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三月,下起了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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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南
{殘忍的是,人會成長}
從西安去蘭州時,不知道為什么,我像腦子短路似的買了張臥鋪票,后來一算時間,才短短七八個小時,忽然之間特別心疼錢……然后……就開始發(fā)微博……催人還債……
那條微博下面的回復不少,但是那些跟我有債務關系的賤人(=_=)一個也沒出現。
為什么你們要裝死,難道你們不知道我這條微博是寫給你們看的嗎,難道要逼我一個個@你們嗎?你們是欺負我老實嗎……
然后就在心里惡狠狠地發(fā)誓,以后他們就算窮死,也不關我的事……
火車上認識的那個蘭州美女,人非常好,在出站口態(tài)度相當強硬地讓我們跟她上一輛出租車,說什么也要把我們送到酒店再走。
在火車上短短幾個小時的相處中,她說了一些自己的事情,最難忘的是她提起丈夫時說:“男人嘛,都愛玩,但玩累了,也總要回家!
當時我覺得有點兒難過,可我實在不知道說什么好。
她那么年輕,而且漂亮,可是她對于情感和婚姻所表現出來的消沉,實在讓人心悸。
最可怕的是,她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
如果你自己都認同了那些不合理的規(guī)則,那又怎么可能有資格,有立場去譴責對方所做的事情對你造成了傷害?
公司市場部打來電話跟我說就在這一兩天要做一個電話連線的采訪,我說OK,那我把酒店房間里的座機號碼給你們好了。
那是國際頻道一個讀書節(jié)目的采訪,電話連線定在第二天中午一點半。
第二天早上我很早就起來,背著被我拉壞了拉鏈的包出去轉了一圈,居然就在離酒店幾十米的地方讓我找到了一個修鞋鋪和郵局以及牛肉面館。
運氣太好了真是擋不住,十二點之前我順利地修好了包,吃了牛肉拉面,寄了明信片。
然后,我回到房間里,等待一點半的到來。
在此之前,我還特意念了幾段繞口令來鍛煉一下口舌,說真的,我受夠了自己略帶一點兒湖南口音的普通話。
2010年在北京接受了騰訊讀書的采訪之后,去看視頻回放,我真的想砸電腦!那是二甲的普通話嗎?二甲的普通話證就發(fā)給我這樣的人嗎?發(fā)證的老師你們太仁慈了!還給我打了90.7分!讓我穿越回去抱著你們的大腿哭一場吧!
所以,不能再丟人了!絕對不能!
所幸這次發(fā)揮正常,并且一改諧星本色,認真嚴肅地跟主持人探討了她提出的所有問題,以至于后來我的責編宋小姐在聽完錄音之后,失望地感嘆說:“這次居然沒有搞笑,太不像獨木舟了!
陳奕迅唱得很對,感情總是善良,殘忍的是,人會成長。
殘忍的是,諧星也會成長。
{寫給那個沒有父親的女孩}
去往夏河的那天清晨,盡管是陰天,但你仍然戴著巨大的墨鏡,棗紅色的披肩將頭部包裹得很嚴實。
你臉上的紅色印記仍然十分明顯,你對笨笨說,你終于明白為什么那些有殘疾的人,無論得到多少鼓勵,無論他們多么清楚自己只是災難的無辜載體,但在面對外界的時候,仍然是顫顫巍巍的樣子。
榮格講過:對于普通人來說,一生最重要的功課就是學會接受自己。
只有精神世界無比強大的人才能夠坦然地接受自己的不完美,甚至不完整吧。
可是要學會接受自己的殘缺,又需要多少時間和閱歷的不斷洗滌與沉淀?
你說,你看我,自以為已經算是超脫豁達了,就因為臉上突然冒出來這塊莫名其妙的東西,都不敢跟陌生人說話了,怕嚇到別人。
面對相貌上的殘損,你曾引以為傲的內涵,智慧,氣場,通通化作了煙云。
你戴上耳機,隔著深色鏡片,靜靜地注視著外面漸漸消散的霧。
清早的候車大廳里人聲依然嘈雜,你沒有胃口,什么也不想吃。
你一心想著,如果這塊該死的紅色印記永遠停留在你的右臉上,該怎么辦?
在抽完一支煙之后,你依靠著冰冷的墻壁,得出了一個悲哀的結論:如果它永遠不褪去,那一定不會再有人愛你了。
沒有人是因為靈魂美麗而被愛的。
你回到座位上時發(fā)現旁邊多了一對父子。
小男孩看起來最多七八歲的樣子,披著校服,左手打了石膏固定在胸前。父親的左手攬住孩子的肩膀,輕聲細語地跟他說著什么,不斷有淚水從他的眼角流下來。
他看起來好像很疼的樣子。
半個月來的頭一次,你摘下了墨鏡,湊過去問那個父親:“孩子怎么了?”
那是一張中年男人的面孔,黝黑的皮膚上是歲月鏤刻的紋路,眼睛里有些混濁但擋不住對孩子的痛惜,這樣的面孔,在每個大城小鎮(zhèn)都隨處可見,那是最平凡的中國父親。
他斷斷續(xù)續(xù)地告訴你一個大概,騎摩托車時,不小心把孩子給摔了。
你注意到他自己的臉上也有擦傷也有淤青,或許在看不到的地方有更重的傷痛,但這一切都比不上孩子的眼淚滴在他心臟上的分量。
你把背包反過來,找出僅剩的幾顆悠哈奶糖,你怕自己的臉嚇到孩子,只能側著頭跟他說話。
孩子收下那幾顆糖之后,很乖地說:“謝謝阿姨!
你怔了怔,像是到了這一刻才發(fā)現對于七八歲大的孩子來說,自己早已經不是漂亮姐姐。
而是阿姨。
對于這個發(fā)現,你心里有些淡淡的悲傷,但你只是笑笑,安慰他說:“男子漢不要哭,手很快就好了。”
七點半,去往夏河的游客們開始上車,你起身背著包,拖著箱子對小孩揮揮手。
在那段車程中,你的腦海里不斷反芻著小孩子握著父親的大拇指的畫面。
很久很久以后,你從印度回來,借來朋友的空房子寫字,某天晚上你夢見祖母那間漆黑的老房子,它陰森可怕,你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也打不開那把生銹的鎖。
你的父親就在門外,與你一墻之隔。
你急著哭著就醒來了,外面的天還是黑的,對面那棟樓沒有一扇窗口亮著燈,你在寂靜的黑暗中待了很久很久。
你忘了他的樣子,或者“忘了”這個詞語都用得不夠恰當。
對于曾經握在手里,真真切切地存在于人生里的人和事物,才可以說忘了。
但自記事起就一直空白的部分,如何能夠說忘了?
那天凌晨,你在私密微博上寫下了一句話,正是在去往夏河的路上,配在你腦海中那副畫面旁邊的文字:父親,到底是什么樣的一種感覺?
我想你這一生都不可能會明白了。
小學時候,死黨D的爸爸,有一頭卷卷的頭發(fā),每個星期五都會騎著摩托車去接她放學。P的爸爸,會做很好喝的皮蛋瘦肉粥,有天早上你去叫她一起上學,她爸爸從窗口伸出頭叫你上去吃早餐。
初中時的好朋友L的爸爸,給她買很多很多課外書,每個月都有數額不小的零花錢。
高中時你身邊的女孩兒換成了F,全校著名的美女,家境殷實,下雨天她爸爸會開車在校門口等她,因為順路的緣故,總是帶你一程。
可你這個敏感的家伙,后來反而漸漸地疏遠了她,別的同學都很驚訝,為什么呢?曾經那么好的兩個人,形影不離的兩個人,為什么到后面卻形同陌路?
十七歲的你沒法向那些雖然同齡,但卻完全不同心智的人解釋什么叫做,窮人的自尊。
沒有人侮辱你,但你覺得自己沒有尊嚴。沒有人欺負你,但你覺得無比委屈。
十八歲,你是獨自提著行李坐汽車去大學報到的少女,那一天天氣晴朗,你興致高昂地穿梭在各個接待點,辦好所有手續(xù)之后沖進宿舍,看到跟你同寢室的姑娘仰著頭看著她爸爸在替她掛蚊帳。
大學那幾年,承蒙K一家人的照顧,每個周末都把你叫去她家吃飯,睡覺,還讓你用她的電腦寫稿子。
她爸爸做的菜特別好吃,你每頓都想添飯,可怎么都不好意思。
有一天他們站在電視機看NBA的轉播,你在旁邊剝著桔子,忽然發(fā)現他們叉腰的姿勢一模一樣,對于你的驚嘆,叔叔臉上那種神情除了驕傲不可能有第二個詞可以形容,他說:“我的女兒,當然像我啦!
后來K交了個男朋友,吵架吵得兇的時候,他會動手打她。
有父親的姑娘,不用怕,不管出了什么事,背后有老爸。
畢業(yè)之前,你經常接到Z的電話,問你“我爸爸開車來長沙,一起回去嗎?”,你改不了貪圖便利的小市民習慣,總是欣然接受她善意的邀請。
然而每次回去之前,你都得跟著她去參加她父親的應酬,經商的人免不了觥籌交錯的那一套,這是令千金啊,真漂亮,在哪里讀書?哎喲,好學校,學什么專業(yè)。
末了再轉向坐在旁邊一臉丫鬟般驚慌的你,這是?哦,同學哦。這位同學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這種問題根本得不到你的回答,你表現得很沒有禮貌,對面前的那盆菜興趣濃厚至極,仿佛除了它你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什么更吸引人的東西。
后來,你最親近的閨密H,在談到她的童年時說:“我小時候家里條件也不是特別好,但我爸爸是那種有十塊錢都會為我花九塊錢的人!
你似乎從來沒問過,為什么別人都有我沒有。
從很小的時候起,你就不問這種像廢話一樣的問題,很多年過去了,你堅硬,獨立,果敢,你人生中的任何決定都是自己做選擇,然后自己承擔。
你在沒有親人的城市里生存下來,賺錢養(yǎng)自己,照顧媽媽,獨自遠行,你沒有比那些姑娘過得差。
你甚至活得比某些男生還勇猛。
但在內心深處,你知道,那種缺失永遠沒法填補,無論你后來得到多少簇擁和關懷,無論表面上你多么光鮮亮麗,它永遠都存在于你的內心最深處。
那種失意,會在你的人生短短幾十年中以各種暴烈的方式表現出來。這是一種解不開的結,只有經歷過這種內心折磨的人才會明白,它像是一種無法根除的疾病,不影響你飲食,不影響出行,你不會疼痛得呻吟,也不會虛弱得喘息,但它存在著,若即若離,時隱時現地讓你不得安寧。
但你已經是成年人了,我跟你說這些的時候,你不要難過,不要哭。
每個生命來到這個世界都是有使命的,都有它的悲與喜,辛勞與成就,缺失與收獲。
甲處短少的,乙處會加長。
你要相信,神是公平的。
{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夏河縣下轄的拉撲楞鎮(zhèn)。
在紅石青旅,我拾階而上。
踩在木樓梯上的腳,忽然之間變得非常沉重。
從朋友那里得知,早我一年,S先生他們在甘南時,正是居住于此。
時隔一年,陰錯陽差的,又重復走著他走過的路,住他住過的店,我站在二樓昏暗的走廊里,看著盡頭的房間,黑暗中有濃重的灰塵的氣味,像是有一列載著我駛向過去的列車,駛向我內心深處的懷念和不舍。
到這一刻,我才發(fā)現,人生中有些感情的確是可以隨著歲月的推移而淡出的,但有些感情卻將糾纏終生。
對于那些僅僅只是擦肩而過的人,浮光掠影的事,尚能在生命中占據一個或大或小的角落,何況是曾經相伴走過一程的人。
無數的人都曾說起,不要活在過去,事實上沒有任何人可以活在過去,但回憶不可替代。
是時間還不夠長嗎,我站在那扇門前,猶豫著要不要敲開門進去,盡管我知道門后面并不是過去的時光。
將要直面的與已成過往的,較之深埋于我們內心的,皆為微末。
那一刻,我想起了這句話。
所有的回憶都沒有走遠,所有的期待,沮喪,灰心,隱忍,壓抑,這些情緒從來都沒有真正平復過。
當命運像開玩笑一般將我投擲在最不愿意面對的窘境時,我對自己產生了無法抑制的失望。
我發(fā)現自己依然沒有進步,依然是一副手無寸鐵的蠢樣子,面對往事的逆襲,束手無策。
下雨的夜晚,來自五湖四海的旅客都擠在一樓的大廳里,我一邊聽歌一邊修著下午在拉卜楞寺拍的照片。
那是一張喇嘛的背影,紅色的墻,紅色的喇嘛服,但說不清楚為什么,在這張照片里,紅色完全沒有彰顯出它原本該有的張揚和喜慶,反而透露出深深的寂寥。
下午在參觀拉卜楞寺的時候,這個年輕的喇嘛是我們的導游,藏族人,但漢語說得很流暢。同一批的游客中有那么幾個人很不討人喜歡,聲音又大又吵,走到哪里都要舉著相機咔嚓咔嚓,個別無聊的人甚至提出一些相當冒犯的問題,但他沒有露出絲毫怒色,始終是一臉的淡然和平和。
從一座殿轉去另一座殿的途中,我走在他的旁邊,大概是見我一直比較沉默的緣故,他反而主動跟我交談起來,我問他:“面對那些人,不會產生反感嗎?”
他淡淡地笑,說:“不會,這也是修行。”
那個下著大雨的夜里,我在故人住過的旅店,趴在昏暗的燈光下將我最喜歡的那首詩寫在了隨身攜帶的日記本上。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趾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我想你大概永遠不會明白,我做很多事情真的沒有別的理由,僅僅只是因為愛。
{在大草原上預感到海的降臨}
?撇菰系囊盎ū灰粋陌生的大姐采來編成了花環(huán)。
她用不太流利的漢語熱情地問我:“你從哪里來?”
那片草原沒有邊際,天空很低,像是我曾經看過的大海,倒懸過來。
我拉著大姐的手說:“我要走啦,我們要走啦。”
她說:“你等等,這個送給你!
她把編好的花環(huán)戴在我的頭上,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好像女王。
{三場大雨之后,我們說了再見}
第一天晚上,那場雨像是要淹沒世界。
我在跳動的燭火中給自己寫了一張明信片。
愛情死去的時候,通常死得寂然無聲,但當你意識到的時候,你會誤以為它是在烈火中艱難死去的。
這比你能說出來的任何痛苦都還要痛苦。
并且這種痛苦衍生出恐懼,你會懷疑自己,懷疑自己的心里以后還能不能住進另外一個人。
人這一生,所能夠得到的愛,和所能夠付出的愛,配額其實都是有限的。
但這件事,你需要再走一些路,才能夠明白。
第二場雨,阻止了我上山看天葬臺。
炎炎八月,如果留在長沙的話,應該是穿著睡裙在開著空調的房間里看書,吃水果,看電影,或和閨密閑聊。
但在郎木寺的這天早晨,我換下濕漉漉的衣物,坐在旅社的客廳里烤火。
倘若總是固守一成不變的生活,人們很容易將幸福視作平常,只有看過不同的人,做過一些在自己的城市里聽起來不可思議,甚至荒唐的事情,才會知道人的不同,生活的不同,這或許就是“行萬里路”才能領會到的秘密。
旅朋旅社客廳里的那盆爐火是我的最愛,幾乎每天我都會把我們幾個淋濕的衣物搭在椅子上烘烤,可做事情總是虎頭蛇尾的我,永遠不記得要去收。
每每等我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所有的衣服都已經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房間里了。
一直默默無聲地做著這件事的人,是泰邏,對于我們咋咋呼呼的感謝,他總是表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管我們怎么說“從來沒有見過這么有教養(yǎng)的男生”,他都是一副“這沒什么稀奇呀”的樣子。
讓我對他的欽佩和贊嘆達到頂點的事情,是一;ㄉ。
一粒,真正的,花生米。
那天吃飯的時候,他夾起一;ㄉ椎臅r候,不小心掉了,滾到了地上,我們誰都沒當回事。
就在這個時候,他放下碗筷,站起來,蹲下去,撿起那;ㄉ祝叩嚼扒,扔了進去。
笨笨說:“吃完有人收拾的啦。”
讓我感動的是泰邏說的那句話:“我不撿,待會兒就要麻煩別人撿啦!
這件事令我印象非常非常深刻,我為此甚至反思了很久。
這些原本微不足道的生活小細節(jié)卻恰恰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了一個人真正的素質。
什么叫做文明,并不是體現在口號和決心上,而正是體現在那些最容易被人忽略,被人漠視的小事上。
我一直覺得自己勉強算是一個知禮的姑娘,“不好意思”“打擾一下”“謝謝”這些禮貌用語長年掛在嘴上,有一次甚至有服務員問我是不是從事銷售行業(yè)的,她的理由是除了做銷售的人之外,還有誰每句話后面必定要加上謝謝。
盡管如此,在旁觀泰邏的這幾天之內,我仍然深深地覺得慚愧。
我承認,如果那;ㄉ资俏业舻,我大概不會當時就去撿起來扔進垃圾桶,我也會覺得,這實在是很小的事啊。
我們太多人,已經被一個凡事不要太認真的大環(huán)境給寵壞了,表面上看著是不拘小節(jié),但實際上我們丟失的是一些很珍貴的東西,它們有著無法量化的價值。
最后那場雨,下在唐克。
因為那場雨,我和Joe這一路劍拔弩張的關系終于徹底緩和了。
在山頂上看著遠處的黃河九曲十八彎,所有的人都在屏息等待著日落。我回過頭去,看到在另一個山頭,一個穿著藏袍的男子在風中撒著紙風馬,天地間唯有他一個人,那幅畫面竟讓我莫名濕了眼睛。
我們沒有等到壯麗的夕陽。
起先,只是淅淅瀝瀝的小雨,隨著時間越來越晚,小雨變成瓢潑大雨。
泰邏把他的雨衣給了笨笨,Joe看了我一眼,把自己的雨衣脫下來給我。
我原本是想拒絕的,可不知道為什么,那一刻我敏感的自尊心沒有發(fā)作,像所有柔和的姑娘一樣,我默默地承接了他的好意。
那是我們這個小聯盟在一起的最后一天。
回到旅社時天已經黑透了,我洗完澡換上那條寶藍色的長裙,穿著白襯衣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抽煙。
泰邏坐在我對面跟一個小孩子打鬧,我心里涌起難言的酸澀,為了明天的分離。
Joe站在街邊給我們拍了張照片,因為光線不足,那張照片照糊了,只能大概地看出我當時在笑,泰邏和那個小孩子玩得很瘋。
從參數上來講,那大概只能算是一張廢片,但對于我們的人生來說,它卻有著特殊的意義。影像是脫離文字獨立存在的印記,當時我和泰邏看著那張照片都默然良久。
我們心里都很清楚,即使將來故地重游,我們的人生中也不會再有這樣一個夜晚。
那天晚上我們都睡得很晚,白龍江的江水就在屋后奔騰。
我似乎一直沒有說起,在郎木寺鎮(zhèn)范圍內, 白龍江的北岸屬于甘肅,南岸屬于四川,那兒實際上有兩個寺廟,分別在河的兩岸。
分別的那天中午,Joe和泰邏送我們去坐車,臨上車之前我終于開口說:“來,抱一下吧!
那是非常干凈的擁抱,不帶任何曖昧的色彩,一路上一直針鋒相對的我和Joe,終于沒有再發(fā)生任何口角,我甚至忘了從認識第一天開始,他對我所有尖刻的挖苦。
在他寬厚溫暖的懷抱里,想起人生無常,想起不知再見是何時,我的眼淚便不能抑制地流了下來。
至此,我的右臉完全康復,沒有留下任何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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