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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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有一個案子,其中一對離過婚的男女結了婚。他們都是知識程度頗高的人,而且都希望第二次婚姻會比初次理想。然而,他們卻不知道他們的初次婚姻是如何失敗的。他們只想找尋補救之道,可是都看不出自己缺乏社會興趣。他們自命為自由思想者,他們希望能有不受拘束的婚姻,以免彼此感到厭煩。因此,他們約好每個人都有完全的行為自由,大家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過卻要彼此信賴,把自己做過的事情告訴對方。在這一點,這位丈夫似乎勇敢得多。每當他回家時,他都有許多風流韻事來告訴他的妻子。她似乎很喜歡聽這些話,并深以她丈夫的風流倜儻為榮。她一直想效仿他,建立她自己的愛情關系,但是在采取行動之前,她便患上公共場所恐懼癥。她不敢單獨出門,她的精神病使她整天呆在家里,當她跨出家門時,便覺得渾身不適,不得不退回去。這種恐懼癥表面看來似乎是避免使其決心付諸實現(xiàn)的方法,其實還不僅如此而已。由于她不能單獨出去了,她的丈夫也只好在她身旁陪她;你可以看出這種婚姻的邏輯是如何打破其決定的。這位丈夫由于要留下來陪妻子,再也無法成為自由思想者了。她自己因為害怕單獨一個人出門,所以也無法運用她自己的自由。這位婦女如果想治愈的話,必須先對婚姻有較清楚的了解,她的丈夫也必須把它看做是一種合作的工作。
另外還有些錯誤是在婚姻之前便已經(jīng)造成的。在家中嬌生慣養(yǎng)的孩子,結婚之后,經(jīng)常會覺得受到忽視。他們沒有想過要使自己適應社會生活。被寵慣的孩子結婚后也可能成為暴君,使他的伴侶覺得受人凌虐,覺得自己是在牢籠里,而想開始反抗。當兩個嬌生慣養(yǎng)的人碰在一起時,一定會發(fā)生許多有趣的事情。他們兩人都會要求對方關心自己,注意自己,可是兩人都不會覺得滿意。下一步就是尋找解脫之道:其中之一開始和別人勾搭,希望能獲得較多的注意。有些人無法只和一個人戀愛,他們必須同時和兩個人墜入愛情。這樣,他們才感到自由。他們能從一人身邊逃到另一人身旁,而且不必負愛情的全部責任。腳踏兩只船其實就是一無所有。
還有些人想象出一種浪漫的、理想的,而又非人力所能及的愛情。他們沉迷在他們的幻想里,而不在現(xiàn)實中尋找他們的伴侶。太高的愛情理性可以用來拒絕發(fā)生愛戀的機會,因為他們總覺得沒有人配得上他們。有許多男人,尤其是許多女人,由于在發(fā)展中的錯誤,而訓練自己要討好并排拒自己的性別角色。他們妨害了他們的自然功能,如果未經(jīng)治療的話,他們在身體上也無法完成成功的婚姻。這就是我所說的“對男性的羨慕”。在我們現(xiàn)代的文化中,由于對男性地位的過分高估,最容易造成此種錯誤。如果孩子們懷疑自己的性別角色,他們便會感到不安全。只要男性角色被認為是較占優(yōu)勢的角色,不管是男孩或是女孩,都會自然而然地覺得男性角色是值得羨慕的。他們會懷疑自己是否有足夠的能力來扮演此種角色,會過分強調(diào)男性化的重要性,會設法避免受人試驗自己的男性化程度。在我們的文化中,這種對性別角色的不滿是非常普遍的。在所有女性冷感癥和男人心因性陽痿的個案里,我們都能疑心它的存在。這些個案都是愛情和婚姻的抗拒,而且此種抗拒正是適逢其所。除非我們真正有男女平等的感覺,否則便不可能避免這種失敗,而且只要人類的一半還有對其地位覺得不滿的理由,婚姻的成功便仍然有很大的障礙。此處的補救之道是平等的訓練,而且我們也不能容許我們的孩子對其未來的性別角色覺得模糊不清。
我相信,在結婚之前避免發(fā)生性關系,是愛情和婚姻中親密奉獻的最佳保證。我發(fā)現(xiàn),大部分的男人都不喜歡他們的戀人在結婚之前先奉獻自己的身體。有時候,他們把它當做是一種不貞的表示,并且會因此感到震驚。而且在我們文化的現(xiàn)狀中,如果在婚前有超友誼關系,女孩子的負擔將沉重得多。假使促成婚姻的是恐懼,而不是勇氣,那也是一種重大的錯誤。我們可以了解,勇氣是合作的一面,假如男人或女人是由于恐懼而不得不和其伴侶結合,他們便不會真心和對方合作。當他們和社會地位或教育程度比他們低的人結婚時,也是如此。他們對愛情和婚姻深懷恐懼,并且希望要造成他們的配偶會尊敬他們的情境。
友誼是訓練出社會興趣的方法之一。從友誼中,我們學會如何推心置腹,如何體會到別人的心情和感受。如果一個孩子受到了挫折,如果他始終受人監(jiān)護,如果他孤孤單單地長大,沒有同伴,也沒有朋友,他就不會發(fā)展出為別人設想的能力。他一直以為他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人,而且也急著要保全他自己的利益。友誼的訓練是一種婚姻的準備。假如我們把游戲當做是一種合作的訓練,它也是很有用的。但是在孩子們的游戲里,我們卻經(jīng)常發(fā)現(xiàn)競爭和超過別人的欲望。布置一些能夠讓兩個孩子一起工作、一起讀書和一起學習的情境是很有意義的。我們絕不可小看舞蹈的價值,像舞蹈這一類的活動必須由兩個人或多人完成一件共同的工作,因此我認為舞蹈的訓練對孩子們是有益處的。當然我所指的并不是表演性質(zhì)多于共同工作的舞蹈。如果我們有專供孩子跳的簡易舞蹈,對于他們的發(fā)展必然有很大的助益。
——阿德勒《愛情與婚姻》
女人之情與男人之勇
在此人事劇變的時代,若將人類的行動加以觀察,便可感到一種苦悶無能的情操。什么事情都好似由于群眾犯了一樁巨大的謬誤,而這個群眾卻是大家都參加著的,且大家都想阻止、指引這謬誤,而實際上終于莫名其妙地受著謬誤的行動的影響。普遍的失業(yè)呀,災荒呀,人權剝奪呀,公開的殺人呀,生長在前幾代的人,倒似乎已經(jīng)從這些古代災禍中解放出來了。在50年中,西方民族曾避免掉這種最可悲的災禍。為何我們這時代又要看到混亂與強暴重新抬頭呢?這悲劇的原因之一,我以為是近代國家把組成纖維的基本細胞破壞了之故。
在原始的共產(chǎn)時代以后,一切文明社會的母細胞究竟是什么呢?在經(jīng)濟體系中,這母細胞是耕田的人借以糊口度日的小農(nóng)莊,如果沒有了這親自喂豬養(yǎng)牛飼雞割麥的農(nóng)人,一個國家便不能生存。美洲正是一個悲慘的例子。它有最完美的工廠,最新式的機器,結果呢?1300萬的失業(yè)者。為什么?因為這些太復雜的機器變得幾乎不可思議了。人的精神追隨不上它們的動作了。
并非美國沒有農(nóng)人,但它的巨大無比的農(nóng)莊不受主人支配。堆積如山的麥和棉,叫人怎能猜得到這些山會一下子變得太高了呢?在小農(nóng)家,是有數(shù)千年的經(jīng)驗和眼前的需要安排好的,每一群自給自食的農(nóng)人都確知他們的需要,遇著豐年,出產(chǎn)賣得掉,那么很好,可以買一件新衣,一件外套,一輛自由車。遇著歉收,那么,身外的購買減少些,但至少有得吃,可以活命。這一切由簡單的本能統(tǒng)治著的初級社會,聯(lián)合起來便形成穩(wěn)重的機軸,調(diào)節(jié)著一個國家的行動。經(jīng)濟本體如此,社會本體亦是如此。
一般改革家往往想建造一種社會,使別種情操來代替家庭情操,例如國家主義,革命情操,行伍或勞工的友誼等。在或長或短的時間距離中,家庭必改組一次。從柏拉圖到奚特,作家盡可詛咒家庭,可不能銷毀它。短時期內(nèi),主義的攻擊把它壓倒了。精神上卻接著起了恐慌,和經(jīng)濟恐慌一樣不可避免,而人類重復向自然的結合乞取感情,有如向土地乞取糧食一般。
凡是想統(tǒng)治人類的人,無論是誰,必是把簡單本能這大概念時時放在心上,它是社會的有力的調(diào)節(jié)器。最新的世界,必須建筑于饑餓、愿欲、母愛等等上面,方能期以穩(wěn)固。思想與行動之間的聯(lián)合最難確立。無思想的行動是非人的(即無人性的,不近人情的)。不擔承現(xiàn)實的重量的思想,則常易不顧困難。它在超越一切疆域之外,建立起美妙的但是虛幻的王國。它可以使錢幣解體,可以分散財富,可以改造風化,可以解放愛情。但現(xiàn)實沒有死滅得那么快。不論是政治家還是道德家,都不能把國家全部改造,正如外科醫(yī)生不能重造人身組織一樣。他們的責任,在于澄清現(xiàn)局,創(chuàng)造有利于回復健康的條件;他們都應得顧及自然律,讓耐性的、確實的、強有力的生命,把已死的細胞神秘地重新構造。在此,我們想把幾千年來,好歹使人類不至墮入瘋狂與混亂狀態(tài)的幾種制度加以研究。我們首先從夫婦說起。
拜倫有言:“可怕的是:既不能和女人一起生活,也不能過沒有女人的生活。”從這一句話里他已適當?shù)靥岢隽朔驄D問題。男子既不能沒有女人而生活,那么什么制度才使他和女人一起生活得很好呢?是一夫一妻制么?有史以來3000年中,人類對于結婚問題不斷地提出或擁護或反對的論據(jù)。拉勃萊曾把這些意見匯集起來,在巴奴越(Panurge)向邦太葛呂哀(Pantagruel)征詢關于結婚的意見的一章中,邦太葛呂哀答道:
“既然你擲了骰子,你已經(jīng)下了命令,下了堅固的決心,那么,再也不要多說,只去實行便是!
“是啊,”巴奴越說,“但沒有獲得你的忠告和同意之前,我不愿實行!
“我表示同意,”邦太葛呂哀答道,“而且我勸你這樣做。”
“可是,”巴奴越說,“如果你知道最好還是保留我的現(xiàn)狀,不要翻什么新花樣,我更愛不要結婚!
“那么,你便不要結婚!卑钐饏伟Т鸬馈
“是啊,但是,”巴奴越說,“這樣你要我終生孤獨沒有伴侶么?你知道蘇羅門(Solomon)經(jīng)典上說:孤獨的人是不幸的。單身的男子永遠沒有像結婚的人所享到的那種幸福!
“那么天!你結婚便是!卑钐饏伟Т鸬。
“但,”巴奴越說,“如果病了,不能履行婚姻的義務時,我的妻,不耐煩我的憔悴,看上了別人,不但不來救我的急難,反而嘲笑我遭遇災禍,(那不是更糟。└`盜我的東西,好似我常?吹降哪菢,豈不使我完了么?”
“那么你不要結婚便是!卑钐饏伟Щ卮。
“是啊,”巴奴越說,“但我將永沒有嫡親的兒女,為我希望要永遠承繼我的姓氏和爵位,為我希望要傳給他們遺產(chǎn)和利益的!
“那么天啊,你結婚便是!卑钐饏伟Щ卮。
在雪萊的時代,有如拉勃萊的時代一樣,男子極難把愿欲、自由不羈的情操,和那永久的結合——婚姻——融合在一起。雪萊曾寫過:“法律自命能統(tǒng)御情欲的不規(guī)則的動作:它以為能令我們的意志抑制我們天性中不由自主的感情。然而,愛情必然跟蹤著魅惑與美貌的感覺,它受著阻抑時便死滅了,愛情真正的元素只是自由。它與服從、嫉妒、恐懼,都是不兩立的。它是最精純的最完滿的。沉浸在愛情中的人,是在互相信賴的而且毫無保留的平等中生活著的。”
100年后,蕭伯納重新提起這個問題時說,如果結婚是女子所愿欲的,男子卻是勉強忍受的。他的《鄧·璜》(DonJuan)說:“我對女人們傾訴的話,雖然受人一致指責,但卻造成了我的婦孺皆知的聲名。只是她們永遠回答說,如果我進行戀愛的方式是體面的,她們可以接受。我推敲為何要有這種限制,結果我懂得:如果她有財產(chǎn),我應當接受,如果她沒有,應當把我的貢獻給她,也應當喜歡她交往的人及其談吐,直到我老死,而且對于一切別的女人都不得正眼覷視。我始終爽直地回答,說我一點兒也不希望如此,如果女人的智慧并不和我的相等或不比我的更高,那么她的談吐會使我厭煩,她交往的人或竟令我不堪忍受,我亦不能預先擔保我一星期后的情操,更不必說終生了,我的提議和這些問題毫無關系,只憑著我趨向女性的天然沖動而已!
由此可見反對結婚的人的中心論據(jù),是因為此種制度之目的,在于把本性易于消滅的情緒加以固定。固然,肉體的愛是和饑渴同樣的天然本能,但愛之恒久性并非本能啊。如果,對于某一般人,肉欲必須要變化,那么,為何要有約束終生的誓言呢?
也有些人說結婚足以減少男子的勇氣與道德的力量。吉伯林(Kipling)在《凱芝巴族的歷史》中敘述凱芝巴大尉,因為做了好丈夫而變成壞軍官。拿破侖曾言:“多少男子的犯罪,只為他們對于女人示弱之故!”白里安堅謂政治家永遠不應當結婚!翱词聦嵙T,”他說,“為何我能在艱難的歷程中,長久保持我清明的意志?因為晚上,在奮斗了一天之后,我能忘記;因為在我身旁沒有一個野心勃勃的嫉妒的妻子,老是和我提起我的同僚們的成功,或告訴我人家說我的壞話……這是孤獨者的力量!被橐霭焉鐣陌B狂加厚了一重障蔽,使男子變得更懦怯。
即是教會。雖然一方面贊成結婚比蓄妾好,不亦確言獨身之偉大而限令它的傳教士們遵守么?倫理家們不是屢言再沒有比一個哲學家結婚更可笑的事么?即令他能擺脫情欲,可不能擺脫他的配偶。人家更謂,即令一對配偶間女子占有較高的靈智價值,上面那種推理亦還是對的,反對結婚的人說:“一對夫婦總依著兩人中較為庸碌的一人的水準而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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