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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節(jié) 追求與反追求

周六的老鄉(xiāng)聚會,裴薇真的獨自一人,如約而至。

飯桌上,漂亮的她表現(xiàn)得落落大方,優(yōu)雅迷人。大部分在場的男性老鄉(xiāng)均為之心猿意馬,動不動就有膽大的做小動作,暗地找我要她的電話號碼。裴薇殺傷力太強,一不小心,全面撼動了蘇童在老鄉(xiāng)們心中女神的地位。

今晚的蘇童女神發(fā)揮明顯大失水準(zhǔn),總是一副落寞神情,對誰都愛理不理,笑容缺缺,更是毫無興致與民同樂。因為,晏弋沒有來。

她心有不甘地問我,是不是我也約了晏弋,所以才拒絕她。我小酒一喝,嘴巴可利索了,還反過來開導(dǎo)她,需要我們女人低聲下氣,三請四請的男人,要他何用!

要我約晏弋?我不躲著他已經(jīng)算不錯了。罷了,初吻乃身外之物,想來身子還在,初吻嘛,讓它隨那夜晚風(fēng),泯滅人間吧。

青青悠悠都說,我這人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看得開。所以才社交障礙十幾年,如今依然健在,既沒瘋也沒傻,身體著實安康。

只可惜,沒哪個男生找女朋友要求是如此,一要看得開,二要身體健康。

蘇童的心情卻并沒有因我的話而變好,而且她一定信奉“酒后吐真言”一說,非不顧形象地追著我問,問我是不是很喜歡晏弋?晏弋是不是也喜歡我?

我如果坦白,這實在是一段很長很復(fù)雜的解釋,但又扛不住女神咄咄逼問,只好半真半假地敷衍她:“我是挺喜歡他的,他應(yīng)該不喜歡我吧!

“他不喜歡你,為什么一起上自習(xí)上得好好的,他又不來了?還拒絕了我,連做普通朋友的機會也不給我!

好在大家都玩開了,到處串桌,喝酒聊天,我們周圍沒啥外人。不然,女神此刻這凄涼怨婦的模樣,得心疼碎多少英雄男兒心啊!

奪過女神又舉起的酒杯,我絞盡腦汁這樣安慰她:“傻瓜都知道,男女之間不存在單純的友誼,做不成普通朋友。他這么說,也算是對你負責(zé)吧!

我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戳到她痛處,女神聞言竟潸然淚下,聲討我似的道:“可他清清楚楚告訴我,你們只是普通朋友!”

呃,我說過,最怕觸及別人的內(nèi)心世界。好了吧,搬起石頭,結(jié)結(jié)實實砸自己的腳上了!

我被她堵得無話可說,喝口酒,默默地轉(zhuǎn)過身,決定一個人冷靜冷靜。發(fā)現(xiàn)原本坐在身旁的裴薇不見了,舉目四望也沒她身影,大概出去了吧。

正想著,她從門口走進來,笑瞇瞇地將亮著的手機遞給我:“顧迅,我男朋友。記得嗎?理科尖子班班長!

記得,當(dāng)然記得。不僅如此,我還記得他很多很多。只是,我不明白裴薇現(xiàn)在的一言一行。

裴薇又把手機朝我這里遞了遞:“他聽說以前老同學(xué)請我吃飯,想和你說兩句話!

縱使挖空心思,我也想不到,會在這個當(dāng)下和顧迅通話。我慫,我不敢:“不,不用了吧。我們又不認識。”

“沒事,他以為我喝多了,擔(dān)心我。我怎么說他都不信,你幫我做做證!

裴薇干脆直接把手機塞我手里,自個坐回原位,見女神在哭,關(guān)切地問她怎么了。

頓時,喧鬧人群離我遠去,全世界好像只剩下我和手機那頭的顧迅。我明白,只要拿起手機,就能實現(xiàn)許了整整四年的愿望?删烤故求@喜來得太突然,還是我尚且沒有準(zhǔn)備好,這當(dāng)下,我只想臨陣脫逃,指尖顫抖,提不起一丁點勇氣。

躊躇間,我居然不由自主想到不久之前,晏弋曾面帶嘲諷笑容對我說,“你想追我,現(xiàn)在連句話也不敢說,怎么追?”

沒來由地心難服氣,不服氣被晏弋瞧不起。我怎么不敢說,我現(xiàn)在馬上說。

我舉起手機奔出嘈雜的餐廳,站在路燈下,深深吸口氣:“顧迅你好,我是冉夏涼!

“哎,你終于說話了,我還以為你不敢和我說話呢!

聽得出他在跟我開玩笑,可我仍舊沒出息地驚著一下。更多是開心和激動,仿佛他此時站在我面前,熟悉的面孔,久違的聲音,還有他的笑,最耀眼閃亮,最溫柔不過。

感覺有些暈,我靠上電線桿:“我,我,里面太吵了,我走到外面接的電話,所以,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看來,你們玩得很開心。薇薇沒事吧,她酒量不太好,麻煩你幫我看著她點!

他只給了我兩句話的時間,裴薇便回到我們對話的主題。我都來不及悵然若失,已經(jīng)不自覺地回答他道:“她很好,你放心。吃完飯以后,我會送她回學(xué)校!

“嗯,好,謝謝你,冉……你們兩個女生記得要打車,注意安全!

唉,他連我的名字也記不住,所有的禮貌和關(guān)心,僅僅出于對裴薇寵愛而已,我太自作多情了。人一清醒理智,就會不再為自己悲憫感傷,我趕忙答應(yīng),掛斷電話。

顧迅和裴薇很恩愛,我是不是該選擇放棄?是不是該把這個意外的開始,作為暗戀的結(jié)束?

我真的不知道。

青青悠悠還說,我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看不穿。尤其是對顧迅,盲目崇拜,搞得像這大千世界,非他不可,不然沒法兒去愛一樣。干嗎要看穿?看得穿的人都不需要愛情,比如廟里的老和尚和小和尚,所以他們的生活只能圍著從前有座的山,山里有個廟打轉(zhuǎn)。

“冉夏涼,冉夏涼,冉夏涼……”

我糾結(jié)得無以復(fù)加,無暇其他,走回餐廳門口,才恍惚聽見后面似乎有人喊我,應(yīng)該喊了很多聲,嗓子都劈了。

一回頭,潘岳朗腳步匆忙地從遠處走來,后面跟著慢悠悠的晏弋。一快一慢,一瘦一壯,形成鮮明對比。

等他們走近,我好奇不已地問:“你們怎么來了?”

“蘇童喝醉了,給他打電話,非讓他來,不來,等到天亮為止。我不放心,就跟過來了!

潘岳朗都急得火燒眉毛,只差上躥下跳了,口中的“他”,還悠悠哉哉,好像與此完全無關(guān)似的。

晏弋淡睨我一眼,苛責(zé)般問我道:“你又喝酒了?”

沒錯,可醉的人不是我!

我點著頭,招呼他們:“進去吧,她在包間里!

話音未落,平地一股黑色勁風(fēng)起,潘岳朗嗖地飛進餐廳。我都看傻眼了,真是愛有多深,人有多快!如此看來,晏弋的確不喜歡蘇童,他可一點不著急,還有空和我閑聊:“你對蘇童說什么了?”

讓我想想,“我沒說什么呀。就告訴她,我沒約你來參加聚會。我還夸你來著,說你是個負責(zé)任的人!彼犞黠@流露出深表懷疑的神色,我立刻轉(zhuǎn)過腦子,忐忑地問,“她該不會跟你說了什么吧?”

晏弋慢慢點頭,臉上好像還帶著一抹高深莫測的笑,秋水無波地道:“她說,你喜歡我,不可能和我做普通朋友!

這……這……這是個美麗的誤會啊!

我趕緊撇清關(guān)系:“呵呵,她的主觀臆斷,不可信,不可信!

他不跟我爭辯,也不理我的賠笑,甚為好心地提醒我:“冉夏涼,愿賭服輸,你別忘了要無條件幫我做件事哦!

一吻之恥,一輸之辱,忘不了!我嘴硬,忘不了也不說出口,義憤填膺地瞪著他。

“晏弋,你們快過來。 

潘岳朗站包間門口一喊,我收起怒目,丟下晏弋,先奔過去。走進包間,但見眼前一幕,我徹底傻了。

所有人都圍著杯盤狼藉的餐桌,不敢說話,不敢上前。而餐桌邊坐著的兩位美女互相依偎,手持酒杯,正掩面而泣。蘇童哽咽著,他為什么不喜歡我,他為什么不喜歡我……裴薇喃喃道,他為什么不在我身邊,我好想他……

哭哭嚷嚷,惺惺相惜的倆人又舉杯喊干,同時一飲而盡。再各自為對方斟酒一杯,繼續(xù)訴苦抱怨,循環(huán)往復(fù)。

要是段悠悠在場,一定會給她倆一人一大耳光,罵她們沒骨氣,沒了男人跟不能活一樣。

我不同,早知道她們會抱在一起哭,我也進來順便哭一嗓子,哀悼暗戀情傷了。獨哭哭,不如眾哭哭!

我一來,大家都集體轉(zhuǎn)頭看我,像在問我該怎么辦。是啊,一個美女是我?guī)淼,一個美女整晚只和我說話。不問我,問誰!

可我也沒見過這種陣仗呀,我又該去問誰,干脆扭頭問隨后進來的晏弋:“怎么辦?”

晏弋比我鎮(zhèn)定多了,他先對潘岳朗說:“你送蘇童回去,給她舍友打電話下來接她!庇挚聪蛭遥八悄隳莻外國語大學(xué)的高中同學(xué)吧?我陪你送她回去!

我不得不佩服他的臨場應(yīng)變能力和超強的判斷力,這樣都能推測到裴薇是那晚我跟蹤的人。

安排妥當(dāng),馬上行動。蘇童喝得爛醉,也分不清誰是誰,潘岳朗輕松地將她攔腰抱在懷里,不費吹灰之力,動作瀟灑干凈,我覺得他又帥又有安全感。

接著,我把這種贊許崇拜的目光傳遞給晏弋,暗示他也來個帥氣利落的公主抱。結(jié)果,他壓根兒當(dāng)沒看見,招呼旁人,指揮我道:“大家搭把手,讓冉夏涼把她背起來!

不是吧!我和裴薇雖算不上情敵,可也不是朋友!剛從顧迅那里換來心如刀絞,這會兒又讓我背她女朋友,我是變形金剛,也該震碎了呀!

算了,誰讓人是我請來的,我還動機不純呢,只有自認倒霉。

飲恨最后睇一眼晏弋,我彎下腰,咬牙對來幫忙的老鄉(xiāng)說:“來吧!”

裴薇瘦,我人也不胖。但常年缺乏鍛煉,我很快累得滿頭大汗,腳步蹣跚,直喘粗氣,像頭老黃牛似的。襯得跟在一旁閑庭信步的晏弋,越發(fā)如微服私訪的皇帝大人,那叫一個自在,一個悠然,一個置我生死于不顧。

他沉默,不和我說話。我氣都不夠喘了,根本說不出話。

只有我背上的裴薇一路都在抽抽搭搭,喃喃自語:“我不想一個人上自習(xí),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出去玩。他為什么要離我那么遠,為什么不能在我身邊陪我?我要是熬不過去了,怎么辦?”偶爾,她又像猛然酒醒一樣認出我,跟我交心,“冉夏涼,你告訴我。我要怎么才能堅持下去,談一場只能靠電話、QQ、視頻聯(lián)系的戀愛?”

人,果然是不同的。她要他的愛在心里,也在身邊。而我的愛只能深埋自己心底,什么都可以不要。

哎,真賤!

暗里狠狠啐自己一聲,我小跳著把滑下去的裴薇往上推了推。她好像又被震醒了,死命勾著我的脖子,開始嚷嚷:“放我下來,放我下來。我受不了了,我要馬上和他分手!”

“老實點,摔到你,我可不心疼。”我也許是怕被她失手勒死,想也沒想,怒氣沖沖地吼回去。

她即刻收聲,轉(zhuǎn)而變成細細碎碎的抱怨,騷擾我耳朵。我累大發(fā)了,受不了她唐僧念經(jīng),沒頭沒腦地罵道:“分個屁啊,分!你當(dāng)談戀愛是倆人變連體嬰,不能在一起就分手嗎?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們的愛情。高中三年偷偷摸摸都熬過來了,進了大學(xué)要分手!是有多脆弱啊,暫時的分離都經(jīng)受不起。你前頭十幾年沒有他,不是活得好好的?現(xiàn)在有他疼你愛你,你活得反而不自在了。你自己琢磨琢磨,沒道理呀!不準(zhǔn)分手,給我老老實實談,好多人虎視眈眈盯著顧迅呢。你要是和他分了,就等著別人偷笑,自個兒哭吧!”

自顧自說得痛快,我沒在意醉醺醺的裴薇有沒有聽見。她倒是沒再嘮嘮叨叨,呼吸平穩(wěn),像睡著了。

“冉夏涼,你也是虎視眈眈盯著她男朋友的人之一吧?”

沉默很久以至我都忘記他存在的晏弋,冷不防來這么有震撼力、直擊人心的一句話。我聽得一愣,艱難地抬起頭看向他。

他臉上的表情淡淡的,眼神淡淡的,淡得都快隱沒入忽起的薄霧之中。太模糊,太縹緲,我看不懂。莫名不想欺騙他,也可能顧及背上的裴薇,我說:“以前是,以后可能不會了!

“真的嗎?”他問。

我沒回答,回答不了。

打車送裴薇回學(xué)校,幸虧在她宿舍樓下遇到她舍友,我們一起把她送回宿舍,安頓好。我再下樓,兩腿直打戰(zhàn),控都控制不住。晏弋又不知道哪門子興起,提議走走。

我聽得眼淚直飆:“再走,我就得爬著回去了!你有沒有點同情心。看蜍嚢,車費我出!”

“走吧,走吧。”他來拉我手,煞有介事地提醒道,“劇烈運動過后不能坐下,屁股容易變大!

我眼巴巴望著他伸到我面前的手,吸吸鼻子抽泣掙扎:“嗚嗚嗚,我想打車,我可以跪在座椅上!”

“廢什么話,走了!彼挥煞终f拉我靠近,抬手很是熟練地環(huán)住我的腰,湊到我耳朵邊,神神道道地說,“看馬路對面那幾個,好像有那天觀摩過你演苦情戲的人。你不怕丟人,咱們可以再來一出,這回演‘負心漢浪子回頭,癡情女主動獻吻’,如何?”

勉為其難往他說的方向瞧了瞧,果然有幾個竊竊私語的女生朝我們這邊張望過來。她們不見得那么寸,真看過戲,可我真怕晏弋說到做到。瞬間,腰不酸了腿也不軟了,走起來健步如飛。

身體的屈服,無法阻止我心里的抗拒,仍打著哭腔怨聲載道:“什么人不選,我怎么偏偏選了你來追求!虧我還以為你親切友好,助人為樂呢!”

他笑:“后悔了?”

我堅決點頭:“后悔了!”

他笑得更歡樂:“是不是覺得很委屈,很不值,很想讓我也嘗嘗你現(xiàn)在的滋味?”

我更堅決點頭:“非常想!”

“那好辦,換成我追你吧。”

“什么?”

晏弋停下腳步,牽我與他面對面,挑釁般道:“冉夏涼,你敢不敢讓我追你?”

表白是這個節(jié)奏,這個態(tài)度,這個表情嗎?當(dāng)初我表白的時候,怎么沒有他這么牛氣沖天,霸氣十足?

上一刻,哀莫大于心死地祭奠自己可悲的暗戀;這一刻,有人主動自發(fā)地將自己的愛情拱手相送。轉(zhuǎn)變太快,完全顛覆我的認知。

避開他灼灼的目光,我瞥見馬路對面的“君子嬉皮”,于是抬手一指:“太突然了,我要進去喝兩杯,壓壓驚!

晏弋按下我的手,攔住去路:“你還喝?!”

他皺起眉,語氣充滿質(zhì)疑與責(zé)備,就差沒直截了當(dāng)問我,你是酒鬼嗎?

“誰讓你嚇到我啦!”你不樂意,我還覺得憋悶?zāi),振振有詞地辯駁道,“我長這么大,只有我暗戀別人,從來沒被人表白過。一點經(jīng)驗沒有,一點準(zhǔn)備沒有,能不受驚過度嗎?”

“我還以為你會覺得受寵若驚!

“你給我?guī)追昼,等我喝醉把你錯認成顧迅,我一定會覺得非常受寵若驚!”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突然沒頭沒腦地提到顧迅,還愚蠢無比地給出個無比愚蠢的建議。

話說完,我愣住了,晏弋也愣住了。他隨即收斂輕松神色,如墨黑眸難以置信地緊盯著我,在我看來,像是他的男性尊嚴遭到無辜踐踏。

我忙連連擺手,強扭笑容:“不會不會,你和他長得一點兒也不像!

他唇邊劃過一縷帶有強烈諷刺意味的淺笑,似乎不解,于是饒有興致地問:“冉夏涼,我很好奇。你一方面勸你同學(xué)和她男朋友好好戀愛,一方面又對她男朋友持有幻想。你怎么做到的,教教我。”

“我,我……”

我不知道明顯不過的事實被他講出來,竟顯得如此不堪和丑陋,令我羞愧地握緊拳頭,再沒有一點剛才義正詞嚴的做派,單純不想服輸?shù)哪铑^冒了出來,卻如同跳梁小丑一樣耍起賴。

“我人格分裂啊,社交障礙的并發(fā)癥!我能對裴薇說什么?想分就趕緊分吧,我好乘虛而入,這種事我干不出來,但是我照樣不甘心吶。我也不怕跟你直說,我之前追求你,不僅僅是為克服社交障礙,更為能勇敢地追求,不,勇敢地向顧迅表白,就一次也足夠了。雖然注定是一場失敗的戰(zhàn)役,至少我曾經(jīng)來戰(zhàn)場拼搏過,不是個逃兵,不是個縮頭烏龜,對吧?”

對不對,晏弋沒有回答,只是異常冷靜地問我:“你有沒有想過這其實就不是場戰(zhàn)役,不存在失敗成功與否,沒有人會認為你是逃兵,是縮頭烏龜!

他說的似乎挺有道理,我瞬間也從不淡定到平靜了,深表認同地附和道:“哦,原來如此。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可以不用再為治療社交障礙而追求你了?你自由了?”

多無私誠懇的口吻,多良好的交流氛圍,晏弋反倒手扶墻壁,一副快絕倒的樣子。他低著頭過了好一會兒才稍抬起來,眼神無奈,笑容更加無奈。

“冉夏涼,依我看,你的理解能力和邏輯思維能力都有問題。我建議你不要再執(zhí)著于沒有結(jié)果的表白,不是讓你放棄治療。我說換我來追求你,你是不是也應(yīng)該先問問我,是不是喜歡你!

我大眼望天思考一番,疑惑地問:“難道不是因為你的確是個好人,想嘗嘗委屈不值的滋味,讓我心里好過一些嗎?”

“你……好吧……走!

“去哪兒?”

“我也需要喝兩杯,壓壓驚。”

月色浪漫,霓虹斑斕,一場表白最終發(fā)展成兩個人都需要靠酒精來冷靜自己。我同情地望著他,默默點頭,默默先行,走在了前面。

這時,對街馬路迎面走過來一群外國人,有男有女,說說笑笑,中間唯一一位中國人正朝我笑得燦爛如花,像施了魔法一般讓我怔怔定在原地。

她走近,拋給我一記曖昧不明的流轉(zhuǎn)媚眼:“可以啊你,冉夏涼,不聲不響居然把路人搞定了!”

在段悠悠的地頭巧遇她,我不意外,意外的是她莫名其妙的這句話。我左顧右盼尋找她口中的“路人”時,她又瞥了一眼我身后:“別裝了,我在街對面都看清楚了。不錯,沒白強吻人家一通。你什么都不用說,我懂,不打擾你們,先走啦,BYE。”

她小細胳膊朝我揮一揮,又朝我身后的晏弋揮一揮,來如影去如風(fēng),搞得我依然云山霧罩,扭頭不解地問晏弋:“她說什么,你聽懂了嗎?”

晏弋來到我近旁,短暫沉默后慢悠悠說:“你還記得潘岳朗曾經(jīng)說過,去年有天晚上我遇到變態(tài)嗎?”

我感覺不太好,下意識地吞吞口水,艱難點頭。

“確切地說,我是被變態(tài)強吻了。”他語速更慢,每個字仿佛都在空中回蕩好久好久。

“你,你的意思是,”我終于好像聽懂了,顫巍巍地舉起手指著自己的鼻尖,幾乎費盡氣力才勉強開口,“我,我就是那個變態(tài),你就是那個路人?”

晏弋沒有回答,只用一次緩慢的眨眼表示默認。我立刻有如頭頂蒼穹電閃雷鳴,風(fēng)云大作驚起飛沙走石,一粒粒棱角尖銳的沙石飛掃過我的臉頰,火辣生疼。

原來我對他莫名產(chǎn)生的熟悉感不是錯覺;他答應(yīng)我的追求不是突然心血來潮;他偷吻我也不是為了和我打賭;他反過來說要追求我,更不是因為他人好,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

“你想打擊報復(fù)我啊!”

瀕臨爆發(fā)只有一步之遙,我控制住自己,不停默念是我有錯在先,撫胸口順著氣,修煉出不計前嫌的和顏悅色,慢慢說:“之前是我對不起,騷擾了你。這段時間你也把我折騰得不輕,咱們算是兩不相欠,以后各走各路,該干嗎干嗎去吧!

“不治療你的社交障礙了?”他雙手抱臂,笑吟吟反問。

我隨口一答:“我等著哪天奇跡降臨,不治而愈!

“剛有點成效,就打算放棄,不覺得可惜嗎?”

“成效?”我納悶,“我怎么沒看出來?”

他狀似好心地道:“不記得你怎么打賭輸給我的啦?”

能不能不要在我決定跟你既往不咎的時候,召喚我回到那個悲劇的夜晚?我憤憤咬牙,發(fā)自肺腑地說:“你該不會現(xiàn)在就想用這個賭,繼續(xù)折騰我吧?潘岳朗說的沒錯,你果然非常非常記仇!”

“明白就好。但是我暫時不會用。”他頭一次向我投來激賞的目光,清清楚楚得好似伸出無形的手拍我肩膀,鼓勵我再接再厲,然后又無盡惋惜地道,“不過冉夏涼,不瞞你說,那可是我的初吻,很寶貴的!

我終究還是功虧一簣,出離憤怒了:“那也是我的……”

驟然剎住話音,我突然明白我說什么都是白費工夫。就像那晚明明是他偷吻在先,卻被他罵我流氓一樣,他反咬一口的功力和他記仇的本事不相上下。

晏弋似乎很滿意我的識時務(wù),笑容越發(fā)明媚:“回學(xué)校吧,太晚了!

他說完轉(zhuǎn)身,我心里還在較勁,原地不動地盯著他背影吆喝道:“不走,我還沒壓驚呢!

“門禁一過,回不了宿舍,月黑風(fēng)高,露宿街頭,你就等著第二天有人給你收驚吧! 他頭也不回,瀟灑地揮了揮手。

車來人往的熱鬧街邊,我就這么被他嚇得從后脊梁躥出一股陰風(fēng)。我打個激靈,窩囊地追上他的腳步,側(cè)首便看見他嘴角邊刺目的微笑。

我告訴自己,越長得純良無害的人,越內(nèi)心兇險,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好,好吧。嗯,我明白,我會叫上他的。”

掛斷電話,我從課桌下面直起腰,又直接癱軟在課桌上面。身旁舍友捅我的胳膊,一臉壞笑,壓低聲音問我怎么了,是不是佳人有約。

佳人有約是不錯,可佳人不僅約了我,而且再三強調(diào)請我務(wù)必也約上另一位“好人”。

裴薇打電話來,表達完謝意,說要請“我們”吃飯。她只是聽她舍友說,昨晚送她回學(xué)校的是一男一女,就單方面認定晏弋是我男朋友,強烈要求見一面,一起吃頓飯。

我正上著大課,偷偷摸摸解釋兩句,她說我這是故意掩飾,跟她客氣,不她給面子,F(xiàn)在距離我決定躲著晏弋才不過短短十幾個小時,轉(zhuǎn)臉又讓我約他吃飯,我的面子往哪兒擱。再說,昨天晚上苦勞全讓我占了,功勞還要分晏弋一半,我虧不虧。

也怪我耳根子軟,答應(yīng)了裴薇的要求,無奈之下只好拿起手機給晏弋發(fā)短信:“周五晚上有空嗎?我高中同學(xué)想請我們吃飯!

很快,他的短信回過來:“好好聽講,下課再說!

這八個字我反復(fù)看了好幾遍,越看越詭異,猛然醒悟回過頭,不偏不倚剛剛好看見偌大階梯教室最后一排坐著的晏弋。他托著腮幫子趴在課桌上,好像早料到我會找他一樣,第一時間朝我露出謙謙微笑。

潘岳朗也在,不知道是怕我看不見,還是一見我就激動,像聽演唱會似的,高舉雙手用力揮舞。

陰魂不散太可怕,我心有戚戚地轉(zhuǎn)回身,抖著手又發(fā)出條短信:“學(xué)校那么大,教室那么多,你不要告訴我是巧遇!

片刻后,“你想多了,我們班下節(jié)課也在這間教室上。對了,你們老師好像在劃期末考試范圍,你不抽空聽聽?”

是嗎?那我要仔細聽聽。顧不得最后方的晏弋,我忙收起手機,一頭扎進課本里。

直到下課,同學(xué)都走光了,我依然忙活著抄筆記,劃重點,晏弋來到我身旁坐下,也沒空多搭理。他也識相地沒和我說話,十足耐心等我抄完最后一個字合上書,轉(zhuǎn)著酸疼的手腕大舒口氣,才問我道:“你是不是很希望我說周五沒空?”

我要說希望,他肯定會讓我失望。我要虛偽地說他猜錯了,他一樣會讓我失望。所以我學(xué)聰明了,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靜觀其變。

“其實我周五真的沒空,你自己去吧!

這個回答超乎我的想象,來不及竊喜,我已經(jīng)提筆寫下:“不好吧,我同學(xué)說一定要請我們兩個人。你有很重要的事嗎?”

他點點頭,面沉如水:“我要去看病。”

我欽佩晏弋,不論談什么,他最后都能給我一個顛覆性的答案。比如聊他喜歡的女生,結(jié)果他說她死了,比如現(xiàn)在,我又啞口無言了。

再追問他看什么病,似乎不禮貌也不妥當(dāng),但他的樣子確實不似有病,口氣聽上去卻像早習(xí)以為常。不是外傷,莫非是內(nèi)傷?久治不愈的慢性?反復(fù)發(fā)作的頑疾?終身依賴藥物的富貴?

他又抽走我的筆敲我腦袋:“你瞎想什么呢?”

腦門一疼,我忙連連搖頭,要回筆斟酌再斟酌,寫了句特別客套的話:“祝你早日恢復(fù)健康!

晏弋只笑,拿過筆在我這句話下面工整端正地寫出四個字:“與君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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