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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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忙。”肖讓道，“你這兒有獨(dú)院的房間吧？”
“有。蘭馨、竹翠、菊隱、梅香，都是雅靜院子，公子喜歡哪個(gè)？”鴇兒笑道。
“梅香吧。”
“那酒菜就送院里去？”
“不忙，先備熱水沐浴�！�
“好好好，您稍等。姑娘們，快帶客人去梅香院，備上熱水，好好伺候�！兵d兒轉(zhuǎn)身，笑著說道。
肖讓滿心歡喜，正要跟著走，又見符云昌站在后頭，滿臉木然。他揚(yáng)眉笑道：“寨主沒忘了方才的約定吧？”
符云昌一聽，硬著頭皮道：“不就是沐浴更衣嘛！”他說著，隨肖讓一同去了。
俞鶯巧做夢(mèng)也沒想過會(huì)有這般發(fā)展，縱然她久經(jīng)江湖，又哪里來過這種地方。她手下的鏢師們也尷尬，要說平時(shí)自己喝個(gè)花酒也就罷了，如今當(dāng)著大小姐的面，如何能造次。一時(shí)間，眾人都局促著，不知如何是好。倒是鴇兒有經(jīng)驗(yàn)，看他們這般神色，另辟了一個(gè)樸素小院給他們。鏢師們樂得脫身，趕著去了。
俞鶯巧隨著鏢師們停妥車馬，又囑咐他們小心戒守，磨蹭了半日，也不得不往梅香院去。一路上她也不敢多看多聽，只低著頭快步而行，待到了院里，還未進(jìn)門，就聽屋內(nèi)女子?jì)尚�，此起彼伏�?
她一時(shí)尷尬，站在門口也不知該不該進(jìn)去。就在這時(shí)，房門一下子被拉了開來，符云昌直直沖了出來。一見她站在門口，他嚇停了步子，愣在了原地。只見他半裸著身子，肌膚上還沾著水珠。面上的胡須已然修過，原本胡亂盤著的頭發(fā)也放下了來，經(jīng)水一洗，柔柔披在肩頭。這番模樣，與先前判若兩人。不過稍加整理，便顯出了清朗眉宇，生生年輕了好幾歲，甚至還帶著幾分稚氣。
俞鶯巧見他有些驚慌失措，好意問道：“怎么了？”
符云昌一下子紅了臉，指著里頭說：“那家伙有病啊！你怎么遇上這種人的？”他猛地想到了什么，一把拉起俞鶯巧的手，“我們趕緊走！”
還未等他邁步，肖讓的聲音帶著幾分慵懶，道：“符寨主，這么快就打退堂鼓了？”
說話之間，肖讓慢慢走到了門口，輕倚上門框。他穿著一件玉色單衣，襟口微微敞著，露出一片結(jié)實(shí)的胸膛。俞鶯巧有些訝然。他身姿頎長(zhǎng)，又是優(yōu)雅做派，總讓人覺得清瘦，但如今看來，卻是肌骨勻稱。想來終究是練武之人，哪里能那么單薄。
“你只說要沐浴更衣吧？為什么我一個(gè)大男人要修眉毛啊？”符云昌說這話的時(shí)候，聲音都發(fā)著顫，倒有幾分可憐。
“我還說了修面啊�！毙ぷ尣灰啦火垼澳憧�，我才修了一邊，不是好看了許多嘛。你們說呢？”他回頭，問了一聲。
只見數(shù)名女子走了出來，也都聚在門口，掩嘴嬌笑。
“笑什么啊你們！找打��！”符云昌狠狠威脅，卻無人怕他。姑娘們笑得花枝亂顫，好不開心。
這下，連俞鶯巧也想笑了。這四公子挑剔女子扮相也就罷了，他竟然連男人也不放過啊。符云昌好歹是堂堂山賊寨主，這番模樣要是被人看了去，以后還如何在綠林立足？她正想著要不要替他解個(gè)圍，卻聽肖讓又道：“好啦，你就別鬧別扭啦。你也看看你自己，當(dāng)著巧兒的面，衣衫不整的。這般不修邊幅，難怪人家看不上你�！�
俞鶯巧心里一顫，又生了尷尬，急忙道：“公子別開這樣的玩笑。”
肖讓勾著唇角，含笑答應(yīng)一聲：“好。”他又看看符云昌，道，“就算不是為了博姑娘歡心，你一個(gè)大男人也不該這樣。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還不快進(jìn)來把衣服穿上。”
符云昌滿心不情愿，卻又被他說得不好意思起來，他嘟噥著抱怨幾句，不甘地走了回去。他還未到門口，那一群姑娘就迎了上來，嬉笑著攙起他的手臂，把他往屋里拉。
肖讓噙著笑意，看著他被拉進(jìn)去，又回頭看著俞鶯巧，道：“先前是我武斷了，這山賊打理一下，也不是完全不能看。我再替你試試他的真心，看能不能嫁。放心吧�！�
他說完，轉(zhuǎn)身回屋，更輕輕帶上了房門。
俞鶯巧怔怔站在門外，心中感觸良多，卻又偏偏說不上來……
眾人又折騰了好一會(huì)兒，待沐浴完畢，月已高升。興許是生意清淡，鴇兒親自領(lǐng)著舞姬樂師，到梅香院中擺下了宴席。一時(shí)間，絲竹齊響，美人翩舞，好一番風(fēng)流。
席間鴇兒笑吟吟地吩咐姑娘們斟酒勸菜，但似乎只有肖讓一人消受。從沐浴更衣之后，符云昌就壓低了頭，一副萎靡不振之態(tài)。如今的他，青玉簪子綰起了發(fā)髻，身上牙色春衫，外披了一件鴉青袍子，整潔素雅，全然像個(gè)讀書人家的公子。
察覺到俞鶯巧的視線，符云昌越發(fā)窘迫，他欲言又止，越發(fā)把頭埋了下去。
俞鶯巧見狀，關(guān)切地問道：“符寨主，你還好吧？”
符云昌依舊不說話，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一旁的鴇兒見狀，斟了杯酒過來，笑道：“喲，這位公子第一次來吧，怎么比姑娘家還怕羞呢？快來喝一杯壯壯膽子！”
符云昌一聽，怒而起身，道：“老子怕個(gè)屁！”
“哎喲，是奴家說錯(cuò)話了。這杯酒就當(dāng)是給公子賠不是�！�
符云昌看了一眼鴇兒遞上的酒杯，不屑地哼了一聲，接過杯子一飲而盡。他抹抹嘴唇，皺眉道：“一點(diǎn)酒味都沒有，兌水了吧。”
鴇兒一陣尷尬，又有些好笑，正要解釋時(shí)，卻聽肖讓悠然開口，道：“這‘素心白’，以蠟梅入酒，清香醇冽。置于瓷甕，儲(chǔ)在井下，假以時(shí)日，其香愈濃，而味愈柔，飲之回甘。這般口感，大約是五年陳了吧。”
鴇兒聽罷，喜上眉梢，“公子好品位！正是五年陳的‘素心白’！”她略帶驕傲，道，“這酒乃是白家酒坊所釀，一年只出十壇。我與白老爺交好，每年都得一壇。這五年陳釀可是難得，我看公子是個(gè)知己，果然不差�！�
“多謝。”肖讓含著笑，輕抿杯中酒水，合眸細(xì)品。
“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兒，還不如尋常燒酒夠勁兒�！狈撇恍�。
“可別小看了這酒，味道雖柔和，烈性可不打折。終究是傲雪寒梅，風(fēng)骨凜然啊�！毙ぷ尩�。
“我就不信了！”符云昌言罷，一把拎起酒壺，仰頭就灌。
俞鶯巧在旁邊相勸，卻已來不及。肖讓長(zhǎng)嘆道：“唉，暴殄天物……還糟蹋了衣裳……”
符云昌喝完一壺，一抹嘴，道：“哼！跟水似的！沒意思！”
肖讓笑嘆，道：“才一壺而已，話別說早了。”
“好歹我是一壺，像你這樣拿這個(gè)小杯子碰碰嘴唇，也不知喝沒喝！”符云昌不甘示弱。
“我可不像你那么不講究�！毙ぷ尯敛焕頃�(huì)，慢條斯理地吃起菜來。
符云昌氣不打一處來，正要，身子卻突然一晃，竟有些站不穩(wěn)。他蹙眉，微微甩了甩頭，道：“怎么會(huì)……”
“都說了烈性啊�！毙ぷ寧е┰S憐憫看著他，“一路而來，腹內(nèi)空空。方才熱水沐浴，催動(dòng)氣血。你這樣豪飲，又如此激動(dòng)，酒力自然發(fā)作得快。”
“你……”符云昌還想說話，腦袋卻一陣沉似一陣。不消片刻，便軟軟地往下倒。
俞鶯巧忙將他攔腰抱住，道：“我送他回房�！�
“好�！毙ぷ尨饝�(yīng)著，滿目都是笑意，“對(duì)了，巧兒，都說酒后吐真言，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妨問問。”
俞鶯巧也沒答話，扶著符云昌轉(zhuǎn)身離開。她將他送回了房間，替他脫了鞋襪外袍，扶他安穩(wěn)地在床上躺下，又仔細(xì)替他蓋好了被子。他睡得很沉，始終沒有醒過。俞鶯巧也無他想，做完這些便退出了門外。
“哎，這么快就出來了？”肖讓的聲音不期然地在背后響起。
俞鶯巧笑了笑，道：“公子這么快就離席了？”
肖讓手里拿著柄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風(fēng)，笑道：“酒也喝了，菜也吃了，那歌舞絲竹不過平平，何必多留。倒是你這里有趣，我特地來看看�！�
“公子別拿我取笑了。”俞鶯巧垂眸，語(yǔ)氣溫和。
“不是取笑啊，我可是認(rèn)真得很�！毙ぷ尩�，“都說酒品好的人，人品也差不到哪里去。他雖是山賊，若能改邪歸正，想來也有一番作為。”
俞鶯巧也不知說什么好，只是默然。
肖讓噙著笑意，繼續(xù)道：“你先前說他要去比武招親上搗亂，我看著倒不像。他一路追來，只怕是真的擔(dān)心你�！�
“公子誤會(huì)了�！蔽疵庠偕�(jié)，俞鶯巧便將當(dāng)日羊角寨劫鏢一事去繁就簡(jiǎn)地說了說，又提了那帖子的內(nèi)容，無論怎么看，都是羞辱無疑。
肖讓聽罷，笑了一聲，道：“這你便不懂了。你看他那般年紀(jì)，又是毛躁性子，只怕想說什么就說什么。那帖子怕也沒什么惡意，就是等不及告訴你一聲罷了�！�
“公子何以如此斷言？”俞鶯巧問道。
“到底年長(zhǎng)你們幾歲，懂得自然多些�！毙ぷ尩�，“一封帖子能說明什么，日久才見人心，此去琴集，你正好看看清楚。若然合適，也不失為一段好姻緣。那什么比武招親，終究是不靠譜……”
肖讓正說得興起，卻聽俞鶯巧冷著嗓音，打斷他道：“公子未免管得太多了。”
肖讓一時(shí)啞然，已覺氣氛不對(duì)。
俞鶯巧神色肅然，略帶不悅，語(yǔ)氣更略微急促，道：“我身為獨(dú)女，行為處事皆以鏢局為重，不能如公子這般隨性灑脫。比武招親縱然草率粗莽，卻也不容外人置喙。真心假意，只在擂臺(tái)上見。或贏或輸，有江湖同道見證�；橐龃笫�，也自有父親主持。若連這都不明白，還一意糾纏，便是羞辱�！�
肖讓沉默片刻，合扇抱拳：“是我唐突了，見諒�！�
俞鶯巧說完，心里的郁氣已解了大半。想起自己剛才言語(yǔ)生硬，略有些后悔，便抱了拳，道：“公子不必。我說得太過了，公子別往心里去�！�
“你又道什么歉？”肖讓笑道，“唉，仔細(xì)一想，還真是我不好，怎么就忘了立場(chǎng)了。你不就是為了此事才來向我學(xué)武的么？這幾日受你照顧，卻沒教你一招半式，實(shí)在有愧。不如趁現(xiàn)在有空，我教你吧�！�
肖讓說著，便走到了院中空地上。見俞鶯巧還在猶豫，他將折扇收進(jìn)懷中，伸手招呼她道：“過來呀�！�
俞鶯巧只得走了過去。
肖讓略略思忖了片刻，道：“先前你也見過這門穿花戲蝶，如今我只走步法，你仔細(xì)看。”
話落，身動(dòng)。
今夜月色皎潔，院中草木清朗可見。月光之下，翩然影綽。有那么幾次，俞鶯巧幾乎看不清他的動(dòng)作，只有那淺蒼色的衣袂一拂而過，余下一縷清潤(rùn)沉香，悠悠飄散。
“怎樣，看明白了嗎？”
片刻之后，他步伐一頓，站定了身子，笑問道。
俞鶯巧老實(shí)地?fù)u了搖頭。
“呵，我想也是�！毙ぷ屨f這話時(shí)，語(yǔ)氣中帶著笑，大有得意之態(tài)。他走到一旁，四下看了一番，隨后彎腰撿起了十?dāng)?shù)塊小石頭，一一在地上擺開，圍作了一個(gè)圓。“這樣便清楚些了吧？”他起身，拍干凈雙手，站到第一塊小石頭旁，又道，“第一步是左腳，轉(zhuǎn)個(gè)身，換右腳。”他一邊說一邊做，轉(zhuǎn)身之間，輕巧地站到了第二塊小石頭旁，“然后，交步，換左腳……”他的動(dòng)作全然放慢，好讓俞鶯巧看清每一個(gè)步驟。待他走完一圈，他吁口氣，道，“沒想到走得慢反而累啊……這下可看清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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