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咫尺天涯(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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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語涵有些瑟縮地拿起電話,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一端的周恒似乎很興奮:“語涵,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光大銀行行長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我大概跟他說了下銘泰的狀況,他愿意幫忙!”
莫語涵有些不解:“光大銀行?”
話一出口,莫語涵明顯感受到來自傅逸生探尋的目光,她下意識地捂住電話的話筒?戳搜蹖γ嬉呀(jīng)低下頭淡然喝著茶的傅逸生,她站起身來離開了餐桌。
“你忘了?我上次跟你說的啊。那個競標(biāo)案銘泰是勢在必得,我們無能為力……不過我聽說銘泰在澳洲有期工程,簽約已經(jīng)一年多了還是沒有開工,如果不能按合同約定的時間內(nèi)完工的話,銘泰恐怕是要進(jìn)黑名單了!
莫語涵不明白這跟銀行行長有什么關(guān)系,周恒繼續(xù)說:“之前沒有開工就是因為銘泰資金鏈斷裂,貸款申請不下來,最近好像有些眉目了,就是從光大銀行申請的,我想……”
“你要讓光大銀行拒絕給銘泰貸款?那不是把銘泰往火坑里推嗎?”此時,莫語涵對周恒的舉動是既懊惱又不解,她完全沒想到擊垮傅逸生的代價是要賠上整個銘泰。
“你別著急啊,殺雞取卵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不是讓光大銀行拒絕給銘泰貸款,而是要拖延時間。這個工程很受銘泰高層的關(guān)注,如果貸款的事情突然出了問題,銘泰那幫老家伙一定會就這一點(diǎn)對傅逸生窮追猛打。等他招架無力時你再出面解決貸款問題,這不是很好嗎?”
周恒的話不是沒道理,可是莫語涵心中還是不免戰(zhàn)戰(zhàn)兢兢。她不懂在這一刻自己為什么會彷徨,或許她已經(jīng)意識到無論這個事情能不能成功打擊到傅逸生,這都意味著她對他正式宣戰(zhàn)了。而此時,他還全然不知她的小動作和小心思,還會精心地為她挑選生日禮物。
莫語涵回望餐桌旁的傅逸生,心底泛起一股愧疚。
回到座位,莫語涵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傅逸生卻視而不見,低頭拿起手邊的餐巾,略略地擦了擦嘴角:“我吃好了,公司里突然出了點(diǎn)事情,我得馬上回去。”
情況突然急轉(zhuǎn)直下,還處于錯愕中的莫語涵下意識去拉傅逸生的手。傅逸生卻抬手招來侍者埋單。
“什么事情這么急?”
傅逸生歪著頭整了整領(lǐng)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說:“電影下次看吧!
還不等莫語涵再做出反應(yīng),他已經(jīng)起身離開了。她沒有像往常一樣張皇地尋找他離開的身影,只是呆呆地望著他方才坐過的位置。
半晌,她抬起一只手覆在自己的眼睛上,她清楚地感覺到掌心一片涼涼的濕潤。真是可笑,她還愧疚個什么勁?!
譚晶晶從衛(wèi)生間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去而復(fù)返的傅逸生,她今天腸胃有些不舒服,所以比平時晚下班一會兒,沒想到正遇上他。
“傅總……”
傅逸生形式化地點(diǎn)點(diǎn)頭,便疾風(fēng)一樣地從譚晶晶身邊掠過。
其實競標(biāo)的事情已經(jīng)接近尾聲,銘泰勝券在握,傅逸生大可不必再像前幾日一樣發(fā)瘋般加班。
坐在辦公桌前,他漸漸露出疲憊。想到剛才莫語涵尷尬躲閃的眼神,就更覺得不舒服。
覺得眼皮沉重,他就勢伏在辦公桌上。不知什么時候閉目養(yǎng)神變成了結(jié)實解乏的一覺。
他揉著太陽穴直起身來,伴隨著他的動作,身后有衣物墜落的聲音。
原來是件淺灰色的女士大衣。他拎著衣領(lǐng)半瞇著眼睛打量,有點(diǎn)眼熟,卻怎么也想不起它的主人?删驮谶@時,衣服主人自動尋上門了。
像往常一樣,譚晶晶恭敬地將一杯裊裊飄香的咖啡送至傅逸生面前:“您醒了?”
她看著傅逸生手上的大衣有些訕然:“保安可能不知道今天有人加班,所以把中央空調(diào)都關(guān)了!
傅逸生看著她身上單薄貼身的毛衣裙,很合身地包裹著她,凹凸有致的曲線展露無遺。他的嘴角突然掛上一抹笑容:“那譚助理不冷嗎?”
傅逸生離開后,莫語涵去了醫(yī)院。莫景銘見女兒來了很開心:“昨天生日過得好嗎?”
莫語涵笑著點(diǎn)頭。她替莫景銘掖了掖被角:“這兩天又變天了,您要多注意保暖。”
莫景銘笑著擺擺手:“已經(jīng)是一條腿跨進(jìn)棺材的人了,也不在乎早一天晚一天了!
莫語涵最不愛聽父親說這些喪氣話,再加上來之前剛被傅逸生晾在餐廳,心中一股子怨懟委屈的情緒正無處發(fā)泄。她低著頭,眼眶很快就變得通紅。
莫景銘見狀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急忙轉(zhuǎn)移話題:“逸生怎么沒和你一起來?”
聽到傅逸生的名字,莫語涵的眼淚便再也止不住了,“吧嗒吧嗒”地正打在莫景銘的手背上。莫景銘這才看出來,莫語涵的情緒多半來自傅逸生。他語重心長地開口勸慰:“小夫妻鬧矛盾是常有的事情,以后爸爸不在了,陪你共度余生的就只有逸生了!
莫景銘嘆了口氣:“他那么忙也是為了銘泰和你,你要多體諒啊!
莫語涵怔怔地點(diǎn)著頭,她早知道傅逸生因為那個競標(biāo)案忙得無暇休息,本來銘泰要拿到那個案子并不用這么難,只是她私心不想讓他痛快,才合著周恒從中阻攔,現(xiàn)在她給他制造的障礙見效了,她卻不甘愿他為它耗時間。
從醫(yī)院出來時,莫語涵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矛盾。父親說得對,除了他老人家,她最親的人就該是傅逸生。她晃了晃拎在手里的鞋盒,或許傅逸生的心中也不是全沒有她,或許他并沒打算過離開她,或許……她可以嘗試著原諒他不甚純良的初衷。
莫語涵撥通了傅逸生的電話:“你……還在加班?”
傅逸生聽著電話一端有些空曠還有些嘈雜的聲音,眉頭不由得皺起來,看來她不在家。半晌,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莫語涵緊緊攥了攥鞋盒袋,有些忐忑地問:“什么時候回家?”
傅逸生輕聲地哼笑一聲,從昨天到現(xiàn)在,莫語涵這一連串的反應(yīng)還真不像一個人,他不確定她到底怎么了,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怎么會這樣在意,但是很明顯,她讓他不舒服了。
“不確定,你先休息吧!
莫語涵頹然地掛上電話,每次都是這樣。她招手?jǐn)r了輛的士:“去銘泰大廈!
傅逸生掛斷電話,將手邊的文件夾遞給譚晶晶:“這次修改得很好,明天給每個負(fù)責(zé)人發(fā)一份!
他沒打算徹夜不眠,更不打算在公司將就一晚,何況還有譚晶晶,他最不喜歡那些流言蜚語。
“就這樣,先下班吧。”
譚晶晶跟著傅逸生走出銘泰大廈,卻不像上次一樣爽快地道別。她抬眼欲言又止地看著他。已經(jīng)十一點(diǎn)了,傅逸生不動聲色地輕嘆一聲:“我送你吧!
銘泰大廈里透出的燈光將門口那英俊的身影拉得很長,莫語涵一眼就認(rèn)出那是傅逸生,可正當(dāng)她慶幸自己來得正是時候時,他身后的另一道身影卻讓她怔忪地頓住了腳步。皙白的側(cè)臉在微弱燈光的映射下顯得有幾分清冷。
那不是傅逸生的助理嗎?
鞋盒袋上的塑料繩將莫語涵的手指勒得生疼,看似這樣糾纏,可當(dāng)她伸展手指時,它便毫不留戀地滑過她的指尖,離開她的束縛。
莫語涵看著譚晶晶大大方方輕車熟路地上了傅逸生的車,低下頭系安全帶的工夫還不忘跟他自若地說笑。不知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傅逸生竟然也笑了。隨后他轉(zhuǎn)過身探向譚晶晶,用身體遮擋住了莫語涵打量譚晶晶的視線。
莫語涵不得不驚訝于這一幕,可她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丈夫和別的女人如此親密,別過臉看向別處。
車燈以一個完美的弧度掃過莫語涵,光線亮得刺眼,可就在她抬手遮擋的一瞬間,車子已載著那兩個人呼嘯著拐入了車道。
望著他們絕塵而去的方向,莫語涵突然后悔心底曾漫起過一波高過一波的愧疚與不舍。
在爸爸病危的這段日子里,傅逸生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她以為是她使他更加忙碌的,沒想到他不愿回家還有別的因由。
傅逸生冰封在莫語涵心底的形象在一點(diǎn)點(diǎn)地瓦解,他不是生性冷漠,也不是不善表達(dá),他只是不愛她。一旦他遇到一個能讓他心動的女人,他那些關(guān)于愛情的智慧就會突然迸發(fā)出來。當(dāng)莫語涵想到傅逸生或許會為了別的女人變得溫暖善感浪漫體貼時,她的心不可抑制地抽痛起來。
她看著地上那份精美的生日禮物不禁搖頭,他也不過是個普通人,也會因為做了虧心事而施些小恩小惠來安撫她這個暫時的“大后方”。
這一次莫語涵沒有哭;蛟S堅強(qiáng)的人本不是天生堅強(qiáng)的,而是承受過了某種錐心的傷痛后,其他的傷害再不能輕易地侵襲她了。
莫語涵冷笑一聲,他很好,不算突然,一點(diǎn)點(diǎn)地讓她接受了一個面目全非的他。
莫語涵心煩意亂,想找個朋友聊聊天紓解一下,想來想去她撥通了周恒的電話。他的聲音有些慵懶,顯然是已經(jīng)睡了:“語涵?”
“有空嗎?”
周恒輕笑,面對她他怎敢說沒空。他看了看表,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快要十二點(diǎn)了,不禁有些擔(dān)憂:“這么晚了……你在哪兒?傅逸生呢?”
“我在外面,你方不方便出來?”
周恒大大咧咧地笑著:“我有啥不方便的?又沒有老婆拴著我……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銘泰樓下!
莫語涵從來不會主動約他,也不會這么晚還不回家,這肯定是因為傅逸生。他又干了什么?
待周恒草草地?fù)Q好衣服坐在車?yán)飼r,才發(fā)現(xiàn)腳上還穿著居家的拖鞋,不過沒時間再回去換了,他不確定會不會有一兩個醉鬼去騷擾只身一人的她。
路上很暢通,周恒很快就到了銘泰。他到時正看到莫語涵坐在枯萎蕭瑟的花壇邊上像迷路的小鹿一樣,一雙黑亮的眼睛不住地望向自己駛來的方向。
車子穩(wěn)穩(wěn)地停在莫語涵面前,一雙棉質(zhì)男士拖鞋便映入她的眼簾。
莫語涵仰起頭,對著有些“凌亂”但依舊倜儻的周恒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怎么鞋都不換?”
周恒訕訕地?fù)狭藫夏X后的頭發(fā):“這不是走得急忘了嗎?”
莫語涵站起身來拍了拍身后的塵土,繞過車頭去拉副駕駛位置的車門。
周恒看了眼躺在腳邊的精致鞋盒有些不解地問:“你東西不要了?”
“那不是我的!闭f話間她已經(jīng)坐進(jìn)了車內(nèi),將周恒疑惑的表情關(guān)在門外。
“送你回家?”周恒將暖氣開得更大。
“我要是想回家叫你出來干什么?去看夜場電影吧,最近有好多大片,聽說都很不錯!”
車子停在第一個紅綠燈前,周恒回望了一眼銘泰大廈。樓頂上沒有一點(diǎn)燈光,看來傅逸生確實不在那兒。他狀似無意地問:“怎么大半夜的跑這兒來了?”
“唔,本來想看看傅逸生下班沒有,來了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回去了,我又很想看電影,就順便問問你。”
周恒摸摸鼻子扯出一個笑容,他察覺到她有心事,但是她卻為自己的心壘砌了厚厚的圍墻,一般人是不能越雷池半步的。而他也屬于那“一般人”。
看夜場電影的多數(shù)是處于熱戀中激情難耐的小情侶,莫語涵他們身邊就有一對,“嘖嘖”的親吻聲和曖昧的喘息聲一陣高過一陣,有時甚至壓過了電影中主人公的對話聲音。
周恒訕訕地抬頭去看身邊的莫語涵,卻發(fā)現(xiàn)她正專注地盯著大屏幕。
其實電影拍得很好,只是此時此地觀看它的人多數(shù)是心不在焉的。
突然響起的手機(jī)鈴聲在這個靜謐的氣氛中顯得有些突兀,莫語涵看著來電顯示上的名字良久,直到手機(jī)又恢復(fù)了平靜,一動不動地躺在她的手上作挺尸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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