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因報恩雙嬌萌情思 為救妻窮漢悔婚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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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書說惠民和黑丫定了婚。如果不發(fā)生下面的故事，惠民和黑丫肯定會像其它包辦婚姻一樣，白頭偕老。不信，你到山溝里去，挨家挨戶數(shù)數(shù)，有九成以上的夫妻都是父母包辦的婚姻。這些夫妻同床共枕，生兒育女，傳宗接代，廝守一生�？墒牵髞戆l(fā)生的事情，干擾了這樁婚姻，因為村里有兩個漂亮姑娘對惠民有了感情。這兩個姑娘都是惠民的同學(xué)，一個是錢茉莉，另一個是柳葉。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茉莉和柳葉對惠民的感情，都是萌發(fā)于一次不尋常的經(jīng)歷。
事情發(fā)生在一九七一年夏天，這年茉莉和柳葉都是虛歲十五。
學(xué)校放了暑假，茉莉找上柳葉，到頭道溝的溝塘子里挖苣荬菜▲。
天氣突變，黑云壓頂，暴風驟雨襲來。突如其來的災(zāi)難降臨，洶涌的山洪把茉莉和柳葉卷走了。
可巧，惠民此時正在自留地里鋤草。暴雨襲來的時候，惠民跑到溝沿上的窩棚里避雨。
惠民突然發(fā)現(xiàn)，在奔騰咆哮的激流中，有兩個小姑娘掙扎。這兩個小姑娘用胳膊緊緊挽住盛滿苣荬菜的柳條筐，順流漂浮，一會兒被洪水淹沒，一會兒從浪頭里露出頭來。要不是借助菜筐的浮力，兩個孩子早就被洪水吞噬了。在千鈞一發(fā)的緊急時刻，惠民奮不顧身跳進激流之中，竭盡全力把她們救上岸。
惠民受到了學(xué)校的表彰。他見義勇為的事跡上了市里的報紙。
打那時起，茉莉和柳葉兩個姑娘的心里，同時有了這樣的心愿：要用自己的一生報答救命的惠民哥。
自從有了那次生死之交，茉莉和柳葉都把惠民當作自己最親的人�；菝竦囊路屏耍岳蚝土~爭著給他補�；菝衲_上的鞋，兩個姑娘爭著做。為了這些事情，兩個姑娘還沒少鬧了別扭。
命運對人來說，從來都是不公平的。頭道溝的幾個同齡的孩子，有的命好，有的命壞。
柳葉的命最不好。爹死娘嫁人以后，柳葉在偉男家當上了團圓媳婦。她和偉男小學(xué)畢業(yè)后，就同時掇學(xué)了。虛歲十四的柳葉和偉男被楊憨攆上山，成了生產(chǎn)隊里最小的半拉子勞動力，每天掙五分工。
玉柱和黑丫的家境倒是挺好，家里有條件供他倆上學(xué)。可是他們的學(xué)習(xí)成績實在是太次了。每次考試，玉柱和黑丫輪流當?shù)箶?shù)第一。家長打著罵著，對對付付念完了六年級。小學(xué)畢業(yè)，他倆說啥也不念這個書了。玉柱和黑丫也成了生產(chǎn)隊里的半拉子勞動力。
茉莉喜歡讀書，學(xué)習(xí)成績優(yōu)異。但是，由于爹娘有病，家里貧困，在茉莉念完初中時，爹就逼著茉莉下了莊稼地。
和同齡的孩子相比，數(shù)惠民的命最好。在虛歲十七這年夏天，他升入了市里的高級中學(xué)，成了頭道溝的第一個高中生。一九七五年冬，十八周歲的惠民參軍，去了哈達市武警黃金支隊。
去市武裝部報到那天，同時有三個姑娘出村送惠民。
茉莉拉著他的左手說：“惠民哥，我們般上般下的，頂數(shù)你有出息了。到部隊以后，一定要好好干，為咱頭道溝人爭氣。”
柳葉拉著他的右手說：“惠民哥，不要忘了我們，探家的時候要到我家看看我。”
黑丫站在一邊說：“惠民哥，我等著你回來。不要為家里的事分心，家里有我呢，我會關(guān)照好兩位老人的。”
四個結(jié)了娃娃親的孩子都長大成人了。
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妙齡十八周歲的茉莉和柳葉，出息得如花似玉。她們都成了生產(chǎn)隊里的棒勞動力。勞動的鍛煉使得她們有了強健的體魄。
玉柱和偉男這兩個男孩子卻沒有女孩子有出息。偉男雖然長得膀大腰圓，五大三粗，但是這孩子口吃，腦子不那么靈便，村里人都說他笨。玉柱更不爭氣，小時候還像個人似的，可是后來一天不如一天，罐養(yǎng)王八，越長越抽皺，小臉長得奇丑。要是光臉長得丑也罷，莊稼人嘛，臉蛋子好看不好看并不重要，身板好才是重要的。只要是下地能拿鋤，上山能使鎬，也能養(yǎng)活一家子人�？墒牵@孩子身板弱，眼神還不好，莊稼地的細致活干不了。另外，這孩子衛(wèi)生太差了，整天蓬頭垢面的，頭上沾滿了塵土和柴草。他除了下雨時借老天爺?shù)氖窒催^頭外，從來就沒洗過腦袋。
小的時候，茉莉和玉柱還在一塊玩耍。自打茉莉懂事以后，她就從來不和玉柱照面了。玉柱也找機會和茉莉靠近，可茉莉打心里煩他。一說到玉柱，茉莉就稱呼他為“那個臟豬”或“那個一頭圪猱”。村里人也就隨著叫，因此玉柱就有了“一頭圪猱”這個外號。
孩子漸漸長大，差距也越拉越大。金有家發(fā)現(xiàn)這個差距后，就給錢進家拿勁，每年都不少送錢。除了金有主動給錢進送錢外，錢進有了憋子，也經(jīng)常朝金有借錢。這方面花錢，金有也舍得，每次都挺痛快。
錢進家的日子確實挺緊巴。錢進有癆病，一年犯半年的病，茉莉娘也常年鬧病趴炕。最近這幾年，沒少花了藥費，親戚朋友家都借遍了，其中借金有的最多。看病買藥，沒錢的時候，錢進就去找金有，張開口說是借，可是只有借卻沒有還。
錢進家孩子多，花銷也大。錢進共有五個孩子，是兩窩的。老大是前窩的。錢進的第一個老婆生孩子難產(chǎn)去世了，撇下一個小子，叫錢大成，今年虛歲二十四，是個啞巴，給生產(chǎn)隊放羊。其余四個孩子是錢進第二個老婆生的。老二就是茉莉。老三也是姑娘，叫杏花，虛歲十六。最小的是雙胞胎，是一對小子，小名叫狗剩子和貓剩子，只有十虛歲。在這個家庭里，茉莉是根頂梁柱。
入冬后，茉莉娘又犯了老病，躺在炕頭上哼哼兩天了。
為了給茉莉娘弄到治病的錢，錢進厚著臉皮，又去找金有。這次正趕上金有手頭緊，當了鐵公雞，一毛沒拔。錢進空著雙手愁眉苦臉地回到家。
茉莉娘問：“是不是沒借到錢啊。”
“金有說了，有幾個錢借出去了，手頭沒錢。”錢進嘆了一口氣。
“沒錢，就挺著吧，挺一挺也就過去了。這么多年，不都挺過來了嗎。反正是個老癥候，死不了的。”茉莉娘說這話，是為了寬慰老頭子，其實她已經(jīng)兩天水米沒打牙了。
“我看你這次犯病不輕啊，以前犯病多少都能吃一些東西，這次粒米不進。再這樣下去，病不死，也餓死了。”錢進非常沮喪。
“別看我待死不活的這個樣，且死不了吶，柳木桶能靠過柏木筲，我不會那么痛快就死的，挺幾天就好了。你可別著那么大的急，要是再把你急出個好歹的，這個家可真毀了。”茉莉娘繼續(xù)寬慰老頭子。
“你也不用給我吃寬心丸。你的病，還有比我清楚的嗎。每次犯病，都得吃上幾副藥，才能見好。我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挺死嗎？老伴老伴，老了更不能沒伴啊。我必須想個法子，弄到給你治病的錢。”錢進說。
“都借遍了，一屁股兩眼子全是饑荒，再也借不到了。”茉莉娘比老伴還要沮喪。
“井里沒水四下掏唄，咱家沒錢，不是有人嗎。我就不信，我錢進找不出一個出錢的道道。”
“你有啥道道？”
“小雞不尿尿，各有各的道。我這個道道還準能弄出錢來。他金有不是不借給我嗎？這回他就是上趕著給我送錢，我還不要他那兩個臭子了吶。就憑著我有兩個漂亮閨女，不信換不來錢。我要是開出一個價，有錢的主會擠破咱家的大門。”錢進的兩眼頓時就發(fā)亮了。
“難道說你想給咱二丫頭找主嗎？”茉莉娘以為老頭子是想給二丫頭杏花找婆家。
“不是。我是說把茉莉的婚退了，重新給她找個主。想當初，把茉莉許給老金家，我后老悔了。要是當年不把茉莉許給他家那個瞎小子，現(xiàn)在就是閉著眼找個婆家，誰不得給咱一兩千塊啊。咱村那幾個和茉莉般上般下的丫頭，論長相，論體格，論心計，論活計，沒有一個能和咱家茉莉比的。她們找婆家，都要了一千多彩禮。我已經(jīng)打定主意了，悔婚，重新給茉莉找一個有錢的主。說辦就辦，下午我就去找金有攤牌。”錢進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咱家花了人家那么多錢，要是悔婚，是不是有些不仁義��？”茉莉娘問。
“啥叫不仁義？他金有給了那一蛋頭子錢，就想把我家茉莉娶過去，沒門！我早就算過了，咱家攏共花了他家不到八百多元錢，這么一蛋頭子子，就想打結(jié)，也太便宜他了。咱不跟他磨嘰了，再給茉莉找個有錢的主，保準能換回一千五六。還老金家八百，咱還能剩下七八百塊吶。給你治病，還不是富富有余嗎。有了錢以后，我要把你送到市醫(yī)院去，好好看看。”茉莉爹下了悔婚的決心。
這天下午，錢進和金有攤牌了。
金有一聽錢進說要退婚，立時就急眼了：“錢進，你小子真的不顧咱哥們這么多年的交情，要反悔嗎？”
錢進說“不錯，就是要悔婚。”
“為啥��？”
“就是因為羅鍋子上山，錢緊啊。孩子她娘臥床不起，要死要活的。為了給她救命，我也顧不了什么兄弟情面了。”
“想當年，你親口說的，誰要是變卦，就是王八。你還說，要是悔婚，就到大場院里讓人騎三圈，這事情是有吧。你也是個五尺多高的漢子，咋說變就變了吶。”
“我這也是被逼無奈啊。老夫老妻的，我咋也不能眼看著她趴在炕上等死吧。我顧不了那么多了。欠你的那些錢，你放心，黃不了。我盡快給茉莉找主，彩禮錢一到手，先給你，一分也不會欠你的。就這么辦了。我老錢也不怕丟人，當年我說的那些話，也要兌現(xiàn)。你去通知吧，叫和這碼子事有關(guān)系的人都去大場院，吃過晚飯后，我老錢就去大場院趴著，等著你騎三圈。”錢進給金有扔下這些話，就回家了。
金有著了大急了。他找到一枝花和易八卦，商量解決問題的辦法。
易八卦聽金有說了這事后，對金有說：“嗨嗨，小事一樁嘛，這有什么難辦的。你就到大場院去，騎在老錢的背上，轉(zhuǎn)上三圈，再向他要回八百元錢，把毛頭紙文書一撕，不就得了。他有他的人在，另尋佳婿，你有你的錢在，另擇佳偶。反正你也沒有什么損失，有什么難辦的？”
金有說：“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易先生，要是那么簡單，我就不求你了。我是不想悔婚啊，他家茉莉的婆家好找，可我家玉柱的媳婦難尋啊。你就幫我想想辦法吧。”
一枝花也求易八卦給出個主意，挽回這樁婚姻。
易八卦說：“好辦，好辦。不過你得認掏錢。他錢進所以要退婚，就是為了給他老婆治病。你要是再給他一些錢，他還會悔婚嗎？”
一枝花對金有說：“我的大哥啊，事到如今，說啥也不管用了，認花錢吧，花了錢就免了災(zāi)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話嗎，有錢能使鬼推磨，有人能使磨推鬼。舍不得豬嘎嘎套不住狼，舍不得媳婦抓不住流氓。在目前情況下，想不掏錢是解決不了問題了，就痛痛快快地出血吧。為了咱家孩子的婚姻大事，咱就認了吧。再說了，誰家說媳婦不掏錢啊。咱家柱子那情況，上哪兒去搞對象，也少花不了。易先生，您就費費心，幫助調(diào)解調(diào)解吧。”
“行，行。責無旁貸，我就去，我就去。”易八卦答應(yīng)管一管這件事。
晚飯后，易八卦去見錢進。他剛走到生產(chǎn)隊的大場院，就看見錢進在場院里等著被騎，場院里聚集了不少想看熱鬧的人。
易八卦把錢進請到自己家，扇動三寸不爛之舌，終于把錢進勸回頭了。錢進提出，只要金有再掏出一千五百元彩禮錢，可以撤回退婚的要求。
易八卦來往與金、錢兩家，從中調(diào)解，最后達成協(xié)議，金有答應(yīng)了錢進的條件。兩家在易八卦的主持下，又簽署了一份協(xié)議文書。為了使文書結(jié)實，這次用牛皮紙書寫。易八卦和一枝花仍舊是證人。文書重申，錢進這幾年借金有的八百元錢，金有不再要了，另外，金有再追加人民幣一千五百元，先付一千元，其余五百元在結(jié)婚前一次付清。一九五七年金有和錢進簽訂的毛頭紙文書，仍然有效，錢茉莉和金玉柱的婚姻繼續(xù)有效。如果以后錢進反悔，退還金有家的彩禮錢，還要給付利息。金、錢兩家的一場悔婚風波就此暫時平息了。
這正是：
猴子的臉經(jīng)常變，
彩禮少了就不干。
打掉牙往肚里咽，
要娶媳婦掏好錢。
要知金、錢兩家的親事能不能成，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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