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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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一直未立，朝堂之上風向舉棋不定。煜王心中的天平逐漸失了制衡。分不清是有意還是無意，兄弟間的言辭摩擦愈演愈烈。他時有臉色掛不住，宋頤之卻還會和顏悅色地喚他一聲“皇兄”。事后才曉，大凡此時父皇都在。
宋頤之比他擅長揣測旁人心思，也更擅長演戲。煜王生性固執(zhí)，一旦認定，心中對宋頤之的厭惡就與日俱增。
久而久之，敬帝偏愛睿王，朝中盡人皆知。就連民間都有不少傳聞，睿王才是敬帝欽定的繼承人。宋頤之行事也逐漸高調(diào)。
幾年前的秋獵，宋頤之又壓他一頭。宋頤之所呈獵物皆是投其所好，父皇龍顏大悅，文武百官悉數(shù)看在眼里。他臉上甚是無光，便尋了文槿一處喝悶酒。返回帳中時，醉意不輕。
恰逢父皇的賞賜之中原有一瓷器是他的心頭好，宋頤之來了帳中送予他。醉意之下，只覺宋頤之的挑釁意味甚濃，連眼角的笑容似都帶著慣有的刻意。而后他稀里糊涂同宋頤之起了爭執(zhí)，順手摔了瓷器。
父皇聽聞后，鮮有地斥責一番：“你就這般容不下頤之嗎？”語氣中的盛怒，迄今他都還記得！而后，又覺父皇對他的態(tài)度也日益疏遠，全拜宋頤之所賜！從那時起，他便幾乎未同宋頤之說過話。兄弟二人形同陌路。
……
敬平十年，多事之秋。
父皇的左膀右臂昭遠侯突然過世，寧正帶了昭遠侯世子阮少卿回京繼承爵位，為昭遠侯送終。
宋頤之也意外從馬上摔下來，摔成了傻子。
朝野之中不乏流言蜚語，睿王成了傻子便再無人同煜王爭奪皇位，陰謀論的矛頭就直指他�？尚χ翗O！
可即便宋頤之成了傻子，父皇還是未提立太子之事。反而對傻子更為寵溺。他想，興許父皇是信了流言的，也信宋頤之有一天會康復，才會讓太子之位懸而不立。
邵文槿卻信他。
旁的也不多道，唯有一句，我同殿下是自幼一起玩大的。
煜王笑得暢快淋漓。
臘月里，前禮部侍郎寧正奉命回京商議復職之事，在朝中掀起不小波瀾。都曉寧正是先昭遠侯的人，先昭遠侯過世后就沒有參與過朝政，阮少卿更是閑散人士一個。
如今寧正回京，莫非是昭遠侯一系的勢力要有所動作？
再延展開來，昭遠侯阮少卿同睿王的關系非同一般，即便睿王是傻子，只要有子嗣繼承皇位，再有朝臣輔佐，以敬帝對睿王的寵愛不是沒有可能。
一時間，疑云紛紛。
眾人多持觀望態(tài)度之時，寧正卻又突然離京了。難道果真只是回京來商議復職的？
而此期間，昭遠侯也借著風寒未愈的理由，一直沒有露面。一場詭異風波，終是隨著寧正的離京逐漸平靜。加之年關將近，眾人的心思便都放在了辭舊迎新上。
到了臘月二十七，敬帝邀了京中正三品以上的官員及家眷入宮赴宴。宮宴上，邵文槿還是沒有見到阮少卿。
宋頤之倒是日日都要往昭遠侯府跑一趟，但阮少卿風寒未愈，也不肯讓他久待。他每日都是去看一眼，同少卿說會兒話就走。旁人的拜訪，昭遠侯府卻是一并謝絕。
病了將近一個月？想起那日他嘴唇凍得發(fā)紫，酒過三巡，邵文槿突然起了去看阮少卿的心思。
睿王本也無聊至極，邵文槿一提，便一拍即合。
宮宴上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兩人中途離席也沒有多少人注意。出了宮門，馬車一路往昭遠侯府駛?cè)�，門口的小九見來人里有睿王，也不阻攔。
行至內(nèi)苑，葉心正同另一女子竊竊私語。
那女子并非昭遠侯府的人，側(cè)顏隱在燈火里看不真切，卻似在何處見過。正在想，卻聽到宋頤之嘟嘴喚了聲：“清荷！”
葉心和清荷皆是一怔，待得看清是睿王和邵文槿時，雙雙僵在那里。邵文槿才想起早前在宮中見過清荷，清荷是嘉和公主身邊的貼身婢女。方才宮宴的時候見過嘉和公主，她的貼身婢女為何會在昭遠侯府中？
未及多思，內(nèi)屋便傳來兩人銀鈴般的笑聲，甚是歡悅。宋頤之抬眉便笑：“是妹妹，妹妹也在少卿這里！”言罷就要往內(nèi)屋跑。
葉心和清荷卻是大駭。
邵文槿亦是半晌沒有回過神來，心里想，嘉和公主，單獨在阮少卿房中？
宋嫣兒是專程來找阮婉的。
臘月二十七，父皇會在宮中宴請，屆時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員都要攜帶家眷入宮。人一多就無暇旁顧，她可以趁機溜去昭遠侯府見阮婉。
事前她就讓清荷同葉心打好招呼，宴會過半，借著打翻酒水澆濕衣服的緣由，宋嫣兒中途離席回了寢殿。匆匆換上身近侍官的行頭，她低眉悄聲跟在清荷身后不知不覺地混出皇宮。
一早安排好的馬車停在角落接應，不多時分就一路行至昭遠侯府。
內(nèi)苑里，葉心早已打發(fā)旁人。
宋嫣兒揚起下巴，雙眸含笑，歡喜上前拉手：“婉婉！”
幾月未見，親熱之余，宋嫣兒還一眼瞧出阮婉瘦了一整圈，遂而眉頭攏緊，不滿地嘟囔道：“好端端的，怎么病了這么久還不見好？”
宋嫣兒是家中最小的一個，自幼習慣了被人照顧，難得年紀虛長阮婉一歲，就時常以姐姐自居。言語間的關切里帶了幾分苛責意味。阮婉心下一暖，恍然記起當年在宮中初遇宋嫣兒時的場景，也似是這副語態(tài)神情。
若不是宋嫣兒，她的女子身份興許一早就藏不住了。
彼時她同陸子涵還不像現(xiàn)在鬧得這般僵，以陸子涵為首的世族公子哥視她為同類，也總喜歡同她一起，友善到陰魂不散。阮婉大多時候都不自在，也不敢同他們走得太近。
譬如時常聚眾去沱江游泳，再要不結(jié)伴去風月之地聽曲之流，哪一樣她都不敢參與！是以，推脫得多，躲過一次算一次，其實苦不堪言。后來幾個世家公子聚在一起，說起昭遠侯初回京中，太過拘束，陸子涵便自告奮勇要將她拖到同一陣營。
而所謂的拖到同一陣營，竟是借著在宮中賞荷花的機會拉她下水嬉戲，美其名曰增進感情。阮婉毫無防備，直接被陸子涵拖到水中，渾身濕透，當時臉色就青了。
惱怒之中，她迅速起身靠岸。
不想陸子涵鍥而不舍，她剛抬腳就再次被他扯回水中，連嗆幾口水。阮婉倏然而怒，一只手指著陸子涵的鼻子劈頭蓋臉痛斥：“姓陸的！日后離本侯遠些！”
眼中少有的凜冽，言簡意賅。
一旁看戲的幾人便都僵在一起，不住地面面相覷。陸子涵的臉色驟然一紅，有些無地自容。阮婉狠狠地擰了擰衣袖，咬牙切齒地起身離了水中，還不忘眼神清冽地掃過一旁幾人。
佯裝的氣勢走出不遠，腿下一軟，隱在假山后側(cè)再也站不住。
方才，險些就要被陸子涵識破了，后怕悉數(shù)涌上心頭。護好的裹胸已然濕透，女子的體態(tài)逐漸顯了出來，這番狼狽模樣是斷然無法出去見人的。
好在彼時是夏日炎炎，尚可躲在假山中等衣衫晾干再行出宮。阮婉幽幽一嘆，心里便惱死了陸子涵，出什么幺蛾子！
后來的曲折便是“幺蛾子”來尋，被宋嫣兒攔下。宋嫣兒知曉了她是女兒身，不僅沒有大肆宣揚，反而眉頭攏緊，不滿地嘟囔道：“昭遠侯，好端端的，你裝男子做什么？”
神色便同當下如出一轍。
阮婉梨渦淺笑，接著她剛才的話繼續(xù)，直說大夫看過了，說是夏日里染了伏熱，冬天沾了風寒才陸續(xù)散出來。斷斷續(xù)續(xù)咳嗽了月余，一直在喝藥調(diào)養(yǎng)，眼下將好。
宋嫣兒雙手托腮，懨懨地瞥了她一眼，悠然嘆道：“定是你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扮男子扮久了，就真當自己是男子了！”這般論斷，阮婉哭笑不得。
宋嫣兒又起身走到清荷處，清荷便將手中的包袱遞予她，她則歡喜地塞到阮婉懷中：“這是你上次說好看的那套衣裳，我讓人按你的尺寸做了一身，快換上給我看看！”
衣裳？阮婉眼中倏然掠過一絲流光溢彩，腳下卻略有踟躕。
宋嫣兒便朝葉心和清荷使了使眼色，清荷會意開口：“侯爺放心，我同葉心在外守著，不會有事的。”
阮婉展了笑顏，任由宋嫣兒拉著一道去了內(nèi)屋，不出片刻，內(nèi)屋已嘻嘻哈哈鬧作一團：“裹胸裹胸！”“婉婉，兜肚！”
葉心不禁莞爾。
小姐其實愛美，但身在南順都以昭遠侯示人，唯有同嘉和公主在一起時，才能換上女裝說些閨中密友的體己話。只是這種時候，一年里也不多。
輕手掩門退出，葉心又問起清荷：“馬車停在何處？”
清荷掩袖便笑：“公主怕被旁人看見，這次是直接鉆狗洞進來的�！比~心腳下踟躕，這昭遠侯府的狗洞怕是南順國中最為金貴的狗洞了，睿王鉆過，公主也鉆過。
就因如此，葉心并未多事，遣人去前門打招呼。加之宮中設宴，應該沒人會有閑情逸致來侯府的，遂將此事拋諸腦后了。
是以，突然見到睿王和邵文槿時，葉心和清荷才會雙雙錯愕不已，這些自然都是后話。
內(nèi)屋屏風外，宋嫣兒卻是捂嘴偷笑：“婉婉，你好了沒？”
阮婉害羞，先前便將她轟了出來，非讓她待在屏風外邊。
屏風間的縫隙其實不小，宋嫣兒就透過縫隙不時瞥一眼。待得見她穿戴周全，才佯裝催促。阮婉輕咳兩聲，雙手背在身后，淺淺彎了眉黛從屏風后大方走出。
一襲淡紫色的抹胸褶皺裙配上乳白色的紗衣，襯得身姿纖弱。發(fā)髻間珠釵隨意綰起，清新俏麗，不染金粉之色。眸間瀲滟，唇邊一縷淺笑不失明媚多姿，顧目輕盼，盈盈秋水里透著一抹動人心魄。
宋嫣兒雙眸微滯，片刻，輕聲嘆道：“婉婉，就應當把你嫁去長風才是！”
阮婉好氣又好笑：“哪里能這樣呢，自己不想嫁，便想著要別人嫁？”
宋嫣兒愣了愣，也覺似是有些道理，自顧自笑出聲來。阮婉佯裝惱意剜了她一眼，宋嫣兒順勢挽了她的胳膊踱步回外屋。
敬帝答應同長風聯(lián)姻，阮婉回京不久就有所耳聞，還聽說宋嫣兒隔三岔五就去陳皇后處哭鬧一次，要陳皇后做主。后來連陳皇后操持的臘八宴都沒有露面，與敬帝更是置氣，不肯講話，如何哄都不聽。
宋嫣兒自幼就是敬帝和陳皇后的掌上明珠，護得天真爛漫，也嬌慣得性情率真。譬如當下，她一面接過阮婉遞來茶水飲了一口，一面繼續(xù)繪聲繪色地吐槽素未謀面的七皇子：“聽說還是風月場所的常客，時常與京中頭牌廝混，好賭嗜酒，打架斗毆……”說著說著，臉色都氣紅了幾分，索性飲盡杯中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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