約以保持清正廉明。孫嘉淦作為一名封建官吏，身為朝廷命官卻不為官名所累，居官顯赫卻又視榮華富貴如草芥，他能在“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污泥濁水中潔身自好，其精神可嘉，令人敬佩，很值得時下的官員們學習、效仿。

三

直隸行省是京城的畿輔重地，地位較其他行省自是更加重要，直隸總督自然也是位高權(quán)重。從雍正二年（1724年）到宣統(tǒng)三年（1911年），一百八十七年間清朝政府共任命了七十四位直隸總督。在這些總督中，雖然也有碌碌無為的庸才，但實事求是地講，他們的多數(shù)人都是干才、能吏，其中又以唐執(zhí)玉、李衛(wèi)、曾國藩、李鴻章等人最有名，名垂青史。

在清朝的封疆大吏中，絕大多數(shù)人都是進士出身，非進士出身的人極少，而李衛(wèi)就是其中之一。李衛(wèi)的文化水平不高，或許正是由于這個原因，他在閩浙總督任內(nèi)曾興建紫陽書院，就任直隸總督不久，就又興建了蓮池書院。蓮池書院位于直隸總督署對面偏東不遠處，故而又稱之為“直隸書院”，創(chuàng)建伊始曾得到朝廷的高度重視，乾隆皇帝三次幸臨書院，賜匾題詩勉勵師生。當年的蓮池書院專門聘請大儒碩學為師，曾發(fā)展成為“全國書院之冠，京南第一學府”，與湖南長沙的岳麓書院齊名。蓮池書院環(huán)境優(yōu)美，亭臺樓閣、芙蓉香荷、綠茵垂柳、小橋流水，好似一幅江南水粉畫。毛澤東當年蒞臨蓮池時曾說：“蓮池之所以有名，關(guān)鍵是蓮池書院有名，蓮池書院在清末可稱為全國書院之冠�！鄙彸貢�院于1903年停辦，舊址改辟為蓮池公園。信步在蓮池園內(nèi)，置身于樓臺、亭閣、蓮池、小橋之中，我耳邊仿佛又傳來了學子們的瑯瑯讀書聲，眼前仿佛又閃現(xiàn)出學子們刻苦讀書的身影。

清朝歷史上曾有過短暫的“同治中興”，從歷史的角度看，其“中興”不過是清朝滅亡前的回光返照。不過，其所以能有回光返照，功不在于垂簾聽政的慈禧太后，反而是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等人的居功至偉。毛澤東在《講堂錄》中曾說：在“中國歷史上，不乏建功立業(yè)之人，也不乏以思想品行影響后世之人。前者如諸葛亮、范仲淹，后者如孔孟等人。但二者兼有，即‘辦事兼?zhèn)鹘獭�之人，歷史上只有兩位，即宋代的范仲淹和清代的曾國藩”。同治七年（1868年）七月，曾國藩帶著剿滅太平天國的巨大榮耀，由奉命督辦直隸、山東、河南三省軍務(wù)而正式授命就任直隸總督。當時的直隸滿目災(zāi)荒、民生凋敝，且吏治腐敗、武備廢弛，社會秩序極端混亂。曾國藩上任后，先圖整頓吏治，減輕民負，嚴令各地“不準于應(yīng)征錢糧之外，加派分文”，告誡官員要“視民事須如家事”，為民眾“休養(yǎng)生息”創(chuàng)造條件，這對維護當時直隸的社會穩(wěn)定和促進經(jīng)濟發(fā)展起到了相當重要的作用。而后他又親歷親為，不顧年老體弱、右眼失明的病體，不知疲倦、廢寢忘食地清理積壓的獄訟案件。要知道清理積壓的獄訟案件需要以仔細審閱案卷和深入調(diào)查研究為前提，以防止出現(xiàn)冤假錯案，其中的勞心費神可想而知。他在給朝廷的奏折上說：“自上年四月開辦起，至十一月底止，共八個月，歷據(jù)各屬審結(jié)并注銷、息銷七年以前舊案一萬二千零七十四起，又結(jié)八年新案二萬八千一百二十一起”，所以他為此上表朝廷，“奏直隸清理積獄舊案陸續(xù)完竣，新案辦理就緒……請將勤奮之員酌予獎勵”。為了防止獄訟積壓的再度發(fā)生，他還立下規(guī)矩，專門制定了《直隸清訟事宜十條》，以絕后患，由此可見曾國藩對工作之認真態(tài)度和廢寢忘食之精神。曾國藩為人正直，眼里容不得沙子，他在任職直隸總督期間，嚴格對官員的考核、獎懲�？催^他在任直隸總督期間彈劾和舉薦的官員名單，我深思尤甚，假如時下我們的官員也能像曾國藩那樣明辨是非且疾惡如仇，反腐倡廉何愁任重而道遠。

在清朝政府任命的七十四位直隸總督中，李鴻章任職時間最長，且是先后三次出任該職。同治九年（1870年）他首次出任直隸總督，時年四十七歲，接替的是曾國藩，任職十一年六個月后，因丁母憂離任回籍；次年（光緒九年，即1883年）六月回任，任期十一年七個月，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正月奉詔回京，授全權(quán)大臣赴日議和；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六月，面對義和團運動和八國聯(lián)軍侵華留下的爛攤子，他臨危受命，以兩廣總督調(diào)補直隸總督，二十七年（1901年）九月卒于任內(nèi)，第三次出任直隸總督時間僅為一年兩個月。合計李鴻章三任直隸總督的時間，共計二十四年三個月，他不僅任職時間最長，而且其權(quán)勢更是達到歷任直隸總督的巔峰。在總督大堂內(nèi)，有十六塊紅底黑字舉牌，它們是李鴻章在任時擁有的頭銜，從這些頭銜中，可以彰顯出當年李鴻章的風光無限。實銜有：兵部尚書、都察院右都御史、總督直隸軍務(wù)糧餉、兼管直隸巡撫事、武英殿總裁、奉旨管理河道、管理長蘆鹽政、欽差北洋通商大臣；榮譽頭銜有：太子太傅、頭品頂戴、文華殿大學士、一等肅毅伯、賞戴三眼花翎、賞穿方龍補服、紫禁城騎馬、賞用紫韁。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曾國藩與李鴻章為師徒關(guān)系，但李鴻章?lián)�任直隸總督期間的風光卻遠勝過曾國藩。他在直隸總督任內(nèi)，為了富國強兵，創(chuàng)建了北洋水師，創(chuàng)辦了天津機器局，鼓勵并支持發(fā)展民族工業(yè)，首開近代民用工業(yè)、礦業(yè)、電訊業(yè)等先河；為了發(fā)展交通運輸，他還支持我國自行修筑鐵路；為了培養(yǎng)所需人才，他積極創(chuàng)辦各類新式學堂，選派留學生出國深造。這些史稱洋務(wù)運動的舉措，對近代中國社會發(fā)展產(chǎn)生了積極而又深遠的影響。然而，因為甲午戰(zhàn)爭的慘敗，清朝政府被逼與日本簽訂了《馬關(guān)條約》，李鴻章作為條約簽署人就此背上了賣國賊的罵名。其實，甲午慘敗李鴻章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追根溯源，罪魁禍首當屬慈禧太后及清朝政府，李鴻章充其量只能算是替罪羊而已。至于與八國聯(lián)軍簽訂的《辛丑條約》，那就更不是李鴻章的責任了，倒是他臨危受命，拖著年近八十的病體，為減少賠款，竭盡全力周旋于各國之間。史載條約簽訂后，俄國代表因?qū)λ�甚是不滿而痛加斥責，李鴻章對此又氣又恨，回到住所后便大量吐血，幾天后就去世，難怪梁啟超說李鴻章之死是俄國人“助紂為虐，恫嚇催促”的結(jié)果。慈禧在八國聯(lián)軍撤出北京后的回鑾途中，得知李鴻章病重，特別給他“賞假十日”，以示關(guān)切關(guān)懷，因為她心里有數(shù)，是李鴻章臨危赴難，才救朝廷于水火。李鴻章去世后，清廷給了他十分榮耀的追念，并謚號“文忠”。如今，從歷史的角度看，李鴻章可謂是中國對外開放的鼻祖，他倡導和推行的洋務(wù)運動，雖然促進了民族工業(yè)的發(fā)展，但無疑也好似給滅亡前的滿清王朝打了幾針強心劑。如不是這幾針強心劑，滿清王朝或許滅亡得能更快些、更早些。

直隸總督署啟用于雍正七年（1729年），清亡后即停，歷經(jīng)一百八十二年歲月。由于直隸行省的特殊地位，直隸總督署素有“一座總督衙署，半部清史寫照”的說法。雖然走過了二百多年的悠悠歲月，但如今的直隸總督署依然保留著其原始古樸的風貌。以往我們訴說清朝歷史，總喜歡戴著有色眼鏡來評說，這無可厚非，但是，如果就人論事而言，有色眼鏡難免讓人失之偏頗。為此，我特意將此文題名為“直面直隸總督署”，意在用客觀的態(tài)度來反映歷史，用公正的眼光來看待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