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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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王他們并沒有和花蝴蝶糾纏,帶著姑娘進了房間,很長時間再沒有出來,就連中飯和晚飯,也是叫到房間里吃的。直到天黑后,他們才出門逛街。滿街華燈溢彩,熱鬧非凡,狼王喜形于色,程正光卻心事重重。
狼王見程正光愁眉苦臉,驚訝地問:“正光,你怎么了?姑娘玩逑得不舒服?”
程正光說:“我心里不舒服,給了那么多錢,太不劃算了!”
狼王吐了一口唾沫,白了程正光一眼:“真他娘的沒出息,我真看逑不起你!”
程正光分辯說:“那些銀子,花蝴蝶值得,別的姑娘都不值得!
狼王嘿嘿一聲冷笑:“我們是做什么的?曉逑不得?”
程正光點了點頭:“曉得!”
狼王道:“老子是先存放在她家里,要連本帶利搞逑回來!”他一拍程正光的肩膀,搖晃著腦袋,得意地道,“現(xiàn)在你明白不?”
程正光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三人也沒什么目標,只是往前走,沒想到走進了紅燈區(qū),沿街兩邊都是青樓,有杏花樓、迎春樓、飄香院、翠薇居。許多姑娘在望臺上翹首弄姿,招徠顧客。
程正光不屑一顧地說:“看了萬花樓的姑娘,這些女人全部是殘花敗柳,不堪入目!
狼王連連點頭:“這些女人沒逑意思。走,我們往那邊走!
千人斬領頭拐進一條巷子,前行不久,竟然逛到了沿江碼頭一帶。碼頭邊上,是白天繁華,夜晚難得見到燈光,向前望去,是一片黑暗,只有一些大船掛一盞燈,燈光照在水面上,像是碎了一地的銀子。岸邊卻是另一個世界,一溜房屋,家家門前掛著燈籠,其中有一家的燈籠最亮,千人斬抬頭看時,見到的是一幅大字招牌:福壽堂。
程正光看了看大當家的,遲疑地道:“大當家的,要不要進去享受一下?”野狼幫的土匪搶過不少煙土,但都沒有抽大煙的習慣,最多也就是偶爾嘗嘗。程正光怕大哥責怪,才試探著問。
狼王想了想:“既然來逑了,就要見識見識。”三人走上十幾級青石臺階,來到大門口。大門口,站著兩個門童,一起彎腰鞠躬:“大爺里面請。”一個門童在前面引路。又上了十幾級臺階,再進了一道大門,才算進入福壽堂。福壽堂是三進三層的窨子屋,富麗堂皇。
門童在前面引路的時候就問道:“三位大爺,是進貴賓房嗎?”
程正光喝道:“進最貴的房間,還怕大爺沒錢嗎?”
門童忙賠著小心道:“大爺您別見怪,小的問明白了,好讓里面招待三位爺!鞭D身一聲吆喝,“貴賓客房大爺三位,二樓請……”
一樓天井中掛著兩排燈籠,燈火輝煌,天井邊有一道五尺寬的樓梯直通二樓。三個穿青花旗袍的年輕侍女分別攙扶著狼王千人斬和他的保鏢,上了二樓,在走廊上拐了個彎,進入一間貴賓房。房間里面擺了一張巨大的臥榻,臥榻正中擺了兩張很小的紅木條幾,每張紅木條幾上擱著一盞油燈,墻壁上掛著四盞燈籠,還有幾幅仕女畫。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陳設。
程正光有些失望:“這是啥逑地方?”
狼王皺了皺眉頭。
一個侍女柔聲說:“三位大爺請?zhí)缮先。?
三人上了臥榻,狼王在中間,程正光和另一名保鏢在兩邊,各自隔著條幾。三名侍女跪在地上,給各人脫了靴子,又給三人墊好靠墊,安好枕頭。隨后,三名侍女轉身出去,不一會兒,各自端了一個托盤進來。托盤里是吸大煙的煙燈、煙芊、煙槍、煙膏,還有一些點心水果。
三個侍女將托盤放在茶幾上,各自脫了鞋,跪在三個男人面前,嫻熟地給煙槍里填了煙膏,然后把煙槍遞到三人手中,說道:“大爺請!
狼王的目光一直落在三桿煙槍上,三桿煙槍做工精致,名貴奢華。他接過煙槍,把玩著,撇了撇嘴:“姑娘,這是啥逑玩意做成的?”
侍女微笑著回答:“大爺,煙槍是象牙做成的!
程正光問:“這玩意值多少錢?”
侍女回答說:“一桿煙槍值一棟樓。我們掌柜有五桿值錢的煙槍,其中三桿在這里呢!”
程正光嘖嘖稱贊:“你們掌柜很富有呀!你們掌柜是誰呀?”
三個侍女顯然吃了一驚,居然有不知道他們掌柜的人?其中一個笑吟吟地答道:“張祖仁張大掌柜!
狼王哼了一聲:“記住逑了!
程正光已經美滋滋地吸了起來,狼王吸了幾口,不停地皺眉。侍女奇怪地問:“大爺,有什么不舒服嗎?”
狼王搖了搖頭,不冷不熱地道:“我今天沒興趣,你來吸!卑褵煒屵f給了侍女。
侍女不敢吸:“大爺……”
狼王道:“大爺讓你吸,你就吸,吸了大爺重重有賞。”
侍女忙道:“謝大爺。”端起煙槍,就著煙燈吸了一口。程正光越來越進入狀態(tài),一臉陶醉:“真逑安逸!”
狼王臉色忽然一變,對侍女道:“給大爺端一碗冷水來!
侍女不敢問原因,出去端了一碗冷水進來。狼王奪過冷水,劈頭潑在程正光身上。程正光一個激靈,跳起來,破口大罵:“哪個狗日的,潑逑老子的冷水?”
狼王坐正了身體,冷冷地道:“走逑!
程正光醒悟過來,驚訝地道:“老大……”
狼王喝道:“走逑!”
程正光慌忙跳下臥榻,穿了靴子,拿出銀子給其中一個侍女去結賬。狼王穿好靴子,另外兩個侍女一臉驚恐地望著狼王千人斬,不知道他為什么發(fā)這么大的火。
狼王給了她們一人一錠銀子,說:“姑娘,這個地方呆逑不得,趁早找個男人嫁了吧!”說完和兩個保鏢揚長出門。
出了兩重大門,狼王狠狠地道:“以后這種地方來逑不得,兄弟們都來逑不得!
程正光一怔:“為什么來逑不得?”
狼王沉聲道:“不為錢,為了人!大煙這東西,吸多了,能把我們全廢逑了!蓖nD了一下,說了句,“還是茶葉好,喝了強健筋骨,明目醒腦!
程正光驚愕不已。
狼王道:“我們現(xiàn)在去看賣茶葉的!
三人轉了幾條街,眼前一座大戲院:紹興戲班。程正光來了興致:“大哥,難得進城一趟,我們去開開葷!
狼王千人斬大手一揮:“看看!
戲班的大門口,用一塊紅布簾子遮擋著,門口有一個壯丁看守大門。壯丁一看到狼王等人,遠遠就問:“三位大爺,今天演的是《梁山伯與祝英臺》,是我們戲班的壓箱之作,包廂已經滿了,不過還有幾個座位……”
程正光扔給他一錠銀子,喝道:“帶路,給大爺選個好位置!币诲V銀子買兩張戲票綽綽有余,可看門的壯丁有些為難:“大爺,好的位置真的沒有了,要不,我給兩位爺預留明天的位置?”
程正光正欲發(fā)作,狼王卻道:“也就隨便看看,帶路!
“大爺請!
三人進了戲院。戲院也是窨子屋,只是第一層的格局和尋常的窨子屋不同。戲臺搭在天井之中,戲臺里面和外面黑壓壓坐滿了人。二樓的雅間門和窗戶大大開著,里面的人從門窗往戲臺上看。只有靠近大門口處有一兩條凳子沒有人。狼王千人斬他們坐在最后,伸長脖子往前看。戲臺上,絲竹哀怨,琴聲悠揚,纏綿悱惻。
梁山伯與祝英臺是一個長劇,從兩人在書院結緣、結拜、結怨、結恨,再到相知、相愛、相送、相許、相誤、相會、相怨、相逼、相抗,直至最后相殉、化蝶,雙宿雙飛。
狼王看得津津有味,忽然程正光拽了拽他的衣角,并在他耳朵邊小聲說:“大當家的,你往左邊看,倒數(shù)第二排,最里面兩個!
狼王抬頭一看,發(fā)出低低的一聲驚叫:“逑啊……”陡然意識到了不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幸好前面的人都看得入迷,沒有注意到狼王的驚叫聲。
里面坐著一男兩女,正是余海風、劉巧巧和王熙美。雖然兩家大人已經有了明確意向,兩人又彼此相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規(guī)矩擺在那里,但若是想見面,便不得不拉王熙美過橋,三人為公嘛。
程正光認識余海風,狼王也認識余海風,只是他們不認識劉巧巧和王熙美。
狼王望著余海風,久久沒有移動目光。
程正光不知道原因,在他耳邊低聲說:“大當家的,我們先出去吧!”程正光和狼王雖然化過裝,還是擔心被余海風認出來。
狼王恍若夢中一般。
程正光心中大為奇怪:“大當家的……”
狼王終于回過神來:“怎么?”
程正光用眼神示意,站了起來,往外走去。狼王又看了一眼余海風,跟著出了戲院。三人走到街角,看看四周沒人,程正光湊過來,兇狠地說道:“大當家的,那小子是風云商號的大少爺余海風,囂張得很。我們等他看完戲出來,背后捅他一刀,把他做逑了!
狼王喝道:“捅個逑,這個人殺不得!”
程正光一驚:“怎么殺不得?”
狼王頓了頓:“老子說殺不得就是殺不得;厣嚼镏,你要告訴所有的兄弟,就是把洪江城里的人殺光了,也不能殺他。”
程正光張口結舌。
狼王繼續(xù)道:“還有他身邊那兩個小娘們,也不能殺!
程正光點了點頭:“是。”
狼王雙眉飛舞:“走,回萬花樓,喝酒玩女人!
程正光問道:“大當家的,不是要找少當家的嗎?”
狼王千人斬道:“不找了,少當家的鬼點子多逑得很,不用我們擔心!
3
天還沒亮,余海風早已經出門,急急來到忠義鏢局門口。
洪江的凌晨,就像一個洗盡浮華的美少女,正在酣夢之中,又是一種景致。不見燈光,只有天幕上掛著星星,東方一線熹微,窨子屋就像某種古代的符號一般佇立著,雄雞此起彼伏地啼叫。
余海風是來等劉巧巧的。
由于多方努力,洪江民團已經初步建立。幾天前,守城隊已經開始出操,今天是護城隊第一次出操。因為是初建,民團的人數(shù)有限,守城隊還只有三十多人,護城隊也不過一百多人。盡管人數(shù)不多,但既然是建立了隊伍,就一定需要后勤補給,尤其是守城隊,需要吃飯需要發(fā)餉,這些錢沒有來源,只能從洪江的商戶中募集。募集糧餉的任務,就由余興龍、王子祥和老布三人負責,這三人在洪江可謂德高望重,只有他們出馬,才有足夠的號召力。
民團的事既然是劉承忠和馬占山領頭,劉馬兩家的晚輩,自然全都到齊。馬家的年輕一代很多,除了那些未成年的,仍然有十七人。劉家兩兄弟,各有兩個兒子,余家的兒子倒有不少。余興龍這一支,有十個兒子,在洪江的有四個。而整個余氏家族,在洪江已經五代人,目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有二十多個。王家老大有五個兒子,其中兩個超過了三十歲,未列入。老二有四個兒子,來了三個。老三王順清自然不能落后,也把三個兒子送來了。老四王順喜沒有納妾,妻子張文秀給他生了二兒一女,全部送到長沙讀書去了。
劉巧巧自小習武,也想為保衛(wèi)家鄉(xiāng)做點貢獻,她和父親一說,父親同意了。劉巧巧主動要求參加護城隊,一個主要原因,是因為可以每天見到余海風。
余海風雖然想和劉巧巧一起上操,卻不敢大鳴大放地約她,只能悄悄地躲在忠義鏢局的門口,等劉巧巧出來。
余海風剛剛將身子藏好,便見不遠處有一個人走來。因為太熟悉,僅僅只是看一眼身形步態(tài),余海風立即知道,此人是弟弟余海云。余海云也愛著劉巧巧,哪怕余家內部已經明確,準備讓劉巧巧和余海風定親,余海云也不想放棄,只要有機會,他就會往劉巧巧身邊湊。
這件事,還真是余海風的大麻煩。如果換了別人,他相信自己有足夠的辦法,將情敵打敗,問題在于,這個情敵是自己的親弟弟,麻煩就大了。對此,他有些怨自己的父母,為什么不快點把親事定下來?只要正式定了親,三媒六證,弟弟應該會漸漸打消追求巧巧的念頭吧。
余海風有點摸不清父母的意思。按理說,他年齡不小了,若是別人家,這種年齡早已經做父親了?伤幕槭拢赣H是不太管的,母親倒像是不很著急,舅舅的態(tài)度似乎也是冷冷的。這一切令他不解,難道說,舅舅并不希望他娶巧巧,相反,希望促成海云?
為此,余海風痛苦不堪,卻又找不到解決的辦法。他唯一期望的是,四月花朝早點到來,只要這個好日子一到,余家請了媒人,到劉家定下親事,這個事,大概也就不會有變數(shù)了。
余海風躲在樹后想著心事,弟弟余海云倒是沒有半點顧忌,在忠義鏢局前面走來走去。
忠義鏢局的門開了,走出一群人,領頭的是二姑父劉承忠,后面是承義叔。在兩人后面,走著劉家的幾個晚輩,劉巧巧身在其中。余海云也看到了這群人出來,一開始,他似乎想躲開,可畢竟他離大門太近,劉承忠一眼就看到了他,首先打了招呼,他只好站出來,分別向劉承忠、劉承義問好,最后跟著這群人一起向城外的江灘走。
余海云直接走到劉巧巧身邊,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而且有說有笑。這一切,被躲在樹后的余海風看得真切,心中有一股特別酸的滋味翻滾著。如果這個人不是自己的親弟弟,余海風肯定會沖上去,將此人狠狠地揍一頓。可事情一牽涉到至親,處理起來就棘手了。
滿腹醋意的余海風不得不遠遠地跟著。
昨天,余海風約劉巧巧以及王熙美去看戲的時候,劉巧巧悄悄地告訴他一個消息,洪江城的富商家族,想和劉家結親的不少,已經有好幾家托人來探劉家的口氣。一家養(yǎng)女百家求嘛,劉家有女初長成,既是花容月貌,又是富甲一方,誰家若是和劉家聯(lián)姻,在洪江的社會地位,就會猛地向上竄一截。
劉巧巧只不過當笑話在說,或者說對自己的心上人說點體己話,余海風聽了,卻是心驚肉跳。他很想告訴父母,不要等什么四月花朝了,快點托媒人去提親吧,再晚了,還不知會鬧出什么事來?墒,作為后生晚輩,這種話,他實在說不出口。
操練場在城外,沅水邊的一塊灘涂之地。洪江城里寸土寸金,根本找不到適合的操練場所。守城隊由馬占山統(tǒng)領,已經訓練幾天了,看上去有模有樣。護城隊就比較麻煩,才訓練幾場,劉承忠已經意識到,這事玩不下去。他帶鏢師,有金錢來維系,官員帶軍隊,有權力來維系,而現(xiàn)在這個民團,什么維系都沒有。比如本城首富張祖仁的兒子張金寶,人長得實在太胖了,乍暖還寒的天氣,才訓練幾下,就全身冒虛汗,再讓他練下去,他不干了,劉承忠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可不干還不行,一來,洪江人會笑話自己,二來,土匪真的襲擊洪江,如果一個人沒有,就只能任人宰割。有什么辦法?第一天訓練的時候,護城隊到了三百多人,第二天,就只剩兩百多了。到了今天,張眼望去,只有一百多人。再看看守城隊那邊,都是平民子弟,又是拿餉銀的,自然積極,馬占山說什么是什么。
到此,劉承忠才明白,馬占山果然是滑頭,當初把護城隊交給自己,原來是藏了私心。
現(xiàn)在,劉承忠才知道什么叫騎虎難下。繼續(xù)走下去?明天說不定只剩下十幾個人了。不訓練?他怎么向洪江的父老交代?若是真有土匪來攻,他就是洪江的罪人。
余海風來到操練場,放眼一望,也有些傻眼。他被安排為隊長,他這個隊,原本有十五個人,分成三伍。伍是軍隊最基層的建制,五人為一伍,據(jù)說是管仲創(chuàng)立。不過,按照管仲的建制,十伍為一里。一里就是五十人。劉承忠如果按照這個辦法建制,所有人也只能建成兩里。為了將來的發(fā)展,他搞了點自創(chuàng),以三伍為一隊。
余海風這個隊,主要基礎,就是那天在太白樓喝酒的慷慨之士。沒想到,這些人喝酒慷慨,真的吃苦,就一點都不慷慨了。才不過三天時間,一隊僅剩了五個人,只夠編成一伍了。
余海風還在為此悲哀,卻見馬智琛跑過去和劉巧巧套交情。
馬占山統(tǒng)領守城隊,馬家青年卻在護城隊。馬智琛被古立德招募到了麾下,卻又一直住在洪江,他到底在替古立德執(zhí)行什么任務,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同時,馬智琛也是護城隊成員,每天早晨都要參加操練,余海風在此處常和他見面,但因為眾目睽睽,兩人也不好說話。對于馬智琛的神秘職務,余海風有些好奇,甚至覺得,如果有可能,他也愿意替古大人當差,只不知古大人還要不要人。
馬智琛顯然也在愛著劉巧巧,這是一個不妙的信號。余海風正有些不知所措,卻見弟弟余海云快步向馬智琛走去。
“離我表妹遠一點。”余海云發(fā)出警告。
劉承忠在一旁吹哨子,發(fā)出集合號令。就算余海云不過來,集合號一響,馬智琛和劉巧巧也會分開。而現(xiàn)在,余海云逼了過來,馬智琛自然不肯退縮。
劉巧巧冰雪聰明,一看余海云的臉色,就知道可能出現(xiàn)麻煩,立即說:“表哥,集合啦!
馬智琛年輕氣盛,哪里把余海云放在眼里,當即回道:“關你什么事?”
余海云不理劉巧巧,而是對馬智琛說:“我叫你離我表妹遠一點,你聽到沒有?”
“我想離誰近一點,礙你什么事?”
見馬智琛說話很不客氣,余海云早已經按捺不住。馬智琛剛剛說完這句話,余海云已經出拳,一拳打在馬智琛的腮幫子上。馬智琛沒料到余海云會出手,猝不及防,雖然做出反應,準備躍開,畢竟是晚了,拳頭已經打上了臉。
馬智琛年輕氣盛,哪肯吃這種虧,當即大叫一聲,拉開架式,和余海云干起來。
如此一來,大麻煩出現(xiàn)了。整個江灘上,只有兩隊人馬,一隊是守城隊,那邊已經開始列隊,訓練即將開始,主持訓練的,是馬智琛的父親馬占山。馬占山有三兄弟,二弟馬占林,在和野狼幫的戰(zhàn)斗中受了傷,此刻還在家里養(yǎng)傷,站在馬占山旁邊一起指揮訓練的,是馬占山的三弟馬占坡。馬智琛這一輩,有十幾個人,加上白馬鏢局的鏢師,一共幾十人,均參加了護城隊,此刻就站在劉承忠這邊的隊伍中。馬家人對馬智琛這個另類也說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彼此甚至有較深的矛盾,可在一致對外的局面下,他們是絕對團結的。
馬家哪容自己人受到欺負?呼啦一下,沖上了一大堆人。
余家人更多。余興龍的父親有三兄弟,余興龍本人,有兄弟五個,堂兄弟七個,到了余成長這一輩,堂兄弟已經有三十多個,而余海風這一輩,堂兄弟超了一百多人。目前在場的,就有三十多個,加上劉家的王家的,后生一輩,有五十多人。這些人原本就對白馬鏢局的囂張不滿,此時便找到了發(fā)泄的機會,也都圍了過來。
余家和劉家的人中,有兩個關鍵人物,一個是余海云的舅舅崔立,另一個是忠義鏢局的鏢師朱七刀。朱七刀比較冷靜,只是在一旁觀戰(zhàn)。崔立的脾氣要火爆得多,他作為余家的舅舅,畢竟要站在自己人這一邊,因此,早已經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余海風沒想到出現(xiàn)這樣的結果,大吃一驚,連忙沖過去,攔在兩人之間。
余海風說:“不準動手,有話好好說。”
無論是馬智琛還是余海云,都不可能停止,各自出手,最后,全都打在余海風的身上,眨眼之間,余海風已經挨了好幾拳。
幸好劉承忠的反應快動作更快,一步跨過來,伸出一只手,抓住余海云出的拳,輕輕向旁邊帶了一下,將余海云拉到一邊,又伸出另一只手,將馬智琛攻來的拳化解。
“都給我住手!”劉承忠大喝一聲。
兩邊已經形成對陣,見劉承忠發(fā)話,所有的動作,也都停止下來。
也就在這一瞬間,劉承忠出手了,抽了余海云兩記耳光。抽過之后,劉承忠質問:“你知道我為什么要打你嗎?”
余海云將這筆賬算到了馬智琛頭上,對馬智琛怒目相向,不說話。
劉承忠說:“按照軍規(guī),你的行為,至少要挨二十軍棍。”
余海云指著馬智琛,說:“挨就挨,如果我挨,他也要挨!
劉承忠:“你還狡辯?我明明看到,是你先動的手,F(xiàn)在,我命令你,向他道歉!
余海云才不會向馬智琛道歉。聽了二姑父的話,他鼻子里出了一口氣,又惡狠狠地瞪了哥哥一眼,轉身走開。
劉承忠大喝一聲:“你要去哪里?”
余海云說:“我不和你們玩了,成不?”說著,繼續(xù)向前走,顯然是要離開。
“你給我站住。”劉承忠叫道。
余海云根本不理會,繼續(xù)向前走。迎面,馬占山過來,和余海云錯身而過的時候,一伸手,將余海云抓住。
“你要干什么?”余海云怒問。
馬占山不說話,拉著余海云向前走。畢竟,馬占山屬于長輩,余海云就算再橫,也不敢和馬占山動手。馬占山將余海云拉到隊伍前,松開手。余海云不好再走,只得站在那里等待馬占山開口。
馬占山指著兒子馬智琛,說:“來人,把他給我捆起來!
所有人全部愣住,沒有一個人敢動。
馬占山發(fā)火了,大聲說:“我的命令不起作用是吧?我們今天在這里訓練,為了什么?為了將來打土匪。將來要打土匪,我們就是軍隊,軍隊就要有軍規(guī),有軍令,F(xiàn)在我命令,馬智琛違反軍規(guī),打十軍棍。”他指了兩個人,全是馬家的人,你們兩個,立即執(zhí)行。”
劉承忠冷眼旁觀,自然明白馬占山這是在唱一場戲。他和馬占山,一個是總指揮,一個是副總指揮。副總指揮雖然站到了這里來,可那邊的守城隊,由馬占坡指揮著,正在進行訓練,絲毫不亂。而他這個總指揮卻無法彈壓部隊,出了亂子。出了亂子,按照軍規(guī),是要處罰的,但身為總指揮的劉承忠投鼠忌器,只是抽了余海云兩個耳光。余海云是劉承忠的內侄,抽耳光更像是執(zhí)行家法而不是軍規(guī)。馬占山過來,對自己的兒子執(zhí)行的正是軍規(guī)。
馬占山指定的兩個人,一個將馬智琛按在地上,另一個掄起棍子,打了十棍。表面上,這十棍打得很兇狠,實際上有竅門,落下去時,都很輕?蔁o論多么輕,畢竟是執(zhí)行了軍法。
在劉承忠看來,棍子落在馬智琛的屁股上,疼的卻是自己的臉。
事情是余海云挑起的,馬智琛挨了十軍棍,劉承忠不得不有所行動,而且數(shù)目還不能少,只得將余海云打了二十軍棍。這二十軍棍,同樣打得煞有介事,但于被打者,不會有太大傷害?擅恳还髯樱即蛟趧⒊兄业哪樕,這等于劉承忠在自抽耳光。
這一切,被躲在不遠處的羅小飛看在眼里。
羅小飛皺了皺眉頭,一雙漂亮的眼睛迅速轉動著,顯然在想什么主意。
而另一邊,同樣有幾雙眼睛在看著操練場,這些人,是狼王千人斬派出的探子。
4
洋槍隊是這天下午回到洪江的。
洪江并不止老布一個西洋人,還有一個西洋人艾倫•西伯來。兩人雖都是西洋人,但并不是同一個國家,艾倫•西伯來是英國人。當?shù)厝私醒竺,覺得太長太拗口,就簡單地叫一個字,后面再加一個先生,老布就被稱為布先生,西伯來就被稱為西先生。
西先生和布先生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布先生說,他代表的是教會,是主,西先生卻說,他代表的是大不列顛,他背后還有一個公司,叫東印度公司。據(jù)說,這個公司和朝廷做生意,而且做的是大生意。
東印度公司和朝廷做的是什么生意,洪江的老百姓并不清楚,不過,西先生在洪江做的是什么生意,大家心里透亮。表面上,西先生做的是茶葉生意,因為他每次來洪江,都會帶走一大批黑茶。但所有的商隊,都不愿走空路,走的時候運茶,來的時候,也一定要運貨,運的是鴉片。
英國人在當?shù)刭u鴉片,一定不會一包一包地賣,更不會一家一家地送,一定會在當?shù)卣掖砣。找代理人的好處是,不僅能將他運來的鴉片銷售,還能替他收購黑茶,少了他很多功夫。既然是做生意嘛,自然是互利互惠。
最初,西先生找的是余成長。
余成長是最早將湖南黑茶運到云南騰沖的洪江商人,自然也是最早將緬玉運回洪江銷售的商人。洪江的商貿有幾個重要階段,明朝以前,洪江主要經營洪油和木材,運輸通道也是通過沅水運往下江。到明末,洪江商貿迎來了第二個階段,即茶葉生意。洪江的茶葉生意,最早有兩條通道,一條仍然是走黃金水道,通過沅水,將茶葉運往武昌,再沿漢江而上,運往陜西,通過陜西走陸路到西北。另一條是陸路,通過湘西經貴州前往云南,再從大理、麗江運往西藏。這條道,被認定為茶馬古道的主干線。余興龍分家,余成長僅僅只分得一間舊倉庫,差不多是凈身出戶。最初一段時間,余成長往來的,仍然是這條線,可這條線的利潤已經非常之薄。此前茶馬古道之所以長盛不衰,因為進行的是茶馬交易。而清朝是少數(shù)民族,自己養(yǎng)馬,他們最親密的民族蒙古,更是有良種馬。因此馬價大跌,由茶馬古道販馬回內地,由于中途死亡等原因,很可能連本都保不住。茶馬生意之所以興隆,甚至成為中國幾百年的經濟支柱,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內地茶葉價格便宜,而西北茶葉價格奇高,而馬價西北便宜,內地價格奇高。茶馬商人兩頭不落空,都能賺到大的差價。
馬價下跌之后,茶葉商人運過去的仍然是茶葉,返程時,便不再運馬,為了攤薄成本,他們會運回一些藏藥或者土特產之類。清朝政府見這項生意利潤薄了,再搞茶引制度也沒什么意思,便從雍正時起,廢止了為明朝帶來大利益的茶引制度。茶引制度一旦廢除,平民百姓,都可以往西北販運茶葉,茶商突然多起來,是個人就可以往西北販茶葉,茶葉價格大跌,利潤更加薄了。
也就是這時候,余成長時來運轉,他不再往西藏運茶葉,而是開辟了一條新路,將茶葉運往云南騰沖,再由騰沖銷緬甸。清政府不設通商口岸,理論上,便沒有了外貿交易。但在陸地,由于歷史原因,相鄰的兩個村兩座城,分屬于兩個國家,可其民眾卻是親戚朋友,保持著密切的來往。這類地方,商貿上的互通有無,便無法禁止,因此形成了一些邊貿城鎮(zhèn)。騰沖的和順,就是這些邊貿城鎮(zhèn)中最早也是最大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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