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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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率軍北上的將領同樣感到驚慌不安。許多作戰(zhàn)經驗豐富的軍官們發(fā)現,在他們艱難跋涉的同時,這里氣溫驟降、地形愈加險峻,北上的征途正變得令人毛骨悚然。數年之后,韓軍第1師師長白善燁(美國人眼中首屈一指的韓國名將)憶及這次北上時的不安——因為一路上他們幾乎沒有遭遇任何抵抗,到處都是一片荒涼,仿佛與世隔絕。作為一名曾經參與過對日作戰(zhàn)的資深指揮官,白善燁起初同樣感到十分迷茫,直到后來才意識到,韓軍所到之處,無一不是萬籟俱寂、荒無人煙。就在此前,南下的難民總是絡繹不絕,而這時路上卻杳無人跡,好像發(fā)生什么大事,而他對此卻一無所知。與此同時,這里早已是天寒地凍,氣溫差不多每天都要下降5度左右。
此外,感到不安的還有一些情報人員。他們從各種各樣的消息來源那里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這些傳聞讓他們確信,中國軍隊將于十月底前大舉進軍朝鮮。第1軍(騎1師歸其所轄)情報官珀西·湯普森上校是駐朝美軍中一致公認的最佳情報員之一。對于這些傳聞,他同樣感到十分悲觀。他幾乎可以肯定中國軍隊已到眼前,因此試圖向上級發(fā)出預警。然而不幸的是,騎1師的高級軍官對于東京總部的態(tài)度深信不疑,因而盲目樂觀。于是,湯普森直接向騎1師8團團長哈爾·埃德森報告,說他認為該地潛伏有大批中國軍隊,但是埃德森和其他軍官卻認為他是在聳人聽聞,因此對他的情報“置若罔聞、不屑一顧”。在接下來的幾天中,他的女兒芭芭拉·湯普森·艾森豪威爾(即德懷特·艾森豪威爾的兒媳)發(fā)現,父親在從朝鮮戰(zhàn)場寄來的信中一改往日的語調,好像就要與她生離死別一樣。后來她回憶說:“他確信美軍將一敗涂地,而自己也要戰(zhàn)死沙場了。”
湯普森完全有理由感到惶恐不安。后來的事實證明,他最初得來的情報準確無誤:中國軍隊已經進入朝鮮,悄悄地潛伏在北方的群山之中,耐心等待韓軍和聯合國軍一路北上,繼續(xù)拉長已經吃緊的戰(zhàn)線。他們沒有打算立即對美軍下手,而是要等到美軍長途跋涉、精疲力竭之后再開始進攻,因為那時打敗美軍簡直易如反掌。
“打到鴨綠江邊去”,10月末,白善燁將軍率領的士兵們搖旗吶喊,“打到鴨綠江邊去!”然而,就在10月29日,中國軍隊開始大規(guī)模出擊。兵敗如山倒,白將軍后來這樣寫道。一開始,韓軍將領不明所以,在中國軍隊猛烈的迫擊炮攻擊之下,韓軍第1師第15團完全陷入癱瘓狀態(tài),第12團也隨即遭到迎頭痛擊。接著,第11團(師預備隊)的側翼與尾部也遭到攻擊。顯然,敵軍深諳用兵之道,因此白善燁認為這一定是中國人干的。于是,他迅速作出反應,馬上把該師撤回云山鎮(zhèn)內,從而保住了第1師的大部分兵力。這就像美國西部片中的那些場景一樣,白將軍后來寫道,當白人遭到大批印第安人圍追堵截時,只能采取迂回戰(zhàn)術。同樣,他的整個師陷入了中國軍隊的“口袋陣”中。有些韓國部隊就沒那么幸運,也沒碰上那么好的領導了。
白善燁很快就明白,這一定是中國軍隊。戰(zhàn)斗開始的第一天,15團捉到了一名俘虜。白善燁親自對其進行審問。這名俘虜約在35歲上下,身穿一件厚實的、正反兩用的御寒棉衣,一面是土黃色的,另一面是白色的。這種服裝,白善燁寫道,“無疑是在雪原上進行偽裝最簡單最有效的方法!贝送,他還戴著一頂又厚又重、兩邊都有耳罩的棉帽,腳下穿著一雙膠底鞋。對于這身裝束,韓軍很快就不再陌生。雖然此人略顯木訥,但是在審訊過程當中卻知無不言。他來自中國廣東省,是中國人民志愿軍的一名正規(guī)兵。他還告訴白善燁,附近的群山埋伏著中國數萬軍隊,韓軍第1師可能已陷入重圍。
白善燁立即給軍長弗蘭克·米爾本(綽號大蝦)打電話,然后將這名俘虜帶往米爾本的大營。這次審訊由米爾本主持,白善燁不時插話。白將軍后來寫道,審訊過程大致如下:
“你是哪里人?”
“我是中國南方人。”
“你是哪個部分的?”
“我是39軍的!
“你都參加過哪些戰(zhàn)役?”
“我參加過(中國內戰(zhàn)時期的)海南島戰(zhàn)役!
“你是中國的朝鮮族人嗎?”
“不是,我是漢族人!
白善燁完全能夠肯定,這名俘虜講的都是實情,因為在審訊過程當中,他既沒有自吹自擂,也沒有躲躲閃閃。根據他所提供的情報來看,眼下的局勢無疑相當危急。當然,他們早就知道,至少有30萬中國大軍盤踞在鴨綠江邊,隨時聽候差遣。唯一的問題就是:當北京向全世界揚言要出兵朝鮮時是不是在危言聳聽。米爾本立即把這一最新情報上報給第8集團軍司令部,然后再由該部通報給麥克阿瑟的情報部長查爾斯·威洛比準將。但是,威洛比一向都對中國人不會介入戰(zhàn)爭的判斷深信不疑,因此他認為朝鮮境內不可能存在中國軍隊,至少不可能存在大批足以制造事端的中國軍隊。這一論點與他的上司不謀而合。而對于麥克阿瑟來說,軍情部門的唯一工作與第一要務,就是要證明他的決策有多么英明。美軍、韓軍與聯合國軍之所以膽敢以有限的兵力深入北方、直搗鴨綠江畔,正是建立在朝鮮境內沒有中國軍隊這一前提之上。如果這時麥克阿瑟的總部突然對外宣布,美軍已經與中國方面發(fā)生正面交火,那么此前一直不得不在后方靜觀其變的華盛頓恐怕就要趁機主動出擊了。屆時東京總部不僅會喪失其主動權,而且再也不能一舉達到鴨綠江邊了。這肯定不是麥克阿瑟想要聽到的消息,而他想要聽到的消息就是,威洛比的情報要能夠向所有人都證明,他的決策有多么英明。當第一次有報告說有大批中國軍隊在鴨綠江北集結時,威洛比只是對此嗤之以鼻!斑@很可能是一種外交訛詐”,他向總部報告說。而現在,當韓軍捕獲第一個中國戰(zhàn)俘時,對于這個顯而易見的證據,威洛比的情報部很快便傳過話來:這名俘虜是一名中國的朝鮮族人,而且他是自愿參戰(zhàn)的。這一說法相當古怪,其真正意圖就是為了盡量淡化這名俘虜可能造成的影響。也就是說,這名俘虜不僅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與國籍,而且對自己所屬部隊與該部隊的兵力更是一無所知。然而,這個結論卻讓中國的最高統帥部大喜過望,因為這正是他們想要美軍所持的態(tài)度。美方越是對此漫不經心,他們將美軍一舉包圍、大獲全勝的可能性就越大。
在接下來的數周里,不斷有美軍或者韓軍報告抓獲了中國俘虜,這些人不僅指認了他們所在的軍隊,而且還承認已經有大批中國軍隊跨過了鴨綠江。然而,對于這些來自前方戰(zhàn)地的最新情報,威洛比一次又一次輕描淡寫地搪塞了過去。至于這些中國俘虜是否真的就是中國人,他們是否真的來自于某個師、集團軍或者集團軍群,以及這一事實對于那些孱弱無能的聯合國軍來說意味著什么,如果一旦讓美軍各個師、軍、集團軍以及遠東司令部就這些問題爭執(zhí)不休的話,其后果將不堪設想,因此絕不能讓這一消息走漏到美軍各部隊之中。尤其是正在從平壤向云山進發(fā)的第8騎兵團始終堅信,擋在他們前方的只是朝鮮人民軍的一些散兵游勇,他們很快就可以抵達鴨綠江畔,然后對著江水撒尿以慶祝勝利。
在第8集團軍的高級將領當中彌漫著一種極其危險的盲目樂觀情緒。就像麥克阿瑟本人一樣,他們沒有對此進行過認真反思。既然美軍身經百戰(zhàn)的最高統帥都堅信他們的未來一片光明,那么各個師與軍的高級將領同樣應當感到信心十足才對。尤其是在東京總部,這些將領的軍銜越高,對戰(zhàn)爭盲目樂觀的情緒就越發(fā)盛行。在他們看來,現在剩下的唯一任務不過是收拾殘局而已。
實際上,這種盲目樂觀的心態(tài)從很多事情當中都可以窺知端倪。10月22日,也就是韓軍抓獲第一名中國俘虜的3天前,第8集團軍軍長沃爾頓·沃克中將曾經請求麥克阿瑟批準,將所有裝有軍火的貨船從朝鮮轉運至日本。麥克阿瑟不僅批準了這一申請,而且還親自下令,讓6只載有105mm和155mm炮彈的船只轉運到夏威夷。同樣是這支隊伍,在此之前的4個月里彈藥極其匱乏,然而現在卻棄如敝屣。
11月25日,在第8集團軍的防區(qū)內,久負盛名的第2步兵師師長勞倫斯·凱澤少將(綽號荷蘭人),召集所有將領參加了一次特別軍事會議。當時,第37野戰(zhàn)炮兵營的前方觀察員拉爾夫·霍克利中尉記得十分清楚,在朝鮮戰(zhàn)爭中拿下最多硬仗的第2步兵師將要撤離朝鮮。凱澤神采飛揚地說道:“我們要回家了,我們要在圣誕節(jié)之前回家了。”他告訴這些軍官:“我們已經接到了上級的命令!碑斢熊姽賳査麄儠慌赏睦飼r,凱澤回答他不便透露具體地點,但是絕對是一個他們想去的地方。于是,人們紛紛開始猜測:東京、夏威夷或者美國本土,甚至是歐洲的某個軍事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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