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她并不知道,他打開了那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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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花翎好奇地跟了上去,然后驚呆在了病房門口。
那是一間單人病房,她曾經(jīng)看到過的那個笑逐顏開的小男孩此時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眉目間的情緒是截然不同的陰沉。
謝青葉坐在小男孩的床邊,專心致志地給他念童話書。
她看了一下病房門口的隸屬,居然是精神科,江花翎好奇地跑到護(hù)士那兒詢問小男孩的病況。
護(hù)士怪憐憫地說:“孩子這么小就有抑郁癥,送進(jìn)來的時候,整條胳膊都劃出了血,我還沒見到這么小的孩子自殺的。”說著她還毛骨悚然地比了一下。
江花翎不敢置信,那么歡樂地笑著,在夕陽中對著老舊的VCD愉快地喊著無臉男的小男孩,居然會有抑郁癥,還差一點(diǎn)兒就再也見不到太陽升起來。
她對抑郁癥一知半解,懵懂地問護(hù)士:“有什么辦法能讓他好起來嗎?”
護(hù)士搖頭:“這病沒法根治,最好讓他一直保持快樂!”
江花翎回來時再次路過小男孩的病房,謝青葉背對著她一動不動,她無法猜測他的表情。她看見小男孩已經(jīng)睡著了,可就在睡夢中他也皺著眉頭,看上去那么不快樂。
那一瞬間,她心頭微顫,但還是快步走掉了。
她不知道小男孩和謝青葉具體是什么關(guān)系,但從那天窺探到的一幕推測,兩人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不錯,他這時候應(yīng)該很難過吧。
按理來說她應(yīng)該感到高興,然而一想到他的難過是因為一個抑郁的孩子,她就怎么也痛快不起來。
隔幾天后,江花翎再來探望章澤時又再次路過小男孩的病房,發(fā)現(xiàn)病房里只有小男孩呆呆地半坐在病床上。
那瘦小的身影看上去那么寂寞,以至于江花翎不由自主地走了進(jìn)去,和他打了個招呼:“嘿,你還記得我嗎?”
小男孩仰起臉,眨了眨眼睛:“你是給我薯片的那個大姐姐!”
好可愛!
江花翎被這一句話秒殺得心頭柔軟得一塌糊涂,恨不得小男孩能趕緊站在陽光下活蹦亂跳,謝青葉什么的統(tǒng)統(tǒng)拋在腦后。此刻,她只是單純地想著,希望小男孩能快快好起來。
像那天陽光下,他仰起臉接過她的薯片,露出缺了顆門牙的笑臉。
“你還想不想吃薯片啊?”
他小心翼翼地問:“可以……嗎?”
江花翎心疼地摸摸他的頭,一拍大腿說:“你等著!”
她跑到樓下,醫(yī)院門口有個穿著玩偶套裝的人在賣氫氣球。小孩子們一看到玩偶就笑,紛紛拍拍玩偶的大屁股。
江花翎看著這一幕,護(hù)士的話清晰地從她腦海里劃過:要讓他一直快樂。
突然計上心頭:小孩子肯定喜歡玩偶,如果是玩偶給他一包薯片,他應(yīng)該會很開心吧!
江花翎干勁十足地跑到玩偶服出租店,看看有什么比較適合的。突然抬頭,她看到最上面掛著一套《千與千尋》里的無臉男的套裝。
她還記得,光線昏黃的房間里,小男孩指著老舊的電視屏幕興奮地說:“!無臉男出現(xiàn)了!”
江花翎無比確定,就是它了!
她指著那一套服裝,忙問租一天多少錢。店家頓了頓,報了個她意料之外的數(shù)字。
“怎么會這么便宜?!”
“我實話實說,這套服裝有六件羽絨服那么厚,只有眼睛那兒透點(diǎn)氣,冬天穿都會嫌悶!曾經(jīng)有人穿它出過事,我們本來不打算再租了的,況且現(xiàn)在還是夏天……你真的要租嗎?”
江花翎猶豫了一下,腦海里浮現(xiàn)出小男孩茫然地看著病房的天花板,胳膊上還有著觸目驚心的傷口的場景。而且,他還等著她的薯片呢。
于是她拍拍胸脯向店主保證,這點(diǎn)熱算什么,她不怕。
事實證明,她太天真了。
她在醫(yī)院的衛(wèi)生間換好裝,連冷氣都救不了服裝里頭熱烘烘的高溫,不到幾分鐘,江花翎就感覺到衣服全部被汗?jié)窳恕?
這敢情好,免費(fèi)做了一次汗蒸。
她先慢悠悠從衛(wèi)生間門口探出個大腦袋,一看沒人,再伸出一只腳,笨拙地在走廊上跌跌撞撞地跑到病房,一路上還嚇到了兩個人。
她特意選擇謝青葉不在的時間換裝出來,她才不想讓他撞上。
小男孩還在睡覺,她笨拙地走到床前,伸出手搖醒了他。
他愣愣地睜開迷迷蒙蒙的眼睛,看到她,有一剎那的怔忪,接著露出了熟悉的笑顏,驚喜地歡呼:“無臉男!”
江花翎在玩偶套裝里流下了欣慰的汗水。
她把早就準(zhǔn)備好的薯片慢悠悠地遞過去。嘖,這玩偶的手真是不好使。
他很天真地問:“你從那個世界過來看我嗎?”
江花翎只好點(diǎn)點(diǎn)大腦袋。
小男孩抱住她的腰,高興地說:“那你別走啦,你看你在那里,都沒有人陪你,但是我會永遠(yuǎn)陪著你的!
江花翎突然明白小男孩為什么會喜歡無臉男了,他覺得他和它一樣,在這個世界里十分孤獨(dú)。
因為從小就被拋棄的原因嗎?
那謝青葉會不會也曾感到過孤獨(dú)與無望呢,她忍不住猜想,是不是正因為這樣才導(dǎo)致他變得性格惡劣扭曲,喜歡作弄別人?
即便這樣,她也不打算原諒他。自己受到過傷害,并不意味著就能理直氣壯地去傷害別人。
江花翎盤算著時間差不多了,她也實在熱得受不了,想和小男孩告別。
但他一看到她有要離開的動向,就死死地抓著她的腰,用一雙無言的大眼睛看著她,釋放獨(dú)屬于小孩子的任性。
她沒辦法,不忍心看到小男孩失望,只能勉強(qiáng)自己再留一會兒。
逐漸地,她的眼前開始發(fā)白,身上濕熱得簡直像是從極熱地獄的油鍋里滾了一圈撈上來。
就在這時,她聽到門外有腳步聲傳來,她還來不及逃,謝青葉就走進(jìn)了病房。
他在門口呆住了,條件反射地驚呼:“哇,怎么會有無臉男!”
他拍了拍自己的臉,確定自己沒看錯,湊近戳了戳她的腦袋。
……這反應(yīng),簡直和剛剛的小孩子沒有區(qū)別。
江花翎無語地想問他,你這些年的歲數(shù)都活去哪兒了?
但她還沒來得及問,眼前的白已經(jīng)轉(zhuǎn)為了漫天的黑。
她熱暈了。
等江花翎悠悠轉(zhuǎn)醒時,已躺在明亮的病房里。
她真心沒想到居然換成自己躺床上了,要是被章澤知道這結(jié)局,估計他都能笑出六塊腹肌。
她往病床邊掃了一眼,嚇了一跳。
謝青葉一聲不響地坐在她病床邊凝視著她。
江花翎突然想到,自己暈倒了,他不會直接把玩偶的腦袋給取下來了吧,那不就破壞了小男孩的夢?
“你沒直接把我腦袋給取下來吧?”
“……你腦袋不在你脖子上嗎?”
“呸呸呸。”江花翎糾正,“我說玩偶!”
謝青葉盯著她,看得她毛骨悚然。她不自在地別過臉,心想人算不如天算,還是狹路相逢。
他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表情直白簡單,誠懇得一塌糊涂。
江花翎重重地冷哼一聲:“你以為我會原諒你嗎?”
她固執(zhí)地閉上眼睛,卻又高超地偷偷掀開一條縫,看到他垂著頭,委屈地坐在那里。
之后她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等醒過來,謝青葉消失了,還順帶扒拉走了她那一套無臉男的玩偶服。
這可是要還的。
江花翎氣憤地跑去找謝青葉興師問罪,卻愣在了病房門口。
病房里,小男孩高興地抱著無臉男。無臉男呆呆地坐在床邊,手上拿著一本童話書。
她撕了一張便簽黏在病房門口,不聲不響地離開。
上面寫著:熱死了就來找我換班。別想歪了,我絕對沒原諒你!
這個時候的江花翎還以為她需要大把的時間才能軟化謝青葉,才能走進(jìn)他銅墻鐵壁的世界。
她并不知道,當(dāng)他摘下玩偶腦袋,看見她緊閉著雙眼大汗淋漓的剎那,那世界就松動了。
他悄無聲息地打開了那扇門,暢通無阻地鋪就了一條連向他柔軟的心臟的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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