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孫越:想家,那就好好唱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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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越,在臺灣早已是“終身義工”的代名詞。他16歲報考“青年軍”,十九歲來到臺灣,原籍浙江余姚的他,從此開啟了完全不同的人生。
十歲就被另結(jié)新歡的父親遺棄,身為獨子的孫越,在十五歲那年,母親又抑郁而逝。在容易傷感的青少年歲月,這個孑然一身的孤兒,好不容易在軍中找回大家庭的溫暖。
軍隊供他吃穿,給他一種團體歸屬感。在1949年初夏,一次他以為是戰(zhàn)時例行性的“移防”,帶著“將來怎樣,完全不知道”的心情,他因緣際會地來到臺灣。在軍中的話劇隊,跟著一些流亡學(xué)生讀書,開始摸索戲劇的表演,在臺灣及金門馬祖各地巡回勞軍演出,他在異鄉(xiāng)找到軍民一家的滿足感。
已經(jīng)快八十歲的孫越,曾經(jīng)是臺灣電影的焦點人物,他在《搭錯車》里演活了一個撿破爛兒的老兵,拿下金馬獎最佳男主角。他之所以能夠把老兵演得絲絲入扣,因為他就是老兵。
他說:“老兵不死,只是凋零,而且也凋零得差不多了!彼兄x上帝,讓他有機會做老兵的代言人,人家因為認識他,而認識了老兵,他覺得與有榮焉。
當(dāng)很多政客炒作“愛不愛臺灣?”“認不認同臺灣?”時,孫越說,他在自己崗位上,所做的應(yīng)已“無愧”于臺灣。
六十年前,1949年4月28日那天,我踏上了招商局的“海宿輪”,大約走了三天兩夜吧,5月1日我來到臺灣。那一年,我十九歲。
父親給的臺灣印象
我是在戰(zhàn)火中成長的孩子,到臺灣對我而言是新鮮的事。從上海到臺灣,海面上時雨時停,感覺天氣始終陰陰的;記得船上載滿人,很多武器,還有一架小飛機。后來聽到人說:“到了!”到哪里?原來到了基隆,黑蒙蒙的,我們等天亮才能進港,進來還要等,港口擠滿了大大小小的船,等到快中午,才真正進港靠岸。
剛來臺灣最強烈的印象是很綠,很像一部1950年代的日本電影《青色山脈》,描寫年輕人在自然中戀愛的感覺。那時的臺灣真是滿眼的綠,綠得無比耀眼。
我那時了解的世界很有限,卻見識過戰(zhàn)爭的殘酷,在平靜的航程里,我只有一個很單純的想法:只要有兩三天聽不到炮聲,就是很大的滿足。其實戰(zhàn)爭久了,最令人討厭的情緒,不見得是恐怖,而是對生命的無奈。
當(dāng)時我們這些來自各地的軍人,大概都帶著一種“將來怎樣,我們完全不知道”的心情到臺灣來。我們?nèi)疾皇莵戆布衣鋺舻,感覺上只是例行的軍事“移防”,像過去我們在大陸,爬一座山、過一座橋那樣普通,只是恰好這一次,我們移防的地方比較遠,要過個大海,剛好那個地方的名字叫“臺灣”。
臺灣對我來說,有著跟父親相連的遙遠印象。父親是德國西門子洋行的業(yè)務(wù)代表,20世紀(jì)三四十年代,曾兩次來過臺灣,什么原因我不清楚,大約只是他在花蓮這里有些業(yè)務(wù)或是有些朋友。另外我還有印象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還沒結(jié)束,尚在抗戰(zhàn)之際,有一天,家里來了一個男士,個子高高的,穿著長袍,頭上卻戴著一頂禮帽。
父親跟他在客廳神秘地談?wù),叫我跟媽媽到另一間房。他走了后,父親悄悄告訴我,他是從臺灣來的。后來,他又來家里一次,父親介紹他到公部局上班,可能他是做地下工作的情報人員,要父親給他安排一個工作,僅僅是這樣?箲(zhàn)勝利后,這個神秘的男子來我家辭行回臺灣了,這是我對臺灣的初步印象。
我的祖籍是浙江余姚,在上海跟天津長大。父母只生了我一個小孩,沒有兄弟姊妹,從小我就特別羨慕有很多兄弟姊妹的大家庭。
我在沈陽出生,不到一歲,就遇上九一八事變;搬到上海,又遇到“一·二八”事變;遷往天津,又碰上七七盧溝橋事變,到哪兒都遇到戰(zhàn)亂。因為父親是業(yè)務(wù)代表,生活過得燈紅酒綠,我童年出入的都是大飯店、鴉片煙館、戲園(聽?wèi)虻牡胤剑、馬場(賽馬賭錢的地方),甚至是妓院。戰(zhàn)爭不斷,讓我一直對完整的家有莫名的渴望,那時候只要父親能回家睡覺,跟媽媽不吵架,我覺得就是天大的幸福。
可是父親在我十歲時另結(jié)新歡,終于還是遺棄了我們母子。到了我十五歲時,母親因為憂郁過度而去世。
從此,這世界只剩我一個人了,前途茫茫,我無法想象自己的未來,于是報考了“青年軍”,準(zhǔn)備受訓(xùn)一年后復(fù)員繼續(xù)升學(xué)。由于個子瘦小,我考了三次才通過體重檢查:第一次體重不夠,第二次體重還是不夠,第三次我就向家里開米店的同學(xué)劉振興借了兩個砝碼,揣在口袋里,才算夠了五十公斤。
1946年,我十六歲,加入了“青年遠征軍”第二○八師六三二團。后來,“青年遠征軍”的“遠征”兩個字就去掉了,變成“青年軍”二○八師,師長是吳嘯亞將軍。后來六三二團也變成第三團,最后又改為第四團,團長是曹椿棟將軍。在軍中過的是團體生活,像個大家庭,部隊里有很多流亡學(xué)生,在戰(zhàn)亂時仍然不忘閱讀,因為他們的影響,我也養(yǎng)成了認真讀書的習(xí)慣。
1949年一起同船來的,有很多演員,像默片時代的大明星壟稼農(nóng)前輩,大家熟悉的葛香亭、曹健、常楓、雷鳴、魏龍豪(魏蘇)等等。來臺后,我們部隊獨戰(zhàn)四營駐防梧棲,就是現(xiàn)在的臺中港。
排演“反共抗俄”樣板戲
來臺灣后,我們排好了戲,就到中南北部的軍營及金馬前線演出,叫“軍民同樂晚會”,營區(qū)附近的民眾都可以來看戲。有時為了換戲,我們必須白天排戲,晚上演出,有時夜里改布景,都由我們戲隊幾十個人一起干,忙碌中感到很充實。
當(dāng)時,我們演出的多是“反共抗俄”的戲,劇本總是只有好人和壞人、黑與白,沒有中間路線。記得我初初成為軍中劇隊(水牛劇隊)的隊員,與王凡、胡光、張媛、汪立筠、張煜、史惟亮、郭韌、王農(nóng)、楊秉忠同隊。我在臺灣演的第一出舞臺劇叫《忠烈圖》,王凡導(dǎo)演,講一個兒子從軍報國,最后戰(zhàn)死沙場,我就演那個兒子,大概很多戲都是類似的劇情。那時的氣氛就是如此,演起來煽情,最后一定是一群男女組成的游擊隊上臺,手里拿著青天白日滿地紅旗,老弱婦孺村民出來歡呼:“中華民國萬歲!”這時觀眾們就知道戲要結(jié)束了。
這在任何地方都一樣,臺灣開放后我和大陸親友聊,他們也一樣,我們在他們眼中是“蔣匪”壞蛋,或是“美帝走狗”,通通都一樣的。受這樣非黑即白戲劇長期教育影響下來,個人意識就比較薄弱,只能肯定共產(chǎn)黨是壞人,我們是好人。我們之所以打他們是因為他們占據(jù)大陸,而我們的父母正在水深火熱之中,等待我們拯救。
話劇“反共抗俄”當(dāng)?shù)溃荒苎菟寄罴、想家的戲,怕造成心防松懈。京劇也是如此,很多傳統(tǒng)教忠教孝的戲,例如一代青衣名角顧正秋,就曾在中山堂演出齊如山先生所編的《征衣緣》,是女孩們做寒衣給沙場的戰(zhàn)士們穿的故事,造成很大轟動。但又有一些戲不能演,像《四郎探母》,因為楊四郎在番邦被俘了,唉呀,你被俘后,不但沒自殺,還娶了鐵鏡公主、生了兒子,又借機出關(guān)跑回去看老娘,母子相逢哭斷了肝腸,連夜又再趕回番邦……這樣的劇情在當(dāng)時國共戰(zhàn)爭的氣氛下,是絕對不可以的事。但想家是人性的本然,不提反而很壓抑。
想家,那就好好唱歌吧!
我的母親去世那年,剛好是中國抗戰(zhàn)勝利(1945年),之后我投軍,四處移防,沒有帶任何她給我的東西來到臺灣,沒有任何紀(jì)念品供我觸物思念。
來臺灣后,有一段時間我們話劇隊住在現(xiàn)在臺南成功大學(xué)校園里,那時叫“旭町營房”的一棟獨立紅磚房里,約四十幾個人。每當(dāng)夕陽西下,陽光打在墻上,整個墻面熱烘烘、紅通通的,在這樣的情景下,反而讓我心情更沉,更悶,我總是在那里無神地抽著煙,想著那遙不可及的大陸。
想到最后,我便開始唱歌,唱很多中國抗戰(zhàn)時期或1949年后的懷舊歌曲,好比我今天還記得的:“故鄉(xiāng)!我生長的地方,本來是一個天堂,那兒有清澈的河流……有牛群來往……”
還有一首《夜夜夢江南》,我唱給你聽(孫越用低沉沙啞的嗓音唱著):“昨夜我夢江南,滿地花如雪,小樓上的人影,正遙望點點歸帆,叢林里的歌聲,飄拂在傍晚晴天。今夜,我夢江南,白骨掩荒野,山在崩裂,地在沸騰,人在呼號,馬在悲鳴,侵略者的鐵蹄,卷起了滿天煙塵滾滾。去吧,去吧,你受難的孩子們啊,我們要把復(fù)仇的種子,播散在祖國的地下,在今天發(fā)芽,在明天開花,開遍了中華。”
唉!人不可能不想家的,想家的時候,只好借著唱歌抒發(fā)自己,因為你還要過正常的生活。我是比較積極的人,好在排戲,演戲,看書,看電影,生活過得很充實。
親身經(jīng)歷八二三炮戰(zhàn)
1958年8月23日,我們住在金門一個叫“山外”的小村,不太熱鬧,只有臺灣銀行、軍郵局,連一條小街都沒有。那天下午大概五點鐘過后,我們剛吃完晚飯,連鋼盔都交出去了,準(zhǔn)備隔天乘船回臺灣,向“陸軍總部”話劇隊報到。突然“咻”的一聲,飛機從我們頭上俯沖過去,當(dāng)時我們還搞不清楚情況,我趕緊就地趴在床下,飛機飛過后丟下燒夷彈,然后就是轟轟炮聲,打得人根本抬不起頭來。
門外有有人受傷的叫聲,我沒有膽子把受傷的人抬進來,只趴在地上思索自己到底是個好人還是壞人。倒是隊上一位叫戴秉剛的戰(zhàn)友,他是軍中的名演員,在戲里都演正派,我演反派。他沖出去,把受傷的士兵拉進了屋子,給他包扎傷口。我很受感動,直到今天,一想到軍中生活,我就會想到這位老戰(zhàn)友。
炸彈來得太快,對岸不到兩小時就向金門打了五萬多發(fā)炮彈。不過,第二天我們就適應(yīng)了,窩在戰(zhàn)壕里,拿著高粱酒喝,吃著補給來的牛肉罐頭,背對著大陸,眼睛看著太武山,看炮彈遠遠地射過來,打在太武山上的觀測哨。炮彈定點式地每幾秒鐘打一發(fā),咻的一聲,砰當(dāng)!炸開,卻都沒打中我們的觀測所,戰(zhàn)壕中不斷地有掌聲,叫好!
從軍以來我已懂得如何面對戰(zhàn)爭,有了豐富的經(jīng)驗:先是震驚,之后心就安定下來了;不能跑,只能學(xué)會安靜以對。八二三炮戰(zhàn)隔年春節(jié)時,我隨陸光話劇隊到金門勞軍。那時炮彈打來,我們頭低下去,躲起來;炮彈停了,我們說相聲的說相聲,唱歌的唱歌,演話劇的演話劇,大家好像完全不當(dāng)一回事兒,經(jīng)驗生老練啊!
1963年,我從“空軍總部”大鵬話劇隊退役,離開待了十四年的軍中職業(yè)舞臺,沒有給自己留后路。我從一片空白開始,從特約演員做起,慢慢進入電影圈。后來我以《揚子江風(fēng)云》拿到金馬獎最佳男配角獎,受到肯定,戲約不斷。
老兵演老兵
之后虞戡平導(dǎo)演找我演《搭錯車》,敘述一個因戰(zhàn)爭而成為啞巴的老兵養(yǎng)育孤女的感人故事。虞導(dǎo)是眷村長大的外省第二代,對老兵有一份感情。之后我又演了《老莫的第二個春天》、《臺北神話》、《老科的最后一個秋天》到《兩個油漆匠》……每部電影都和老兵有關(guān)。
我以前走在臺北西門町,背后有人往我肩頭狠捶一下:“你不記得我啦,我們一起在盧溝橋事變打過仗!被蚴翘咭幌挛业哪_,或從背后一拳過來:“啊,孫越,我是第五大隊的張××,你不認得我啦!”其實我都不認識他們,只因為我演過老兵電影,時空變化下,他們搞不清楚,就把我當(dāng)作他們同一單位的戰(zhàn)友了。
當(dāng)年老兵有禁婚令。原本戀愛結(jié)婚都是自己的事,由不得政府插手。禁婚等于是拖延戰(zhàn)術(shù),政府的心態(tài)就是拖一拖,因為我們可能打回大陸。人有了家眷,心思就會多一些,直到他們覺得反攻大陸無望了,才開放結(jié)婚。
有些早年結(jié)婚的,受了處罰,或關(guān)禁閉,或沒有眷糧,也有的到四十歲、五十歲退伍了,想成家就得花錢去買個女孩兒,但人家女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還有的是被爸爸媽媽賣了,因此發(fā)生了很多不幸的事。這是時代的無奈,不過現(xiàn)在這些問題少了,因為老兵真的凋零了。
我愈演老兵,對老兵的感覺也愈深。但是,電影演了這么多,影響力卻有限。我是“榮民榮眷基金會”的義工,為那些沒有具備退伍軍人資格的軍人的家眷子女募款,除了電影,這是我對老兵感覺的延伸。這些人不在行政主管部門輔導(dǎo)補助的范圍內(nèi),而我們的募款對象就是榮家里的老“榮民” 1。
這些榮家的老“榮民”,他們也沒有什么大錢,都是三千、五千、一萬、八萬、十來萬地拿出生活費來捐助,但也有少數(shù)克勤克儉、存有百萬元的老“榮民”,把一生積蓄一次全拿出來,幫助跟他一樣背景,但沒有他那么幸運的榮民家屬或子女。老榮民幫助這些老榮眷,自己人才懂自己人的辛苦。
當(dāng)年臺灣的十大建設(shè),很多老兵為臺灣出力賣命,現(xiàn)在他們晚景凄涼,覺得政府有欠公道。但那又如何?欠公道是一回事,但確定是不能討公道了。討不到!不如大家和諧,珍惜彼
1 “榮民”,可以說是歷史的產(chǎn)物。
國民黨退守臺灣后,于1950年實施義務(wù)兵役制。原本隨國民黨來臺的60萬士兵逐步被年輕的本省新兵取代。大批士兵退伍,他們在臺灣沒有親人,自己也身無長技,退伍后的生活成了一個大問題。
在這個背景下,臺灣當(dāng)局于1954年11月設(shè)立了“退除役官兵輔導(dǎo)委員會”,簡稱“退輔會”,以安置和輔導(dǎo)這些退伍士兵轉(zhuǎn)業(yè)。
“榮民”這個指代退伍士兵的概念由此產(chǎn)生,它的全稱為“榮譽國民”。
此同在一個島上住了一甲子,知道過去曾經(jīng)如何,讓現(xiàn)在和未來的人過一種比較和諧的生活就好了。老榮民要的不多,能在風(fēng)燭殘年過個太平日子也就行了。
其實不管臺籍日本兵或是大陸各省來的老兵,他們的悲慘是一樣的。
2008年5月20日,一位叫許昭榮的臺籍日本兵,因抗議政府多年來對臺籍老兵及遺族不聞不問,引火自焚、死諫。我在《中國時報》讀到黃煌雄寫的文章,知道這事后,曾借演講之便,南下高雄拜訪陳菊市長及文化局長(孫越開始流淚),探問紀(jì)念公園成立的可能,或許,過去都把他(許昭榮)當(dāng)成反對的聲音,把他當(dāng)成“臺獨”,但他自焚的唯一心愿,卻是想“建立一個‘戰(zhàn)爭與和平’的紀(jì)念公園”。
沒有對立,就沒有戰(zhàn)爭
我把他的遺愿下載在我的PDA里,經(jīng)常拿出來看:“本人甘愿死守臺灣唯一的‘戰(zhàn)爭與和平’公園,直到催生臺灣歷代戰(zhàn)歿英靈紀(jì)念碑為止。5月20日,臺灣老兵許昭榮。”我看著這個誓愿,隨時提醒自己。
我之前并不認識他,也不知道他的過去,直到他自焚那天。我最感動的是,他超越自己的痛苦,希望人類最好不要再有戰(zhàn)爭。
雖然這是妄想,這是夢想,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吹嚼媳S昭榮的遺愿,很多政客都應(yīng)該感到羞愧。沒有戰(zhàn)爭,就是不要從對立開始,就這么簡單。
人會分出不同的團體,不同的團體就會有不同的聲音,然后慘的是一般小老百姓,這就是我們活在這樣的時代。臺灣吵吵嚷嚷的省籍問題要怎么超越?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很多人在努力。
1983年,我參加“宇宙光送炭到泰北”活動,那時我?guī)Я藘蓷l導(dǎo)尿管和一個半月的藥就出發(fā)了。此后累積了六年的公益經(jīng)驗,1989年,我正式宣布退出演藝工作,同時也把國民黨的黨證退了,做公益,沒色彩,不過一顆單純的心而已。
無愧于臺灣
我今年已經(jīng)七十九足歲了,前年肺腺癌切掉了一片肺葉,最近心臟也裝了三個支架。人活到這把年紀(jì)了,之后能再活多久,我不知道。如果有機會到金門,我會再到太武山的忠烈祠里。一進門往左走到底,在三個副司令官的旁邊,有個叫楊學(xué)忠的少校,他是我天津志達中學(xué)最要好的學(xué)長,八二三炮戰(zhàn)當(dāng)天陣亡時,他是炮兵營的連長。
八二三炮戰(zhàn)前,他女朋友送他一本新書是王藍的《藍與黑》,他還沒看,就先借給我看,可見我們感情有多好。書里有一句話:“青春是花,愛情是果,望著它靜靜成長,然后據(jù)為己有,這就是愛情!迸趹(zhàn)的當(dāng)天,他就不幸陣亡殉職了,沒有了青春,沒有了花果,更沒有了愛情。
每次到金門,我都會去太武山的忠烈祠看他,向他敬禮。啊,那真是天人永隔。
現(xiàn)在有些政客談到“愛不愛臺灣”,那就讓他們說吧。我們自己的想法很單純,我們是“不小心”來到臺灣,而且是一大群部隊里的人,在我們年輕力壯時,有人拿槍,有人拿炮,而我們軍中劇隊的人,不管是葛香亭、曹健、錢璐、雷鳴、常楓,或誰誰誰、誰誰誰的,我們這些軍中劇隊的演員就是在戰(zhàn)火中演戲給人看的一群人。俱往矣!昔日的老戰(zhàn)友而今追思會上相見,都有“無愧于臺灣”的坦然。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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