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場餐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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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一壺茶吧!”本多雄一擺上五個茶杯,同時在茶壺內注入開水。
“我不要,總覺得好累,連喝茶都懶了。”留下大半碗面的田所義雄說著,站起來,走向已經(jīng)成為他的指定席的休息室的長椅,躺下。鈍重的動作充分表現(xiàn)出他在精神上的疲累程度。
剩下的四人無言的啜飲本多沖泡的茶。
“我可以問一件事嗎?”不知是否無法忍受漫長的沉默,中西貴子斜眼望著男人們,說。
“假如真的發(fā)生殺人事件,那么是否一切皆為謊言呢——包括東鄉(xiāng)先生集合我們來到這兒?”
“大概應該這樣認為吧,”本多回答,“以兇手的立場,是有必要將我們聚集在一起,所以假冒東鄉(xiāng)先輩名義,寫信叫我們來到這處山莊。”
“若是這樣,則兇手本人應該沒有東鄉(xiāng)先生寄給他的通知函了。”貴子雙眼圓睜,“各位一定都帶著那封通知函吧,大家拿出來看看,沒有的人就是兇手。”
雖然她很激動的說著,可是三位男人的反應卻很遲鈍,只露出難以言喻的神情,繼續(xù)默默喝著茶。
“怎么啦?為何不回答?”自認為想出妙策的貴子,顯然非常不滿了。
“拿出來倒無所謂,只是白費工夫。”本多代表男人們,說。
“為什么?”
“想想看吧,兇手會沒有這樣程度的準備嗎?那封通知函是打字稿,亦即,兇手只要再多替自己影印一份就行。”
其它兩人也頜首表示贊成。
貴子似找不到反駁的話,嘴唇蠕動著,卻如蛤貝般再度緊閉。
周遭又被沉默籠罩。本多雄一再注入開水于茶壺,所以中西貴子站起來,拿著所有人的茶杯走向他。
“我曾試著分析過。”不久,久我和幸開口。
三個人幾乎是同時轉頭望著他。
“我先假定這并非東鄉(xiāng)先生的安排,而是真正殺人兇手的計劃,而從頭予以分析其計劃,因為我認為如果這是東鄉(xiāng)先生的安排,并非現(xiàn)實發(fā)生的事件,一定會發(fā)現(xiàn)某處有著不自然的情形存在。”
“別使用分析這樣高水平的名詞。”本多略帶諷刺的說,“結果有何發(fā)現(xiàn)?”
“只知道,假如這是真正的殺人兇手所布置的陷阱,兇手是經(jīng)過非常巧妙的計算,甚至能稱之為完美。”久我和幸嘆息,緩緩搖頭。
“別徑自下論斷!能說明理由嗎?”雨宮京介眼神嚴肅,說。
“我馬上說明。首先,兇手企圖集合所有試演合格的人來這山莊,在此殺害目標人物,那么,他會怎么做呢?”
“就是寄出那封通知函給所有人。”貴子說。
“不錯。但是現(xiàn)在仔細分析,那封通知函里有這么一條,亦即不得告知別人、不接受詢問問題、遲到或缺席者喪失資格。依看法的不同,這意味著沒有人知道我們來到這兒,亦即,兇手能不受任何人打擾而專注于目的的達成。”
“東鄉(xiāng)先生一貫是秘密主義者,會寫那樣的信也毫不足奇,何況是為了磨練我們的演技。”雨宮京介說。
“沒錯。但,能再多聽一下我的假設嗎?”久我喝一口茶,似在潤喉,“兇手借著寄出冒用東鄉(xiāng)先生名義的信,將我們集合于這處山莊,可是,兇手有幾個問題必須解決,第一是,讓來到這兒的我們不會和東鄉(xiāng)先生或外界的人連絡,第二是,雖然東鄉(xiāng)先生未來,卻能讓我們乖乖留在這兒,第三則是,即使是一次殺害一人,其它人也不會慌張騷動。”
“仔細一想,的確很多問題。”本多雄一喃喃自語。
“是的。不過兇手卻想出一舉解決這些問題的方法,就是用限時信寄達的那封指示信。‘現(xiàn)在戲劇己開始,你們是登場人物,不得與外界連絡,自己創(chuàng)作劇本、排定角色’……乍看是東鄉(xiāng)先生所下的指示,其實乃是兇手的策略,因為如此一來,第一項問題的和外界連絡已不必擔心。當然,第二項問題也同時解決了。
“至于第三項問題,兇手在殺害笠原溫子后,將尸體藏入古井中,再留下意味著笠原在游戲室被殺的指示書。其它人讀了紙條既不會驚訝也不會騷亂,因為只認定戲劇終于開始。
“所謂的殺人狀況,并無人覺得意外,因為置于書櫥內的那些推理小說已經(jīng)讓我們有了心理準備。”
“也就是,那些書中隱藏著兇手的企圖?”一邊嘆息,中西貴子問。
“若是這樣分析,會發(fā)現(xiàn)一切都經(jīng)過慎密的計劃予以安排。笠原溫子成為被害者角色時,大家調查過出入門戶,但到處都貼著‘自內側上鎖,雪地上沒有腳印’的紙條,那也并非無法解釋成是為了誘導我們的意識遠離藏尸的古井。”
似在窺伺大家的反應般,久我住口了。之所以沒有人說什么,應該不是不贊成,而是正好相反吧!
“如此一來,本多發(fā)現(xiàn)那個花瓶對兇手而言乃是重大的錯估了?如果沒有那東西,我們現(xiàn)在仍笑著在享受推理劇吧!”
“你的推理的確有一套。”本多雄一緊咬下唇,“當然,必須一切并非東鄉(xiāng)先生設定的推理游戲。”
“問題就在這里。”雨宮京介不甘心的說,“久我所說的確實有道理,感覺上似真的有殺人兇手暗中活躍一般,但,也許東鄉(xiāng)先生早就預估到我們會這樣想了。”
“的確是這樣沒錯。”久我承認了,“不過,讓我再補充一點。”
“是什么?”
“如雨宮所說,不論演變成何等深刻的事態(tài),只要沒發(fā)現(xiàn)尸體,皆無法斷定是現(xiàn)實發(fā)生的事件,因為這一切有可能完全是東鄉(xiāng)先生安排的圈套。可是,若改變另外的看法,也能說這是兇手的計劃中最高明之點。
“這到底是推理游戲呢,或現(xiàn)實發(fā)生的事件呢?如果未能理清,我們不會向東鄉(xiāng)先生詢問,也不可能報警,亦即,那封限時寄達的指示信中最后寫的‘一旦和外界之人接觸,或以電話連絡,立刻取消試演合格的資格’,發(fā)揮了最佳效果。”
“兇手極其巧妙的抓住我們身為演員的心理。”
“別再說了。”中西貴子翻白眼,“不要用那樣肯定的說法。”
嚴肅的語氣似令久我有些狼狽。
“這只是假設若現(xiàn)實上發(fā)生殺人的情況下,不過稍欠考慮,對不起,我道歉。”
但是,他道歉并不表示他的論點被推翻,所以大家都像牡蠣般的緊閉著嘴。
“很遺憾!”不久,本多雄一嘆息的說,“好像找不到能反駁你意見的材料,若要勉強解釋,或許只能說你剛剛所講的那些話,東鄉(xiāng)先生早就預料到。”
“是有可能。”
“但,若說兇手預料到我們不會和任何人連絡……”中西貴子蹙眉,用雙手拳頭輕捶太陽穴,“討厭,這太可怕了,我覺得自己的腦筋都快有問題啦。”
“反正,只是空想也沒用。”雨宮京介說著,重新凝視久我和幸,“我認為你剛才的話全部具有妥當性,就算視為真的殺人兇手所計劃也毫無不自然,可是,你忽略到最重要之點。”
“是的。”久我回答,“你也注意到了嗎?”
“那就是,兇手將我們全部集合在這兒的理由。”
“沒錯!”久我頜首,“對于這點,我怎么絞盡腦汁也想不透。”
“那還用說?當然是為了做這種事。”本多的表情好像認為這種事太淺顯了。
“這種事?”雨宮京介問。
“也就是殺人呀!”本多說。
“若是那樣,也沒有集合全部的人之必要吧,只要以某種方法誘出溫子和由梨江就可以了。”
“你不覺得要同時誘出這兩人很困難嗎?”
“是嗎?同屬一個劇團,應該能夠找到某種理由的,不是嗎?何況,也不一定要同時和兩個人碰面吧!不,我認為個別誘出還較易下手。”
“我有同感。”久我和幸也說,“若是一些無聊的推理小說,是會見到依作者的狀況將登場人物誘集一處、讓殺人事件發(fā)生的情節(jié),不過若真正打算殺人,而且不希望被警方逮捕的話,在被封閉的空間里、于有限人物之中行兇,對兇手而言未免太危險了。”
“嗯……”本多漫哼出聲,手摸著嘴邊,“是這樣沒錯。”
“最重要是,不需要是如此的場所也可以的,即使是東京,人跡稀少的地方同樣多得是。”中西貴子說。
久我和幸頜首:“這也是疑點之一,為何集合所有的人?為何選擇這種場所?”
“不,若要集中全部人,也只好利用這種場所了,因為在東京,能以此種方式租借的飯店或旅館不多。”本多說。
“或許吧!”
“也有可能正好相反吧,”中西貴子焦點不定的眼眸斜向下方,“對兇手而言,也許這種場所乃為必要,亦即,無論如何希望在這種場所殺人,所以只好誘集全部的人。”
“可能是在只誘特定之人來到這種地方的情況下絕對會引起殺害對象的懷疑。”本多雄一接著,“對此,若誘集全部在試演中合格的人,則殺害對象即使會懷疑為何指定這種奇妙地點,卻不會過于在意,事實上,我們都來了。”
“但是,殺人有必要拘泥于場所嗎?”照例,雨宮京介獨倡異議。
“對兇手而言,這兒很可能曾留下深刻記憶。”中西貴子提出女性特有的見解。
“只是這種理由,不可能會如此大費周章。”雨宮京介不住搖頭,似認為難以想象。
“也可能不單只是回憶,還對殺人行為本身具有重大意義。”本多雄一表示意見。
雨宮環(huán)視眾人一眼,說:“話雖如此,但大家都說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以前也不曾有過關聯(lián)。”
“關于這點,大家真的想不出什么嗎?也有可能并無直接關系,其實卻和劇團有所關聯(lián),大家能否再仔細回想一下呢?”久我和幸說。
三個人皆神情凝重的思索著。
“不,我還是想不出。”本多雄一最先放棄。
其它兩人也跟著搖頭。
“別光講我們,你自己何不也回想一下?”本多雄一對久我和幸說,“當然,如果因為你是兇手而無此必要,那又是另一回事。”
“我也回想過了,可是沒用,什么都想不出,因為我是首次來到乘鞍。”
“這么說是兇手有必要將全部的人集中在一起了?”中西貴子問。
所有人也都陷入苦思之中。
“這項疑點無法解明的話,表示此椿殺人事件并非真實發(fā)生。”雨宮京介雙手捧住茶杯,低頭凝視杯中,說,“若只是為了殺害溫子和由梨江而故意布置這樣的狀況,只能認為是瘋狂,而我很難相信我們之間存在著這種人物。”
“我雖然也很希望這樣想……”本多雄一的語氣似在揶揄雨宮的樂觀,“但是,總覺得其中另有內情。”
“是你想得太多了,不會有問題的,這一切完全是戲劇,是東鄉(xiāng)先生安排的推理劇。”
“如果如此疏于防范,又給了兇手機會,該如何是好?”中西貴子臉色蒼白的問。
“相信我吧,大家都是好同伴,不是嗎?不可能發(fā)生什么殺人事件的。”雨宮京介的語氣里帶著熾烈的感情。
但,盡管明知那是來自強烈期望的臺詞,其它人似仍無法輕易認同。
“也并不是沒辦法說明的。”
這時,突然響起了另外的聲音。
可能是正在聽眾人的談話吧,田所義雄從休息室的長椅坐起來,望著餐廳里的四個人。他好像本來以手當枕頭趴臥,額際留有手指的紅色痕跡。
“什么說明?”貴子扭動身體,問。
“剛剛你們不是提過嗎?為何兇手將我們全部集中在這種地方。”
“能夠說明嗎?”本多問。
“能!很簡單的,雨宮方才不是也講過?”
大家的視線集中在雨宮身上。
雨宮自己也一臉不知所云的表情。
由于眾人皆沉默不語,田所浮現(xiàn)冷笑:“你們已經(jīng)忘了嗎?雨宮這樣講過吧,不應該只是為了殺害溫子和由梨江就故意布置出這種狀況。”
雨宮身體微向后縮,久我和幸頜首。
田所滿臉傲岸的接著說:“很簡單,兇手不只是為了殺害溫子和由梨江便如此麻煩,之所以把我們全部找來這兒,是打算殺掉全部的人,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別的理由。”
發(fā)出深吸一口氣的聲音之人是中西貴子。
至于三位男人似在田所說明之前已大半明白他到底要說什么的樣子,神情并未太驚訝。
令人窒息般的沉默持續(xù)著,不久,久我和幸狀似想開口,不過在那之前,本多雄一先出聲了。
“假定打算殺掉所有的人,這種方法真的對兇手會有利嗎?難道沒有更好的方法?”
“不可只憑是否有利來判斷,以兇手的立場而言,或許是計窮之下的唯一辦法。”田所回答。
“怎么說?”
“譬如是有時間限制。如果兇手沒有太多時間,當然無法——誘出每個人予以殺害吧,只好想出集合所有的人后一齊殺死的苦策。”
“怎么會……”中西貴子臉上浮現(xiàn)怯懼的表情。
但,讓她感到恐懼的田所義雄,表情也絕對不算開朗。
“不,我認為應該并非打算殺害全部的人。”久我和幸接腔了。
“為什么?”雨宮京介問。
田所顯然作夢也料想不到會遭反駁,一副不高興的表情。
“雖然不能肯定,但我推測兇手只打算再殺害一人。”
“再殺害一人?”雨宮似很訝異,“為什么?”
“因為我們只能再留在這兒一夜了,亦即是今夜。第一個晚上是笠原溫子,昨夜則是元村由梨江被殺,兇手都是利用夜間行動,大概是必須避入耳目的處置尸體吧!原則上,我們是在這兒住宿三個晚上,這豈非表示兇手的標的物也是三個人?”
似乎所有人都低呼出聲,仿佛原本存在眼前卻見不到的東西突然進入視野的那種反應。
“表示今夜還有人會被殺害?”中西貴子的身體劇烈瑟縮著。
“我認為這種概率極高。”
“也能考慮到有預備日存在的。”本多雄一說,“不見得是依第一天、第二天的順序能順利進行殺人計劃。”
“是有這種可能。”久我和幸頜首,“不過若是那樣,等于兇手已達目的,或許會下達縮短日期的指示。”
“也許本來打算下達,但是現(xiàn)在可能性卻已消失了,因為此刻你既已說出,兇手當然不會再這么做。”
“是的,應該是這樣。”久我和幸瞥了眾人一眼,那是意識著兇手在其中的眼神。
“你的意思主要是說,即使再出現(xiàn)新的被害者,今夜也只有一個人會被殺害。”雨宮京介說,“亦即不會是全部的人都被殺。”
“是的。”久我回答。
“只有一個人會被殺,是否應該高興呢?”中西貴子的聲音有些顫抖。
“若要再補充說明……”久我說,“從時間上來看,兇手應該也無殺害全部人的余裕,因為距我們離開這兒只有一天的時間。”
“剩下二十四小時,殺死一個人的時間為六小時……”本多無意義似的計算著,“是有點急迫些吧!除非采取一口氣毒殺的手段。”
“別講那種討厭的話,害我什么都不敢吃了。”中西貴子手按住喉嚨,說。
“如果要用那樣的手段,照理早就用上了,機會多得是,而且只要用那種方法同時殺害笠原溫子和元村由梨江即可。”
“也對。所以,貴子,看來你沒必要擔心食物了。”
“就是這樣,所以我才認為兇手不打算殺害全部的人,你有什么要反駁嗎?”久我和幸問田所義雄。
田所只是默默搖頭,轉過臉;蛟S,他也因兇手將殺害所有人的論點被久我推翻而感到安心吧,
“結果,剛才的疑點仍舊存在。”雨宮京介環(huán)視眾人,“假定兇手的目標是三個人,還是在東京實行更為有利,無法說明為何將我們全部集中在此。”
“這可以算是樂觀的材料之一嗎?”中西貴子問。
所有人皆望向久我,大概是評估的結果認定他最能夠冷靜分析事態(tài)吧。
“這可能應該由各人自行判斷,因為很難說我們看起來覺得很不合理之事,對兇手而言不是具有重要意義。不過,若說到不合理,還有一項疑點存在。”
“是什么?”雨宮問。
“四天三夜的時間限制一到,兇手究竟打算怎么做?我們可能在走出山莊時就打電話給東鄉(xiāng)先生,那樣的話,立刻明白到底是不是游戲。就算有某種因素無法連絡上東鄉(xiāng)先生,回東京后若笠原小姐和元村小姐沒有回去,我們必然會亂成一團而報警。”
“這樣的話,那口古井應該會被調查。而一旦發(fā)現(xiàn)尸體,我們所有人將成為嫌疑者而變成警方調查的對象。兇手會沒有考慮及此嗎?”
“警方不可能會認為我們毫無嫌疑的。那么,兇手是打算逃亡嗎?在容貌和姓名皆被知道的狀態(tài)下,能夠逃亡至何處?”
大概是站上舞臺時的習慣自然而然流露,講到后半,久我的聲調出現(xiàn)抑揚頓挫。他自己似也發(fā)覺,故意似的輕咳一聲。
“沒錯,是這樣沒錯,為何我們至今皆未發(fā)覺呢?”雨宮京介搖頭,“即是所謂的事后處理。既然擬妥殺人計劃,絕對必須考慮及此。”
“我雖然不想再提及剛才被駁斥的意見……”田所義雄冷冷說道,“但是,若兇手打算殺害所有的人,就可以簡單說明了。”
“喂,田所,”本多厭煩似的說,“你只會講兇手要殺害全部的人,難道你希望被殺死?”
“我只不過在陳述客觀的意見。”
“像鸚鵡般反復講同一句話不算客觀的意見。”
“不,本多,如果認為兇手企圖殺害全部的人,這點的確就能夠說明了。”說著,久我望向田所義雄點點頭,好像在催促他繼續(xù)說下去。
一瞬,田所頗感意外,但仍開口了:“沒有任何人知道我們來這里,所以就算全部的人皆失蹤,在東京的熟人也一無所知,即使想要找尋,也不知該從何找起,對吧?”
“兇手自己卻逃亡了?”本多雄一問。
“以兇手的立場,大概只能這樣做了。試演合格的人只剩一位,當然會啟人疑竇,但若是在事先有所準備,在別的地方靜靜度過不同的人生也是可能的事。前不久的報紙才刊登有位男人假冒成另一個人數(shù)十年之久,直到其死亡之后,妻子打算申報死亡時才發(fā)現(xiàn)姓名和戶籍都是假的。”
“等于是過著見不得光明的人生哩,”中西貴子說。
“不過,這樣仍有問題存在。”久我和幸接腔,“如果我們失蹤,媒體當然會報導吧?或許連照片也會刊登,如此一來,兇手仍能繼續(xù)埋名隱姓,過著中西小姐所說的見不得光明的人生嗎?因為,還有山莊的負責人存在。”
雨宮京介低呼出聲:“對了,是叫小田先生吧!他見過我們每一個人,也擁有姓名的名單,若見到電視或報紙報導,一定會立刻報警,那樣的話,警方會派人搜索,也會發(fā)現(xiàn)尸體,而若發(fā)覺缺少一人,當然會認定此人是兇手而予以通緝。”
“應該會有這種結果吧,難道兇手沒考慮這么多?”
“我覺得不可能。”中西貴子說。
本多雄一接著說:“何況兇手是擬定如此巧妙計劃之人。”
兩人的聲音都開始有了活力,大概是因為局面傾向于一切并非現(xiàn)實中發(fā)生的殺人事件之緣故吧!即使是意見再次遭否定的田所義雄,也一臉不放在心上的神情了。
“這次的討論似乎相當有意義。”可能是結果符合自己所望,雨宮京介的愁眉也開展了。
“假定眼前的事態(tài)并非游戲而是現(xiàn)實發(fā)生,則已經(jīng)出現(xiàn)如此重大的矛盾,這豈非已證明這種假定并不可能。”
本來一直維持沉郁的氣氛也稍呈好轉了,既然殺人的恐怖事態(tài)不該發(fā)生于自己周遭,眾人自然就安心了。
這時,中西貴子喃喃自語:“會不會兇手自己也打算尋死呢?”
“什么!”久我和幸似不自覺的叫出聲來。
其它男人也都望向她。
貴子接著說:“假如兇手遂行殺人后打算自殺呢?若是這樣,當然沒必要考慮善后問題了。”
貴子詢問似的望著久我。久我似一時想不出該怎么回答,避開視線。
“而且,兇手若一心想死……”貴子舔了舔嘴唇,接著說,“與其在臟亂的東京,或許寧愿選擇這個美麗的地方也未可知,如果這兒又有其美好回憶的話……”
沒有人發(fā)出聲音。
<久我和幸的獨白>
中西貴子的一句話具有將這之前的討論完全摒棄的魔力,由此可見女人的直覺實在不能輕忽,即使像她這樣一無足取的女孩,十句話里也會有一句話發(fā)揮效果,而且是非常有效!
我們在沉悶的空氣中挨過午餐后的幾個鐘頭。本來大家的氣力已即將恢復,卻因為貴子的一句話,又變成死氣沉沉。
——兇手或許想尋死!
這是極有可能之事。只不過令人難堪的是,貴子自己卻沒有感覺所提出的意見之嚴重性!
她好像本來以為馬上會被雨宮或我所駁斥,等知道兇手可能自殺的論點沒有反駁的余地時,她比任何人都更沮喪了。
但是,坦白說,我并未受到多大打擊。沒有考慮到兇手會自殺的確是我的疏忽,不過我本來就沒因有些許疑點存在就樂觀的認為殺人事件沒有真實發(fā)生,毋寧是對有著不可解的疑點存在感到毛骨悚然,而覺得像雨宮京介那樣的想法純粹只是逃避現(xiàn)實。
當然,想到他講“大家都是好同伴”時傾訴般的眼神,也會覺得或許他并不只是單純逃避現(xiàn)實。當置身窘困的狀況時,所謂的人類當然易于競說不祥之語,但其實是希望被人否定,譬如田所義雄就是最好的例子,而雨宮可能就是了解這點,才扮演出否定的角色。
盡管這樣,雨宮京介也不能說就無嫌疑,因此像那種程度的事,憑他的演技實力并不困難。
由于午餐后的討論半途而廢的結束,五個人并未回自己房間,也無法在休息室冷靜坐下,有的來回踱著、有的或站或坐,大家都顯得焦躁不安。
中西貴子的一句話影響了所有的人,讓每個人暗自警惕不可再隨便說出奇妙之語,而持續(xù)著幾乎令人室息般的沉默。
我坐在地板上邊假裝閱讀推理小說,邊在腦海中整理至目前為止所注意到之事。
首先是笠原溫子。但,耳機的疑點尚未解決,在隔音室內應該不必使用的耳機,尸體被發(fā)現(xiàn)時,電線插頭卻插在插座上,雖然后來再去看時已經(jīng)拔出,但是怎么想也不可能是我的錯覺。
接下來是元村由梨江。事件本身并未留下疑點,不過有件事令我無法釋然,那天晚上房間的臺燈不亮。雖然事后我試著調查,可是臺燈卻不像壞掉,那么,唯一能夠想到的理由只有一點,就是當時停電。
問題在于:停電是偶然發(fā)生的呢?或者是人為?
我認為是人為。那,是誰所為?當然是兇手了。為什么呢?應該是為了殺害元村由梨江,不,或許是為了演出殺人劇而有此必要吧,為何必要呢?既然是殺人,就是被對方見到臉孔也不要緊才對。
這么說是偶然停電嗎?不,很難這樣認為。
沒有其它不可解的疑點嗎?我重新搜尋記憶,并沒有特別的疑點,不,也許應該說一切皆太過于不透明化,連何者為不可解的疑點都沒辦法掌握。
我正在推敲時,同樣在一旁翻著書頁的田所義雄開口了:“久我,你為何想?yún)⒓游覀兊脑囇菘荚嚹兀?rdquo;
由于內容過于突兀,停了一瞬,我才回答:“當然是希望演出東鄉(xiāng)先生的戲劇了。”
我無法明白說出是為了接近元村由梨江,尤其是當著這男人的面。
田所的下巴動了動,似表示不以為然,也好像想說什么。
“我參加試演考試的理由又怎么了?”
“不,沒什么。”田所停頓一下,似確定反應般的望著我,“我只是忽然感到奇怪,在我們這些人之中混雜著一個外來者。”
“田所,”正在餐廳喝罐裝啤酒的本多雄一低聲叫著,“不要亂講!”
“是認為我可疑?”我故意開朗的反問。
“我沒有說你可疑,只是,我們彼此都很清楚對方的事,卻對你一無所知。”
“若依我的說法,”我說,“我對大家的事同樣是一無所知。”
“那就很難講了。”
“什么意思?”
“你很在乎麻倉雅美的事,對吧!”
“麻倉……啊,她嗎?那又如何?”
“其實你和她有某種關系吧,”
我情不自禁反擊了:“我在乎的是那個人的演技一流,可是試演卻未合格,才感到不可思議。”
“對,沒錯,是這樣。”田所愚蠢的指著我,“你多次使用這句臺詞,說她會落選很奇怪,事實上是替她表明心境,不是嗎?”
過度的愚昧令我忍不住失笑了:“我和她完全不認識。”
“所以嘛,我才說很難講。”
“等一下,田所。”不知何時上到二樓的中西貴子在樓梯上面開口了,“你究竟想說什么?”
“是設定真正發(fā)生殺人事件,而試著分析動機。將我們集中、逐一殺害我們的同伴,這到底有什么樣的理由呢?結果,我很意外的得到答案,亦即是試演,有人對我們試演合格懷著恨意。”
“我看你的腦筋有毛病吧!久我為何會懷恨?”
“不,沒關系,我了解田所想說什么。”我伸手制止中西貴子,正面凝視田所義雄,“你想說的是這樣吧?我和那位麻倉小姐之間有某種關系,而且是相當密切的關系。麻倉小姐因為試演落選而深受打擊,企圖自殺的結果,造成半身不遂的不幸。我對試演的評審結果不滿,所以為了替麻倉小姐復仇,才計劃殺害全部試演合格之人,對吧?”
“不能因為你自己講出來就減輕對你的懷疑。”
“或許吧!不過,只是那樣的動機,就會讓我企圖殺害全部的人嗎?”
“不!”田所搖頭,“如同你方才講過的,已經(jīng)沒有那種時間了,據(jù)我的推測,你在殺害溫子和由梨江后,復仇就已告結束。”
“為什么?”
“因為麻倉雅美最恨的是她們兩人。明明演技遠勝過她們,卻敗給利用不正當手段的她們。”
“不正當手段?”
“溫子是東鄉(xiāng)先生的情婦,由梨江有雄厚的財力背景。”
“原來是這么回事,”我心想:確實可以有這種觀點。
“怎么樣?你打算說出實話了嗎?”
“不是我!”我靜靜否定,搖頭,“但是,我認為你的觀點非常不錯,就算對象不是我,豈非同樣能適用?”
“不可能!我最前面也講過,對于其它人我都有某種程度的了解,沒有人和麻倉雅美親密得會想替她復仇,所以只剩下你一人。”
“哈、哈、哈……”原來是這樣的邏輯推演嗎?我本來以為他只是會歇斯底里叫嚷的男人,料不到會如此思路嚴謹?shù)某夜簟km然其它三人似并不太放在心上,不過若同樣被循著這條線攻擊,坦白說,是會相當狼狽。
“你無話可說了嗎?”田所義雄的眼眸里帶著陰沉的色彩。
我心想,該如何說明才可最有效消除這男人的妄想呢?提出不在現(xiàn)場證明之事最簡單,可是卻已答應過本多雄一了。
“啊,對了,一定是這樣。”突然,中西貴子大叫。
我嚇一跳,抬頭望向樓梯上:“怎么回事?”
“我想起來了,在雅美滑雪受重傷前不久,溫子和由梨江去過她家。”
“她家?是飛驛高山嗎?”本多雄一問。
“是的。我想,是為了安慰她在試演落選吧,只不過,沒多久雅美就出事了。”
“只有溫子她們兩人去嗎?”
“這就難說了,因為她們好像是開車前往。”
“開車?”本多雄一雙眼圓睜,“溫子和由梨江都沒有駕駛執(zhí)照哩!”
“那么或許還有另外一人吧?”
“不是你嗎?”田所義雄又瞪著我,似乎任何事都打算歸咎到我身上。
“錯了!而且,我也并非兇手。”
“能夠證明嗎?”
“證明嘛……”我正猶豫是否該說出不在現(xiàn)場證明之事時,見到雨宮京介站起身來。
“等一等!”雨宮說。大家的視線集中在他臉上,“載溫子和由梨江去雅美家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