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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節(jié) 第二章

可現在,這棵圣誕樹變了,它變成了一棵豆藤,就是杰克沿著它爬到那巨人屋子里的那根了不起的豆藤!于是,現在那些令人又害怕又感興趣的雙頭巨妖扛著木棍出動了。他們在樹枝上跳來跳去,拖住那些騎士和女郎的頭發(fā),把這些人拽回家去當晚餐。杰克——多么高尚的人——拿著他那把鋒利的劍,穿著那雙能讓他疾行如飛的鞋,出現了。當我們看到杰克時,那些舊日的緬懷是不是又涌上了心頭?反正我又在默默揣測這個世界上到底是不是不止一個杰克(我可不愿意真的只有一個),或者從來就只有一個取得了那些戰(zhàn)績的杰克。

這棵樹又變成了一片森林,小紅帽提著籃子穿行其中。她在圣誕節(jié)期間穿著這件大紅外套真好看。這個圣誕前夕,她從森林里來到我身邊,給我講述那條可惡的、狠心的大灰狼背信棄義,把她的外婆吃了還不夠,還要在說了那么一番殘忍的笑話后也把她吃了的故事。她是我的第一個情人,我曾經想:如果我和小紅帽結婚了,我就是最幸福的人?墒虑椴⒉皇沁@樣的,事實上我唯一能做的是上到諾亞方舟上去把那只大灰狼找出來,然后把它押著在桌子上游行,讓這個怪物得到應得的羞辱。哦,那諾亞方舟真是太奇妙了!然而它被放到洗衣盆里以后,它那副搖搖欲墜的樣子暴露了它其實有點兒不太適合漂洋過海。所有的動物都塞了進去,它們得先落下腳才能算真正進去了。可是十有八九的剛進去又擁到門邊拼命朝外面擠。那門是用根鐵絲稀稀松松地閂著的。不過,不這樣又能怎么辦呢?看看那只比大象要小得多的高貴的蒼蠅吧!那只瓢蟲,那只蝴蝶,真是藝術的偉大成就!看看那只鵝,它的腳那么小,連要站穩(wěn)都很困難,卻偏偏大搖大擺地往前走,把其他的動物都踩倒。而看看諾亞和他的家人,他們一個個就像煙斗上的小塞子那么傻乎乎的。哦!那只豹子是怎樣一個勁兒地想暖和自己的爪子!那些大些的動物又是怎樣在理自己的尾巴好把它們變成一段段的繩子的!

哈!圣誕樹又變成了一片樹林,樹上有個人——他不是羅賓漢,不是瓦倫丁,也不是黃矮人,而是一個東方的王爺,佩帶著閃亮的彎刀,系著珠光寶氣的包頭。哦,上帝啊!不是一個,是兩個東方的王爺,因為我看到樹上還有一個也正在探頭往下望呢!在大樹下的草地上,一個煤一樣黑的巨人伸直了身子躺著睡著了,他的頭就枕在一個女郎的膝蓋上。不遠處有一個大玻璃箱子,被四把閃閃發(fā)亮的大鋼鎖鎖著,那巨人每次醒來,就把這個女郎關進這個箱子。我看到他腰上有四把鑰匙。女郎向樹上的兩個王爺發(fā)了暗號,那兩人便悄悄下了樹。這是《天方夜譚》中的一個場面。

啊,現在所有最平常的東西也變得非同尋常,讓我心醉神迷。

所有的燈都變得精彩神奇,所有的戒指都變得富有魔力。普普通通的花盆里除了面上那層薄薄的土外,底下全是財寶;那些樹都是阿里巴巴的藏身之處;一塊塊的牛排全被丟進了寶石谷,這一來那些珍奇的石頭會粘到牛排上,再由老鷹把它們叼回巢,而這時那些商人就大聲喊著把老鷹嚇跑;維吉爾的兒子在大馬士革城門口進了大櫥后就變成了一個點心師傅,根據他開的配方,人們正在做餡餅;聰明伶俐的侍女把蒙上眼的鞋匠接到家里來,又叫鞋匠縫合一個已經被砍成了四塊的人。

任何一個鐵戒指掉進一塊石頭里,就意味著這里可以通往一個山洞,而它正等候著魔法師的到來。一點火光加上一句咒語巫術,就能使得大地震動。所有的椰棗都好像是從那一棵樹上結的——這棵樹曾結過一顆倒霉的棗,有個商人用這顆棗的棗殼把妖怪的那個瞎兒子的眼睛硬是敲開了。所有的橄欖都像那一批橄欖那樣新鮮——正是我們知道的那批橄欖——忠義軍的司令在路邊偷聽了那男孩虛構了一場對那奸猾的橄欖商人的審判,而那批橄欖就是這個商人的。所有的蘋果和那個蘋果也一模一樣,那是從蘇丹花匠那里用三個金幣買到的三個蘋果之一,可這一個是一個黑奴從孩子那兒偷走的。所有的狗都讓人想起那只由人扮的狗,它跳到面包師的柜臺上,用爪子抓住了一張黑心的鈔票。所有的米飯就像是那個讓人戰(zhàn)栗的以尸體為食的女人從谷粒中啄食出來的那樣,她落到這個下場只因為她是一個食尸鬼,專在夜里去墳場刨食死尸。我那匹木馬來了——它就在那里,鼻孔全翻到外面,這表示流血了——我應該在它的脖子里插一根木棍來做支撐,這一來我就可以騎著它飛上天了,波斯王子不就是在他父母宮廷里,當著大家的面騎著木馬上了天的嗎?

哦,我的圣誕樹!我在它那些高處的枝干上認出了許多許多東西,其中就有那盞阿拉丁的神燈。

在寒冷的冬天早晨,窗外白雪茫茫,窗玻璃上結了一層霜花,這時我在床上醒來,聽到狄娜札德說:“姐姐,姐姐,你醒了嗎?我求你把那個黑島青年國王的故事講完吧。”而謝赫拉札德答道:“如果我的主人蘇丹能讓我再活上一天,妹妹,我不光給你講完這個國王的故事,還要給你再講一個好聽的故事呢!庇谑,那個好心的蘇丹沒有下達行刑的命令就離開了,我們三個人又在一起了。

在樹上方的葉叢間,我突然發(fā)現了本來應該掛著火雞、布丁、肉餡餅等這類好東西的地方變成了魯賓遜和他的孤島,菲利浦·夸爾和他的猴子們在鉆來鉆去,這兒甚至還有山德福、默頓和巴婁先生、彭其媽媽和那個面具——這準是因為我吃得太多而消化不好,結果做起了噩夢,我說不出為什么我那么怕這個面具——相信我,就是那個面具,就算它已經變成了一大團稀奇古怪的東西,我還是能一眼就把它給認出來,F在,它被固定在我們以前專門用來取玩具兵用的一把鉗子上,那把鉗子現在也變大了許許多多倍。這團形體不定的東西就這么慢慢地向我眼前飄來,越來越近,我越來越怕。我發(fā)現這是由漫長冬夜留下的經歷而引起的。在我還是個小孩時,常常由于某個小小的過失而受到早早上床的懲罰,結果往往睡了兩個小時就醒了,而我卻以為我已經睡了兩個晚上,我躺在那里,沮喪地盼天亮,并且為自己的過失悔恨不已。

現在,我看到在那一大塊綠帷幕前的地上,一排美妙的小燈徐徐升起。一只鈴兒響了——這是一只奇幻的鈴,這鈴聲至今猶在我耳邊響著——接著響起了一陣嗡嗡聲,空氣中傳來一陣香噴噴的橘子皮和烤肉的氣味,耳邊還響起了樂聲。那奇妙的鈴又響了一次,樂聲便停了下來,綠色的帷幕卷起,戲開演了!戲講的是蒙達吉被殘殺在邦迪的叢林中,后來他的義犬為他報了仇的故事:一個戴一頂小帽、長了一個紅鼻頭的滑稽農夫上場了,他一出場我就在心里把他當做一個認識了多年的好朋友(我想他可能是我很久以前在一家鄉(xiāng)村旅店見過的侍從或馬夫)。他說那只狗的復仇真令人吃驚,他那逗趣的話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他說的比我聽過的任何笑話都令人發(fā)笑;現在,我含淚看著可憐的簡·肖爾幾乎餓死在街頭,她身穿一身素潔的白衣,棕色的長發(fā)在風中飄舞;我還難過地看到喬治·巴恩威爾怎樣殺死了世上最好的舅舅,事后他又怎樣后悔不已,因為舅舅是無辜的。滑稽小品使我忘掉了難過而開心大笑。雜耍小丑被炮轟到了天花板的吊燈支架上吊著,就像大熊星座的星云圖。丑角們穿著一身金光閃閃的衣褲扭來扭去像一條條精靈般的魚?偸窃獾匠蠼怯夼谋康埃ㄎ宜较驴傆X得他像我的祖父),把燒得發(fā)紅的撥火棍放進衣袋里,大叫道:“有人來了!”

這笨蛋還譴責丑角偷偷摸摸的行為說:“你干的好事!現在可給我逮著了!逼鋵嵁敃r并沒有發(fā)生什么,只是他在瞎猜疑。我現在還記得,第二天因為我又要回到這個沒有生氣的真實世界而悶悶不樂,我真想能永遠生活在那個我不得不離開的快樂氛圍中,能用定身法把小仙子定在我的圣誕樹上。她是常;貋淼,只要我定睛看著我的圣誕樹,就能看見她裝成各種樣子出沒,但她卻總是不肯到我身邊來。

玩具劇場也冒出來了,瞧,這是前臺,這是包廂,里面坐著頭插羽毛的女士。所有這些觀眾都是用糨糊或膠水固定,再涂上水彩、樹脂,隨時等著看《米勒和他的伙伴》、《伊麗莎白》和《西伯利亞流放記》。有時也會發(fā)生點小事故,比如突然冒出一個土耳其將軍,于是嚇得人們腿發(fā)軟,昏倒在地,這一個虛擬的世界仍然很逼真并且很吸引人。在它下方的樹枝間,我看到了又黑又暗的日間劇場,雖非真正的日間劇場,但許多珍奇的鮮花扎成的花籃卻把它點綴裝扮得仍然令我心馳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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