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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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色牡馬沒有辜負我對它的期望。
我騎著馬飛馳在多沙寬闊的平原上，密切注視著前方和兩側(cè)，半個小時至少跑了七公里半。我又向前跑了四五公里，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情況，正想往右拐，突然發(fā)現(xiàn)在離我很遠的地面上，有幾個移動的黑點，交錯地變換位置，忽高忽低，像山一樣高低起伏。看樣子好像是老鷹。哪兒有老鷹，哪兒就有尸體。在如此荒僻的地方有尸體，難道沒有引起你的深思嗎？于是，我向那邊飛奔而去。
大約還相距五十米的時候，我聽見了有人在呼喊著什么。又往前走了十幾米，這回清楚地聽到一個嘶啞的聲音在喊：
“安拉，安拉，救命，救命！”
好像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我看清了土里埋著一個人，周圍有好幾只老鷹。我走得很近的時候，幾只老鷹被嚇跑了，降落在離我不遠的地方。那人也發(fā)現(xiàn)了我，一個微弱的聲音又從這個身體發(fā)出：
“安拉！你來了，你來了，安拉贊美你！”
我走過去，只見沙里露出一個帶著藍色頭巾的女人。她的前面躺著一個不滿周歲的孩子，眼睛緊閉，不能動彈。幾步開外的地方有一具尸體，那尸體被老鷹吃的基本上只剩下一副骨架，骨頭也已經(jīng)四分五裂。
我嚇得毛骨悚然，抓緊時間跳下馬來，蹲身去看埋在沙里的那個人。我扯掉頭巾，看見卷在一起的頭發(fā)，果然是個女人。
沒有合適的工具怎么辦？我只好用手。土是被踩實的，往深挖，就松了。我幸運地發(fā)現(xiàn)，她是跪著的。如果是其他情況，要挖更深。如果把洞再挖深一些，那些埋這個可憐女人的強盜們得費很大的力氣。現(xiàn)在，容易多了。我把她上身從土里扒出來以后，只要再花很小的力氣，就可以把埋在腿上的沙去掉，然后整個身體都露出來了她也就得救了。
我把這個女人放在地上以后，她就昏了過去。她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衣服。從這種穿著上來看，她是個貧窮的貝都因婦女。我估計她的年齡不會超過二十歲。她的面部已經(jīng)不再扭曲，但脈搏一直很微弱。
小孩也沒有死。我從馬鞍上取來一葫蘆水，把水倒進小孩的嘴里。他睜開眼睛，我不禁又嚇了一跳。這是什么樣的眼睛！從來沒有見過，小孩的眼球上覆蓋著一層灰色的薄膜。原來這孩子是個盲人。我給了他更多的水，他喝了幾口，又閉上眼睛睡著了。
老鷹又撲過來，啃尸體的骨頭。我開槍打死了其中的兩只老鷹，其他的才嘎嘎叫著飛開了。
兩聲槍響驚醒了那個女人。她睜開眼睛，看到小孩，伸手把他抱在懷里。
“安拉，安拉！我可憐的孩子，我可憐的孩子。噢，安拉，安拉，我的孩子！”
然后，她把身子轉(zhuǎn)向旁邊，看著尸體上僅剩的骨架，發(fā)出悲傷、痛苦的喊叫聲。她想站起來，但是由于太虛弱無法站立，又跌倒在地上。她沒有注意我，因為我站在另一邊�？磥�，她回憶起了昏倒過去之前的最后時刻，因為我聽見她叫：
“騎馬的人，騎馬的人！他在哪兒？”
她轉(zhuǎn)身對著我，看了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生存給了她無窮的力量，使她站住了腳跟。她用恐懼的眼光打量了我一會兒，問：
“你是阿云戰(zhàn)士嗎？”
“不是�！蔽一卮�，“不過你不要怕。我不屬于這兒的部落。我是外國人，來自遙遠的地方，我愿意幫助你。你身體很弱，坐著吧，我給你水�！�
“是的。給水，水！”她請求。
我把葫蘆給了她。她一口氣把水喝得精光，把葫蘆交還給我，眼光落在尸體上，又驚恐地扭轉(zhuǎn)過來，用雙手遮住臉，傷心地失聲痛哭。
我知道，眼淚會使她釋放內(nèi)心的痛苦，會讓她感到輕松些。我沒有吭聲，而是去看尸體去了。尸體的頭蓋骨上有好幾個被子彈打穿的洞。沙子里找不到任何足跡，風(fēng)把所有的痕跡都吹走了。謀殺不是今天發(fā)生的。
女人已經(jīng)基本上鎮(zhèn)靜下來，我回到她身邊：
“你的心是沉重的，你的靈魂受到了傷害。我不想催促你，而是希望你好好休息。但是，我的時間不屬于我個人。我必須知道，怎么才能繼續(xù)幫助你。你愿意回答我的問題嗎？”
“說吧！”她說，同時抬起她仍然滿含眼淚的眼睛，望著我。
“那個死者是你的丈夫嗎？”
“不是。他是一個老人，我父親的朋友，我和他一起到納巴納去。”
“你是說納巴納廢墟嗎？那兒有一個叫做馬拉布特的奇跡創(chuàng)造者的墓�！�
“對。我們想到墓前去禱告。安拉賜給我的孩子，一出世就是盲人，要通過到馬拉布特墓前朝覲，孩子才能見到光明。陪同我的老人也有一只眼睛瞎了，也想到納巴納尋找治療。我的丈夫允許我和他同行。”
“可是，你們的路經(jīng)過掠奪成性的阿云人地區(qū)。你屬于哪個部落？”
“我屬于阿亞爾部落�！�
“阿云人是你們的死敵。我知道，他們與你們有血親之仇。你們兩個竟然敢在沒有陪同的情況下去朝覲？”
“要誰陪我們？我們很窮，沒有可以依靠的人。”
“你的丈夫，還有你的父親可以陪同你�！�
“他們想來，但是他們必須留在家里，因為突然要和君主的士兵打仗。如果我的丈夫和父親不參加戰(zhàn)爭，而和我們走了的話，他們將永遠被視為是懦夫�！�
“你們的朝覲不能等到戰(zhàn)爭結(jié)束以后嗎？”
“不行。我們已經(jīng)許愿，在某個節(jié)日朝覲，不能違背誓言。我們知道阿云人對我們的威脅，去的時候，我們是繞道去南方，經(jīng)過與我們友好的梅舍人地區(qū)。”
“為什么你們不從原路回來呢？”
“這位大叔又老又弱，朝覲把他折騰壞了，繞道太辛苦，他的身體再也受不了。因此，我們就選擇有危險的近路了�！�
“你們太不小心了。這個老人雖然年紀大，但是一點也沒有智慧。他的錯誤正是因為繞道，因為他可以在與你們友好的梅舍人那兒休息休息。”
“我也是這么跟他說的，可他解釋說，安拉的朝覲者是不可戰(zhàn)勝的，在朝圣的路上，任何敵對行為都一定會停止�！�
“我知道這條法律，它只限于到麥加、麥地那和耶路撒冷的朝覲，不適用于其他朝拜活動。成千上萬的人到麥加去朝覲，盡管如此，也還是有人不按照這條法律辦事�！�
“我不知道，否則我會拒絕走這條路的。他自己甚至也抱有懷疑態(tài)度，因此我們白天休息，夜間走路，就這樣我們安全地通過了阿云人所有的帳篷和兵營�！�
“然后，你們就覺得安全了，變得不謹慎了�！�
“是的。我們雖然還在阿云人控制的地區(qū)，但是離我們自己的地區(qū)已經(jīng)很近了，因此白天也趕路�！�
“你們?nèi)f萬沒有想到，在兩個敵對地區(qū)交界的地方，危險是最大的。在敵人中間反而安全一些�！�
“是的。安拉讓我們走錯了路。實際上，經(jīng)書已經(jīng)說得清清楚楚了，可是我們沒有照著做。我們到達這個地方的時候，遭到了阿云人的襲擊。他們用槍擊穿了老人的頭部，把他的衣服和一個窮人帶的一點點東西搶劫一空。他們把我埋在土里，讓我看著死尸。如果我的孩子不是盲人的話，他們也會殺死孩子。”
“什么時候發(fā)生的？”
“兩天前�！�
“可怕！真是無法想象，你忍受了多大的痛苦！”
“是的。安拉詛咒他們，把他們打入最底層地獄。我忍受的痛苦是任何語言都無法形容的，不僅要為自己擔心，更要為孩子擔心�？墒俏矣帜茉趺崔k呢。他躺在我前面，不論是在烈日還是在漆黑的夜晚都得不到我的保護。我的手臂也被埋在土里，伸不出去。那邊躺著老人，老鷹飛過來吃他的尸體。真可怕！然后，老鷹朝我和小孩飛過來。我不能動，只能用聲音嚇唬它們，嗓子都喊啞了。它們逐漸注意到我不能自衛(wèi)，膽子越來越大。如果你再不來，它們肯定在天黑之前把我和我的可憐的孩子吃掉�！�
她邊講邊哭，與其說是悸動，還不如說是眼前看到的痛苦。
“要想開一些！安拉考驗了你�，F(xiàn)在，總算是苦盡甘來了，你們從所受的災(zāi)難中熬過來了。孩子活著，就是最好的。你馬上就會享受到與家人團聚的歡樂�！�
“你說得對。不過，我怎樣才能回家？我沒有吃的喝的，身體又這么虛弱，不能走路�！�
“你能騎在馬上嗎，如果我在旁邊走的話？”
“我認為不行，何況我還帶著孩子�！�
“孩子我背著�！�
“先生，你的仁慈多么偉大，可是我的痛苦也同樣深重。即使你把所有的東西都拿著，我也太弱，沒有力氣在馬鞍上坐住。”
“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除非你相信我。我騎在馬上，你抱著孩子坐在我前面，我把你抓住，使你不至于掉下來。先吃了這些棗吧，補充點體力�！�
她貪婪地吃完這些果品，說：
“你知道，先生，任何男人都是不能接觸陌生女人的。但是，因為安拉取走了我的力量，我不借助外來幫助就不能騎馬，所以，如果我躺在你的懷里的話，他是不會計較的。我的丈夫同樣會原諒我。”
“你想到哪兒去找他？”
“我不知道，因為他作戰(zhàn)去了。安拉會保護他。但是我們老弱病殘的營地后撤了，這個我知道，再感謝法拉，我們明天可以趕到那兒。您能把我?guī)У侥莾簡�？我們的人會很高興地接待你的。我雖然窮，但是所有的人都喜歡埃拉特。埃拉特是我的名字。全部落的人都會熱烈歡迎我的救命恩人的。”
“如果我是你們的敵人呢？”
“敵人？你怎么可能是阿亞爾人的敵人？你把我從可怕的死亡中救出來。”
“可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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