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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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奇律師在運用他這一行的訣竅時老謀深算,但有件事他卻在想當然。他總愛把他那套辦公室比作船底。辦公室共三間房,前后有門相通,當然房門是能關上的。
他常說造船時就考慮了安全問題,所以各部分并不相通,水是絕對透不過的。如果一個房間漏了,灌滿水整條船還會太平無事。如果沒有隔板擋著,只要一處漏水整條船都得沉。往往在我與一個當事人談案件時,又有另一個利益相沖突的當事人找上門。所以我請阿奇博爾德幫忙——這年輕幫辦將來有出息——在試探案件的深淺時,讓能沉船的水只往一個房間涌。必要的時候把人帶進走廊里,讓他們從樓梯走。用船員的術語說,就是從緊急排水道排水。這一來,我們的買賣就成了一條不沉的船。如果讓載舟之水隨意往艙里灌,我們不一定就完蛋啦。哈,哈,哈!”
法律是枯燥的,沒多少笑話可言。當然,為了使介紹、糾葛、過程不致太枯燥無味,古奇律師稍來點幽默無可非議。
古奇律師經辦的案子主要是夫妻糾葛。如果由于種種原因夫妻失和,他會仔細分析,從中調解,判明是非。如果有其他牽連,他會理清關系,進行辯護,維護利益。即使走到了極端,他使當事人得到的總是輕判。
然而,古奇律師并不是個厲害、狡猾、身佩武器的斗士,動不動揮起他的兩刃劍,一劍把婚神的枷鎖砍開。他的名聲在于他善熄火而不是澆油,撮合而不是拆散,把出了差錯的糊涂人引上正軌而不是叫人各奔東西。常常他靠著三寸不爛之舌,說得夫妻重歸于好,流著淚緊緊擁抱。不知多少次他巧計哄孩子,就因為心理感化(同時配合某種手勢),孩子傷心地說了句“爸爸,你就不回家,不要我和媽?”事情便了結,一個眼見要崩潰的家又支撐了起來。
不懷偏見的人承認,破鏡重圓的夫妻付給古奇律師的大報酬值得,比請他到法院去分庭抗禮上算。偏了心的人另有一說,講他是為得雙份錢,因為回心轉意了的夫妻沒有不重新登門吵著離婚的。
6月是淡季,古奇律師的船(這是借用他自己的比喻)幾乎靜止不動。6月里離婚的磨盤慢慢轉,這個月是愛神和婚神志得意滿的一個月。
這時間古奇律師閑坐在中間房里,整個一套辦公室沒當事人。外面的小間連著——或者不如說把這間房與走廊分隔開了。外面房里坐的是阿奇博爾德,他接收來客的名片,或者向老板通報姓名,先讓來客等一等。
這天突然最靠外的門讓人使勁敲了一下。
阿奇博爾德一開門,就被來客當成擋道的人一掌扒開。來客二話沒說,直沖進古奇律師的辦公室,大模大樣一屁股坐到面對這位大律師的安樂椅上。
“你就是菲尼亞斯·西·古奇律師嗎?”來客問道。語氣異常,既是在問人,也是在訓人,又是在表示自己沒看錯人。
律師先沒回答,用銳利和審視的目光很快掃了可能成為他的當事人的人一眼。
來者非同凡響:大個子,有膽量,果斷,氣度超群,無疑自負,有點過于神氣,落拓不羈。穿著講究,但略過華麗。他來請律師,雖然請律師的人均有為難事,但看他那炯炯發(fā)亮的眼睛和表現(xiàn)出來的膽量,你不會當他是在為難別人。
“我姓古奇!甭蓭熃K于道出了自己的姓。如果追問下去,他也會承認他的名是菲尼亞斯·西。但是他認為主動亮牌不值得。“我沒有先接到你的名片,”他帶了點責備的口吻繼續(xù)說,“所以我——”
“我是沒有給你來客鎮(zhèn)定地說也還沒打算給你。抽煙嗎?”他抬一條腿擱到椅子的扶手上,往桌上扔過一把色彩華麗的煙。古奇律師知道這煙的牌子。他抽了幾口,表示領情。
“你是辦離婚案的律師!”沒拿出名片的來客說。這次他的聲氣不是發(fā)問。這句話也不是表示一種判斷。它倒是一種指責,是罵,就像你對著條狗說“你是條狗”一樣。古奇律師聽了這句大不敬的話沒出聲。
來客往下說道:“你處理形形色色、五花八門夫妻不和的事?梢哉f,你是個外科醫(yī)生,凡是丘比特射錯了的箭你會一根根拔出來。如果海門的火炬火勢太弱,連你的煙都點不著,你會使火炬大放光明。我說得對嗎,古奇先生?”
“你打比喻指的案子我承辦過。”“律師謹慎地答你是不是想正式聘請我……”律師意味深長地把話只說一半。
“沒到那一步。”另一位把捏著煙的手一揮,畫了個大弧,“沒有到那一步。這種事我們別急,開始的時候應該慎重,也就免不了現(xiàn)在多說幾句話。有一件婚姻糾葛需要解決。但是我想先聽聽你的老實的一嗯,自然也是內行人的看法,知道了你對這件麻煩事的看法我再通報姓名。我想請你對這件禍事作出估價,大致上的,知道嗎?我就是我,我要對你談件事。然后你說出如何如何。用無線電通話,你行不行呢?”“那你是要說件假設出來的事嗎?”古奇律師問道。
“我曾經想過用‘假設出來’這個詞。想來想去,我認為最恰當?shù)脑~還是‘假設出去’。我這就說吧。假定有個女人,有個漂亮出奇的女人,丟下丈夫離家出走了,另外有個男人,本是到她住的鎮(zhèn)上置辦房地產的,讓她迷了心竅。我們把女人的丈夫叫做托馬斯·阿·比林斯。因為他就是叫這個名。我現(xiàn)在把有關人的姓名都直說出來。把使女人迷了心竅的家伙叫亨利·克·杰塞普。比林斯夫妻倆住在一個叫蘇珊維爾的小城市,離這兒有好些里路。兩星期前杰塞普離開了蘇珊維爾,第二天比林斯太太馬上就去追他。這女人橫豎丟不開杰塞普,隨你信不信都是這么回事!
古奇律師的當事人說起來頭頭是道,得意洋洋,甚至叫這位不動情的律師心里也感到一陣厭惡,F(xiàn)在他看得清楚,這位莽撞的來客原來勾引了人家的女人還自鳴得意,沒干正事還以為了不起。
來客繼續(xù)說我們進一步假定比林斯太太在家里得不到幸福。不妨說她跟著丈夫就像鮮花插在牛糞上。他們兩人格格不人。女方喜歡的東西,比林斯白白得來還不想要。夫妻倆什么時候都別別扭扭。女方有學問,文理都內行,在會上宣讀起文章來聲音朗朗。比林斯可不行。什么科學的進展啦,歷史啦,倫理學啦,諸如此類的東西他滿不在乎。比林斯對這些事簡直一竅不通。女方比他這類人高貴千萬倍。律師你說說看這樣的女人甩開比林斯,跟著能賞識她的男人,難道不是去禍就福嗎?”
古奇律師說:“夫妻間的失和與不幸無疑大多歸根于不相配。如果實在混不下去,公正的解決辦法看來就是離婚。請問,你大概就是那個女人想寄托終身的杰塞普吧?”
“你可要相信杰塞普!碑斒氯苏f著自信地一晃腦袋。“杰塞普沒有過錯。他做的事會堂堂正正。你看,就是為不讓人對比林斯太太說三道四,他離開了蘇珊維爾?墒,比林斯太太跟著也走了,現(xiàn)在當然杰塞普丟不開她。如果她通過法律手續(xù)正式離婚,杰塞普會做他該做的事情!
古奇律師說:“如果愿意的話,你再假定下去。假定這件事需要我效力,那么——”
當事人拂袖而起。
“哼,還什么假定不假定!”他不耐煩地說!拔覀儾辉僬勀桥,實話實說了吧,F(xiàn)在你該知道了我是什么人。我希望那女的能離婚。離得了錢由我出。你一讓比林斯太太脫了身,我當即付你500塊!
說完了這個大數(shù)目,古奇律師的當事人往桌上當?shù)匾蝗?
“如果案情是這樣——”律師剛開口。
“先生,一位太太要見你!卑⑵娌柕聫耐饷娣块g沖進來大聲說。他領命凡當事人來要立刻通報。有主顧都不能放走。
古奇律師挽著先來的當事人的手,殷勤地把他領進隔壁房間,說:“請在這兒稍候,先生。等客一走我就來,我們繼續(xù)談下去。有位富家老太太約好了來談立遺囑的事。我不會讓你久等!
那位態(tài)度大大方方的先生默然坐下來,拿起本雜志。律師回到當中的辦公室,又小心翼翼地把相連房間的門關上。
“阿奇博爾德,把那位太太領進來。”他對在等候命令的幫辦說。
一位高個子、儀態(tài)萬方的漂亮女人走了進來。她穿著長衫——注意,是長衫,不是短衣——長衫大而飄逸。眼里閃現(xiàn)出智慧和靈性的柔光。手提著一只容量有一蒲式耳的綠色提袋,袋里有把傘,這一來似乎傘也穿了件飄逸的大長衫。她在椅上坐下。
“你就是律師菲尼亞斯·西·古奇先生?”她問道,聲氣莊重。
“是的!惫牌媛蓭煾纱嗬鞯卮鸬。與女人打交道他從不啰嗦。女人本來就啰啰嗦嗦。如果談話雙方一個樣,勢必浪費時間。
這位太太說話了:“先生,你是當律師的,總該對人心有所了解。如果一個人有顆高尚的、感情豐富的心,他在世界上也稱為人的卑下的可憐蟲中找到了真正的知己,那你是不是認為這個人還應顧及我們違反天性的社會生活中束縛膽量的小常規(guī)?”
“太太,這里是辦理法律事務的辦公室。我是律師,不是哲學家,也不是《情場失意解難》的專欄編輯。還有當事人在等著我。請你直截了當談問題!惫牌媛蓭熯@時說話的語氣是平?刂婆斒氯藮|拉西扯時用的語氣。
“好吧,你用不著動什么肝火!蹦翘f著一眨明亮的眼睛,又用力一轉手中的傘!拔揖褪菫檎浭聛淼。我想聽聽你對一件離婚案的高見。俗話叫離婚,其實是糾偏矯枉,要把人類缺乏遠見的法律強加在一個愛——”
“對不起,太太”古奇律師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我再次提醒你,這是律師事務所。也許威爾科克斯夫人”
“威爾科克斯夫人又怎么啦?”那女人不講情面,打斷了古奇律師的話!巴袪査固⒏裉佤斕亍ぐD夫人、奧爾馬·凱亞姆、愛德華·博克先生又怎么啦?這些人的書我全看過。我很想與你探討一個反抗自以為是、胸懷狹窄的社會扼殺自由的清規(guī)戒律的心靈享有的神授權利的問題。不過,我還是繼續(xù)談正事吧。在你表明對它的性質的看法前,我想對你先不說出有關人的姓名。這就等于,我是作為一種假設來講述,而不——”
“你是要說一個假設的案件嗎?”古奇律師問。
“正是如此。”那太太不客氣地說,“好吧,假設有一個女人,她打心眼里希望過一種事事稱心的生活。這女人有了丈夫,但是丈夫的知識、情趣,總之是所有方面,都遠遠不及她。呸!他是什么東西!他瞧不起文學,對世界聞名的偉大思想家的崇高思想嗤之以鼻,滿腦子裝的是房地產一類齷齪,哪兒配得上心境高貴的女人!這么說吧,有一天,這不幸的太太遇上了理想中的人,他又聰明,又能干,又感情豐富。她愛他,雖然這男的也內心激動,覺得遇上了知己,但他是位正人君子,沒有表白感情。明明他愛那太太,卻遠走高飛。那太太跟著也飛了,雖然仍戴著不開明的社會制度束縛她的枷鎖,她滿不在乎。你告訴我,離婚要花多少錢?錫卡莫爾加普的女詩人伊麗莎·安·帝明斯花了340塊。我——我是指我講的這位太太一能不能也只花這么多?”
古奇律師答道:“太太,你的最后幾句話說得聰明而清楚,F(xiàn)在你能不能不再假設而說出真名實姓談正事?”
“那完全可以。”那太太說,表現(xiàn)得非常痛快,“那個使他的法律上的——是法律上而不是感情上的太太得不到幸福的下賤胚子叫托馬斯·阿·比林斯,上天為那太太造就的情投意合的君子叫亨利·克·杰塞普,而我——”當事人最后戲劇性地亮出底牌說就是比林斯太太!”
“有位先生找你,律師!”阿奇博爾德闖進來大聲道,險些摔個跟斗。古奇律師從椅子上站起身。
“比林斯太太他彬彬有禮地說請讓我?guī)愕礁舯谵k公室稍候。一位富家老先生約了我談遺囑的事。過一會兒我來請你繼續(xù)商討。”
古奇律師又風度翩翩地把他那位感情豐富的當事人帶進剩下的一間空房間,出來時輕輕關上門。
阿奇博爾德帶進的新來客是個中年人,個子瘦,但很有精神,看樣子脾氣大,而臉上又流露出重重心事。他一只手提著個小皮包,坐到律師指給他坐的椅上后把包放到地上。衣服本來面料質量好,但既不干凈,又沒樣子,四處是灰,似乎穿著它經過了長途跋涉。
“你專門辦離婚案子?”聽聲音他內心很不平靜,但的確是有事才登門。
古奇律師答道:“可以說,我的業(yè)務范圍包括了——”
第三位當事人打斷他的話這我知道,你不用說了。你的名聲我全聽說了。我想向你談一件案子,但不透露有關人的姓名——就是說——”
“你要談件假設的事!惫牌媛蓭煵逶挼。
“你這樣說無妨。我是個普普通通的生意人,講話簡短。先說那個假設的女人。該承認她嫁錯了人。很多方面她都出類拔萃,論外表她是個美人。她酷愛所謂文學,就是詩歌、散文,等等。她丈夫是個普通做買賣的人。丈夫想使一家幸福,這家卻沒有幸福。不久前,有個人,是從不認識的人,到了兩夫妻住的太平無事的小鎮(zhèn)做房地產買賣。那女人遇上他,被他迷得掉了魂。女方鬧到了明目張膽的地步,反而使男方覺得小鎮(zhèn)非久留之地,所以走了。女的拋下丈夫離開家,追那男的。其實她家里舒舒服服,什么都不缺,可是她不要家,追那個她莫名其妙愛上的人。讓一個女人糊里糊涂把家毀了,還有什么事比這更倒霉呢?”當事人說到最后一句話時聲音顫抖了。
古奇律師處事謹慎,沒有高見便不開口。
來者又往下說了:“她跟的這個人并不是能使她幸福的人,只不過那女的發(fā)了瘋,傻氣,自欺欺人,以為能使她幸福。她丈夫雖然與她有許多不一樣,但是能遷就她神經過敏的怪性格,此外找不到第二個人。可惜她到了現(xiàn)在還不明白!
古奇律師覺得他再談下去眼見會遠離正事,問道:“你是不是認為,在目前情況下,離婚是合乎邏輯的解決辦法呢?”
“離婚!”當事人大聲道,動了真情,熱淚盈眶地說,“不,不,那不行。古奇先生,我在報紙上看到許多報道,你善體貼人,心腸好,熱情,遇到夫妻失和便從中調解,使人破鏡重圓,F(xiàn)在別再假設了吧,我用不著再隱瞞,在這件不幸的事中我是受害者。姓名也都告訴你:托馬斯·阿·比林斯夫妻倆,女人迷上的人叫亨利·克·杰塞普!
第三位當事人伸手抓著古奇先生的胳膊,愁苦的臉抽動著。他懇切地說:“看在老天分上,請你在我有難的時候幫上一把,找到比林斯太太,勸她別再糊涂,別再亂來。古奇先生,你告訴她,她丈夫會體諒她,正等著她回去。只要她能回家,丈夫什么條件都會答應。我知道你辦這些事名聲不小。比林斯太太不會在很遠的地方。我東奔西跑,都快累倒了。在找的時候我兩次看到她,但由于種種原因,兩次都沒有能與她談。古奇先生,這件事你能不能答應下來?我會一輩子感激你!
古奇律師聽到最后皺起了眉頭,但接著又舒展開來,換上副悲天憫人的表情,說道的確,有很多次許多一時沖動想散伙的夫妻在我的勸說下冷靜下來,言歸于好,又回了家。但是你要知道,這件事難而又難。得費許多口舌,得反反復復,而且,明說了吧,得能言善辯,其中的艱辛你想都想不到。但是這件案子我聽了真于心不忍。我完全理解你,先生。如果能使夫妻破鏡重圓,我會再高興不過。只是我的時間——”律師說到這里看看手表,似乎是突然間想起來這個問題!拔业臅r間很寶貴。”
“這我清楚,”當事人說,“只要你答應下來,勸說比林斯太太回了家,不再想著她在追的那人,事成那天我付給你整整1000塊。最近蘇珊維爾興旺,我經營房地產多少賺了些錢,1000塊我不吝惜!
“請你再坐一會,隔壁房間我還有位代理人,差一點把他忘了。我盡快再來說著古奇律師站起身,又看了看表。
越是盤根錯節(jié)的事古奇律師越喜愛,現(xiàn)在的這個局面正中他的下懷。每逢接到這種問題微妙,可能性多的案件,他便喜出望外。想到三個人都坐在自己的事務所還互不知情,他們的幸福和命運全握在自己的掌心,他好不得意。他又想到了自己比喻的船。但是現(xiàn)在這個比喻已不恰當,因為如果一條真正的船各艙都灌滿了水,那么難保安全,而他這條辦案子的船各艙爆滿卻肯定會駛到一個繁華港口,撈到大筆好處。當然,現(xiàn)在他得做的事情是,在三筆急待成交的買賣中,挑一筆最值得做的。
他先交代他的幫辦:“阿奇博爾德,你去把外邊的門鎖上,誰也不讓進!比缓,他默默地大步走進第一個當事人等候的房間。這位老兄倒耐心,坐著仔細看雜志上的照片,嘴里叼根煙,腳擱在桌上。
一見律師進來,他高興地問道:“嗯,你拿定主意啦?叫那漂亮太太離婚,500元行嗎?”
“你是出500叫我咨詢?”古奇律師放輕聲問道。
“欸?不是,是辦整個事情。這也夠啦,對嗎?”
古奇律師說我的價錢是1500塊。500塊太少,加1000包你離婚。”
第一個當事人用力吹了一聲口哨,把腳擱回地上。
“這么說,我們談不攏啦!彼f完站起身!拔以谔K珊維爾做一筆小房地產買賣也才賺500塊。我愿意想方設法使那位太太脫身,只不過價錢大了我出不起。”
“那么1200塊你出得起嗎?”律師試探著問。
“告訴你吧,我頂多出500?磥砦业谜覀便宜些的律師!碑斒氯舜魃狭嗣弊。
“請走這邊!惫牌媛蓭煷蜷_通走廊的門,說道。
等這一位出了門,下了樓,古奇律師情不自禁地笑了。他摸摸耳邊一束亨利·克雷式的頭發(fā),暗想:“杰塞普先生打了退堂鼓,現(xiàn)在就看那丟了老婆的人了:回到當中的辦公室,他又拿出一副律師派頭。
他對第三個當事人說:“如果我使比林斯太太回心轉意,或者幫助你使比林斯太太回心轉意,返回家里,不再糊里糊涂跟著她迷得瘋瘋癲癲的人,你愿意付給1000塊,我沒理解錯吧?而且,在此基礎上,這事全權委托給我辦,是這樣的吧?”
“一點沒有錯。只要辦成功,兩小時內我可以把錢兌現(xiàn)!
古奇律師站起身,腰板挺得筆直。他那瘦削的身子似乎在膨脹,他伸手去摸衣服的袖口。他臉上現(xiàn)出了悲天憫人的神情,每遇到承辦這類事,他必有悲天憫人的神情。
“那么,先生,我能早早解除你的煩惱。”他用親切的口吻說!氨M管放心,我能言善辯,巧舌如簧,而且人心有向善的天性,丈夫愛得真誠,自有力量感化妻子。先生,比林斯太太就在這兒,在那間房里一”律師伸長手指著門。“我馬上叫她進來。我們共同勸說會——”
古奇律師住了口,因為第三位代理人像是被彈簧彈了起來,跳下椅子,緊緊抓著小皮包。
他直嚷嚷:“媽的,你說什么來著?那女人就在這兒?我還以為已把她摔開了十萬八千里了呢!
窗開著,他跑到窗前,往外一望,把條腿伸到了窗臺上。
“且慢!”古奇律師喊道,心中好生奇怪!澳氵@是干什么?來呀,比林斯先生,去見見你那位有了過錯但心地純潔的太太。我們共同勸說一定能——”
“比林斯!”現(xiàn)在這位當事人已恍然大悟,叫了起來,“我教你認識一下比林斯,你這老不死的糊涂蛋!”
他滿腔怒火,一轉身,把小皮包往律師的頭上摔去。這一下正中這位目瞪口呆的和事佬眉心,打得他踉蹌著倒退兩步。等古奇律師清醒過來一看,當事人已經不見了蹤影。他竄到窗前,把身子伸出窗外,只見那大逆不道的家伙正從他由二樓窗口丟下的一堆廢物上爬起來。接著,他連帽子也顧不上撿,飛跑10來步進了小巷,一溜煙消失在鱗次櫛比的房屋間。
古奇律師用顫抖的手來回摸著前額。在清理紊亂的思緒時,他有來回摸前額的習慣。也許這樣做現(xiàn)在還有一個目的:減輕讓硬鱷魚皮包打中的額頭的疼痛。
皮包攤開在地板上,里面裝的東西散落了開來。古奇律師不由自主一件件拾起來看。先拾起的是個衣領。律師明察秋毫之末的眼睛一瞧,怔住了,原來衣領上有H、K、J幾個字母。另外有一把梳子,一把牙刷,一張折疊著的地圖,一塊肥皂。最后撿起的是一疊業(yè)務上的來往信件,每封信的開頭是:亨利·克·杰塞普先生臺鑒。
古奇先生把包合上,放到桌上。他猶豫了會后戴上帽,走進外邊幫辦的房間。
他打開靠前廳的門,用溫和的聲音說阿奇博爾德,我上最高法院去一趟。過5分鐘你到里面那間辦公室,告訴等在那兒的太太——”古奇律師使用了個俗語:“全泡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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