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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問題上大家實在難以達成一致意見，我們?yōu)榇颂貏e召開周日下午的國安會會議，布什總統(tǒng)主持了這次會議，決定是否支持安理會一項由美國同法國、英國、俄羅斯和中國相商的決議。（這些國家同美國一樣，是聯(lián)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成員，它們對任何行動都有否決權。）決議用名即“聰明制裁”。拉姆斯菲爾德和副總統(tǒng)認為這個決議沒什么實效，我也沒辦法讓他們達成一致意見，于是我們決定讓總統(tǒng)參與會議。

鮑威爾奉命進行斡旋，但俄羅斯方面已經(jīng)清楚地表明，他們將否定任何形式的嚴厲制裁決議。盡管鮑威爾沒辦法阻止他們的決定，但兩天后，我們基本上接受了周日會議上曾反對的決議。

國務院制訂“聰明制裁”計劃的同時，國防部進行檢討，提升禁飛區(qū)的質(zhì)量。英美兩國的飛行員每周會數(shù)次從科威特和土耳其（雖然土耳其首都安卡拉對飛行次數(shù)有嚴格限制）起飛監(jiān)視伊拉克空軍，防止它們升空。盡管薩達姆的防空系統(tǒng)無法跟盟軍高性能的飛機相匹敵，但他們經(jīng)常會炮擊我們的飛機，我們也害怕他們或許能“幸運”地擊落盟軍飛機，俘虜飛行員。政府通知拉姆斯菲爾德，如若發(fā)生這樣的事，他應該制定相關對策，比如，如果有飛行員被他們劫持時我們該如何應對。

我們還決定，美方應加大力度，主要通過收集情報，幫助被流放的伊拉克反對派，讓他們團結(jié)起來。1998年，即使在休戰(zhàn)協(xié)議下，薩達姆還不斷嘲諷自己還需履行各種義務，國會很是惱火，隨即通過并由克林頓總統(tǒng)簽署了《解放伊拉克法案》 ，美國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和資金。但伊拉克流亡者的素質(zhì)參差不齊，既有組織有序的庫爾德人——他們已在伊拉克北方生活、掌權，也有什葉派和遜尼派教徒，他們零星地分布于敘利亞、伊朗、倫敦和紐約，極少得到伊拉克民眾的支持。

事實上，這些為加強1991年簽訂的休戰(zhàn)協(xié)議臨時拼湊的舉措根本派不上用場。雖然現(xiàn)在人們很容易忘記后來有關伊戰(zhàn)的爭議，但國際社會及美國各界10年來一直擔憂，伊拉克薩達姆政權將成為中東的主要威脅。1998年12月，克林頓總統(tǒng)提議對伊進行空中打擊，這一提案的支持票數(shù)竟然高達417票，僅有5票反對，該提案讓美國下定決心，應該“努力支持將薩達姆從伊拉克趕下臺，盡快建立一個民主政體的舉措”。民主黨參議員羅伯特•伯德、約瑟夫•拜登和戴安娜•范恩斯坦全都聲援克林頓政府的軍事行動。2001年，薩達姆還舉行了紀念海灣戰(zhàn)爭“勝利”10周年的慶�；顒樱�并大言不慚地繼續(xù)宣稱科威特只是伊拉克的一個省。為此，科林•鮑威爾還特地公開發(fā)表聲明支持科威特，說美國及其盟友會保衛(wèi)該國的自由。但美國并沒有動用武力推翻薩達姆的統(tǒng)治，盡管我記得在首次國安會會議和2001年的幾次會議中我們都提到了這個議題。

朝鮮也在找機會發(fā)展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而且我們早就談到了這個議題。在舉行就職典禮幾天后，韓國總統(tǒng)金大中要求跟布什總統(tǒng)見面，要我們直面朝鮮問題。

在競選期間，我們曾批評克林頓政府跟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簽訂的《框架協(xié)議》。在朝鮮拒絕跟聯(lián)合國所屬國際原子能機構(gòu)核查小組合作，并威脅在1993年退出《核不擴散條約》后，克林頓政府斷斷續(xù)續(xù)地跟朝鮮進行了長達一年半的外交談判，并于1994年簽訂了《框架協(xié)議》。之前，我們一直懷疑朝鮮在陽奉陰違，目的是換取美國的石油援助。朝鮮還以他們不再研究核武器為條件讓美方幫他們建立兩座輕水反應堆，《框架協(xié)議》即要求朝鮮暫停核反應堆的建設和操作。美朝雙方有可能讓兩國的政治和經(jīng)濟關系完全正常化。

我們知道克林頓政府最近幾個月都在努力，希望與朝鮮的關系能有突破性的進展。國務卿馬德琳•奧爾布賴特的平壤之行（并在平壤體育館觀看了超過10萬人的文藝匯演）也被多方批評，而她此行的目的實則是在為克林頓未來訪問這個“隱士王國”鋪路。

在我們贏得選舉后不久，鮑威爾接到奧爾布賴特的電話，問我和他能不能就此事發(fā)表意見。2001年1月初，我陪同尚未正式就任的布什從得克薩斯到華盛頓準備交接。在杜勒斯機場著陸后，我離開隨行人員，直接去了鮑威爾的府邸。政務助理國務卿溫迪•謝爾曼和國安會負責亞洲事務的高級主管杰克•普里查德在鮑威爾家的餐廳將他們的計劃告訴了我們。但我們并沒有發(fā)表意見，盡管尚未就職的布什當上總統(tǒng)已是板上釘釘?shù)氖�。我們既沒有在私下里也沒有公開發(fā)表我們對此事持懷疑的態(tài)度。最后，我們并沒有就此次會議召開的時間達成一致意見，而會議的內(nèi)容無非是敦促朝鮮答應放棄導彈試驗和研究，以換取美國的援助，克林頓的平壤之行也告吹了。

這也是迄今為止在過渡時期兩屆政府的外交政策顧問之間對某項政策最詳細的探討。后來，我們針對“基地”組織也進行過廣泛的討論，但回想起來，在過渡時期，當年克林頓政府與即將上任的布什政府面臨的最嚴峻的問題是朝鮮問題，而非恐怖主義問題。

我們跟金大中總統(tǒng)的會面被安排在2001年3月7日。金大中在許多方面都值得尊敬。20世紀80年代，韓國總統(tǒng)全斗煥掌管韓國軍權時，他還在坐牢�？梢院敛豢鋸埖卣f，他當初之所以能保全性命，全是美國向韓國當局求情的結(jié)果。金大中上任時已是高齡，此人溫良謙恭，是個理想主義者，相信他所倡導的“陽光政策” 可跟朝鮮合作，或許最終能改變其政權性質(zhì)。該政策提倡大力對朝鮮進行援助，幾乎不求回報。一方面，韓國推出“陽光政策”；另一方面，美國要求嚴格執(zhí)行《框架協(xié)議》，兩者發(fā)生沖突也就在所難免。有人認為，金大中幾乎不惜任何代價避免跟金正日發(fā)生沖突。

金大中到訪前一日，我們舉行了首腦會議，再度討論當局應該采取何種方法。會議達成一致意見：我們不會公開批評“陽光政策”，但我們也將明確地告訴金大中，美國會尋求別的方式解決朝鮮問題。沒人愿意讓韓國難堪，但他必須理解我們無意繼續(xù)執(zhí)行《框架協(xié)議》。那天下午，我走到總統(tǒng)辦公室，將我們商議的結(jié)果向他做了匯報，他表示同意。

第二天早上5點，我在華盛頓市中心七號大街臨時寓所的電話突然響起。當年我在加州習慣早起晨練，現(xiàn)在也會堅持鍛煉，但也沒那么早，當時我睡得正香。那間公寓很小，但我也得下床走到起居室才能接電話。這幾年來，總統(tǒng)經(jīng)常會直接給我打電話。我的號碼被他設置了快速撥號鍵，這多少也讓我感到受寵若驚。當我聽見電話那頭的接線員大聲說“是總統(tǒng)的電話”時，我睡意全消，迅速整理了一下思緒�！澳憧础度A盛頓郵報》了嗎？”總統(tǒng)問。

“沒呢，總統(tǒng)先生。”我說。

“那趕緊去外面拿�！彼�說話惜字如金，恰好表明他當時焦慮的心態(tài)。

我披上長袍，到外面拿了報紙，幸虧這次報紙送得早了點兒�！胺�到A20頁�！贝煮w字的標題下是對鮑威爾的采訪報告，他在文章中說，我們將告訴韓國，美國會繼續(xù)依照克林頓政府的方式跟朝鮮交涉�！澳阋�我處理這事，還是由你去搞定？”

“我來吧，總統(tǒng)先生。”這其實正是國家安全顧問做的事：收拾殘局。

我給鮑威爾打了電話，跟總統(tǒng)當時的語氣一樣：“快去拿報紙�！彼�照做了，一眼就看到了問題所在。鮑威爾說他本想跟記者交流，評論了克林頓的政策，只是沒有全盤否定克林頓政府的方式。坦白地說，《華盛頓郵報》有添油加醋之嫌。記者喜歡揪住某個核心問題，再將其變成獨家新聞，我對他們這種伎倆早已見怪不怪。在華盛頓當值八年，我沒少中計。

鮑威爾很冷靜，也表現(xiàn)得很職業(yè)，說這事由他來處理。我一到白宮很快就去了總統(tǒng)辦公室，告訴布什說鮑威爾將召開新聞發(fā)布會收回自己的言論。他的確是這么做的，在新聞發(fā)布會上他說“在滑雪時沒能剎住滑雪板”。但是文章帶來的負面影響已經(jīng)無可挽回，公眾普遍認為鮑威爾只是受制于白宮，不希望事情進一步惡化才“出爾反爾”。

我們跟金大中會面的氣氛十分友好，但很明顯，我們在處理朝鮮問題上的分歧很大。金大中極富同情心，這點我并未懷疑，而且他非常擔心朝鮮的人權被踐踏，人們生活艱苦——由于營養(yǎng)不良，朝鮮人的平均身高要比他們的同胞韓國人矮5英寸——但他表示韓方絕不會以任何方式給朝鮮出難題。我們則認為《框架協(xié)議》并不能有效地限制朝鮮的核武器，韓國的援助只是在幫朝鮮鞏固政權。金正日讓小布什極為惱火，他不明白韓國政府為何聽之任之。

外交中最難做的就是既要設身處地地為他人著想，又要堅持自己的原則。與朝鮮相隔萬里的美國本土固若金湯，在面對朝鮮的威權政權時可以表現(xiàn)得很強硬。但韓國的民主政體依然較新，發(fā)展迅猛。對他們而言，為了維護穩(wěn)定與和平，給朝鮮些甜頭也完全可行。何況，朝鮮數(shù)以千計的導彈、大炮可以直接攻擊首爾，其發(fā)射基地離韓國邊境僅有30英里�？墒牵�太過關注朝鮮民眾的困苦生活也會帶來另一項負面影響：將來如果朝韓統(tǒng)一會出現(xiàn)什么樣的情況？許多年后，某位韓國資深外交官告訴我，他對韓國最大的擔心就是將來朝鮮的數(shù)百萬“腦殘的侏儒” 會讓首爾不堪重負。他這話雖然刻薄，韓國民眾擔心的卻也正是這點。

美國的利益出發(fā)點不同，朝鮮的核計劃并非地區(qū)性而是全球性的問題。他們對待朝鮮民眾的方式不僅讓布什生氣，而且也是無視美國對人權問題的承諾。直到2008年李明博上臺后，我們的分歧才有所緩和，李明博總統(tǒng)對朝鮮的暴行十分關注，但暫時我們并沒有就進一步解決問題達成共識。

美韓會面后，媒體肯定可以大做文章。布什總統(tǒng)總會盡力掩飾他跟韓國方面的分歧。按照慣常做法，美韓在召開新聞發(fā)布會之前進行了會晤，同意就難點問題的處理達成一致意見，這樣在新聞發(fā)布會上就不會產(chǎn)生分歧。但因為手握鮑威爾昨天的評論，媒體并不買賬。美國和其亞洲最好的盟友之一韓國最后還是未能達成一致意見，這次會面也就草草收場。如何處理朝鮮問題將很快成為這屆政府最棘手的事。

一段特殊關系開始了

我們跟歐洲盟友發(fā)展關系的時候更加順利。布什總統(tǒng)跟歐洲國家的領導人之一英國首相托尼•布萊爾的會面安排在2月23日，我們對這次英美兩國首腦會晤相當期待。英美兩國之間的“特殊關系”眾所周知，在國際社會，我們之間的盟友關系非常牢靠。英美兩國關系親密，價值觀大抵相同，多年來我們一直共患難，特別是二戰(zhàn)期間我們曾并肩作戰(zhàn)過。我們之間的關系的確非常好，以至于有一次我不得不提醒總統(tǒng)演講稿撰寫人，英國并非美國最早的盟友，法國才是。英美兩國還是有分歧的，但問題是，如果我們連英國都指望不上，那真的就孤立無援了。

盡管英美兩國的領導人幾經(jīng)變換，但兩國之間的政治關系依舊牢靠，雖然英國首相和美國總統(tǒng)的私人關系亦有親疏之分。比如羅納德•里根和瑪格麗特•撒切爾，他們的關系之所以親密，是因為他們的思想和世界觀大抵相同；而撒切爾同老布什的關系則要冷淡一些，有時候還會陷入僵局，特別是在對待德國統(tǒng)一的問題上，撒切爾夫人一直持保留意見。

同里根和撒切爾一樣，比爾•克林頓和托尼•布萊爾的意識形態(tài)也頗為相似，他們之間的關系儼然可以象征中左政治 ，即“第三條道路”的勝利，亦是英國工黨和美國民主黨復興的標志。他們私交甚篤，而且他們兩位的夫人希拉里•克林頓和切麗•布萊爾同樣關系親密，兩人都為律師出身，20世紀60年代末，兩人都熱衷于社交活動。幾個月后，我們訪問與美國總統(tǒng)行宮戴維營性質(zhì)相同的英國首相別墅契克斯時，發(fā)現(xiàn)那里的顯著位置仍舊掛著布萊爾和克林頓夫婦的合照，我竟兀自笑了，不知是不是有人忘記將照片拿走了。

在布萊爾訪美的日子臨近時，美方不斷在談論小布什（英國方面亦在談論），這個保守且不諳外交政策的得克薩斯人跟城府頗深、圓滑、有些左傾思想的托尼•布萊爾是否有共同之處。托尼•布萊爾在國際政壇充滿自信、魄力十足，堪稱“搖滾巨星” 。這是媒體特意為新上任的美國總統(tǒng)出的考題，他能泰然自若地面對布萊爾嗎？

位于馬里蘭州凱托克廷山的戴維營自富蘭克林•德拉諾•羅斯福時代起就成為總統(tǒng)和白宮官員周末消遣的圣地。這間鄉(xiāng)村別墅透著優(yōu)雅之氣，每個房間里都有壁爐，林中還有寬大的露臺。多年來，這里也成為接待外國領導人的場所，而來此聚會的領導人要么地位顯赫，要么跟總統(tǒng)私交甚篤。

2001年2月23日，周五，下午，布萊爾夫婦一行抵達此地，這也是布什升任總統(tǒng)后首次在戴維營接見外賓。歡迎儀式是在跟戴維營田園式風格一致的直升機機場舉行的，非常低調(diào)——連奏國歌儀式也免了，只有海軍陸戰(zhàn)隊和海軍儀仗隊的升國旗儀式。跟往常一樣，我們會先給來賓一點兒時間稍事休整，然后安排他們在戴維營的主會客室“月桂苑”（Laurel Lodge）見面。

布什跟英國首相的初次會晤有點兒照本宣科的味道。跟外國領導人會面這事每每都讓白宮高度緊張，國安會方面需準備簡報，對可能出現(xiàn)的情況要考慮周全。還得有人安排各種活動：誰跟隨行的部長級人物一起共進晚餐？誰來款待余下的官員？如何安排媒體采訪，誰來布景？兩天的訪問光是準備工作就要花好幾周時間。如果身為國家安全顧問的你夠精明的話，就得通讀演講稿，一個詞都不能放過，不管多么不起眼兒，任何細節(jié)都不能忽視。

而且我們還得招待來訪元首的行政人員。戴維•曼寧是布萊爾最信任的外交顧問，能力超群，他和我一直都在安排工作計劃。在兩位元首見面之前還有一套例行的程序要走，但我知道憑借我和曼寧的關系，我們之間就不用客套了。曼寧是一名職業(yè)外交官，舉止得體，彬彬有禮，且十分風趣。他曾在英國駐莫斯科大使館的政治部擔任顧問和政治部主任一職，跟俄羅斯和俄羅斯人打交道的酸甜苦辣我們都曾經(jīng)歷過，因此我們之間的關系非常好。能認識戴維•曼寧和他夫人凱瑟琳•曼寧這樣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我們的友誼已經(jīng)延伸至工作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