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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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嬤嬤抱著雁卿自屋里出來,就見林夫人帶著一行丫鬟婆子浩浩蕩蕩進(jìn)了院子。
原來林夫人正籌備中秋團(tuán)圓佳節(jié)的族宴,聽聞阿寶出事,縱然厭惡柳姨娘,卻也不能置身事外,忙領(lǐng)了大夫并有閱歷的老人前來救護(hù)主持。
崔嬤嬤與林夫人雖為主仆,卻先有亂世里救命的情分。林夫人令她奶雁卿,她便將雁卿當(dāng)自己親女兒養(yǎng)護(hù)。當(dāng)此刻抱著雁卿,見到林夫人,胸中悲痛里更添愧疚,眼中淚水終于再止不住地滾落下來,撲通就跪在林夫人身前。
林夫人先看她面色,再低頭,便瞧見雁卿毫無反應(yīng)地歪在崔嬤嬤的臂彎里,腦后鮮血染了崔嬤嬤滿手。她腦中便仿佛又有刀斧聲起、亂世硝煙。一時(shí)連指尖都冷如冰、硬如石了。
林夫人退了一步,扶住身后小丫鬟的手,才勉強(qiáng)撐住了。
大夫們都是有眼色的,不待林夫人吩咐,已趨步上前,趕緊為雁卿診治。
林夫人才壓穩(wěn)了聲音,問崔嬤嬤:“怎么回事?”
崔嬤嬤強(qiáng)忍著,且不說自己救治寶哥兒一節(jié),只恨恨地哭道:“大姑娘去扶柳姨娘,柳姨娘卻將大姑娘摜倒了。”
柳姨娘也正扶著門框出來。
她逞兇時(shí)被怒火沖昏了頭,見雁卿倒在門閂上便不起來了,還又恨又嘲地覺著雁卿裝模作樣,故意陷害她。雖如此,崔嬤嬤二話不說便抱著雁卿跑出去,她也怕了——她再受寵也不過是個(gè)奴才,傷了雁卿豈非自找苦吃?
再瞧見門閂上的血跡,方后怕起來。忙追著崔嬤嬤出來,想辯解一二。
結(jié)果不待她追上,崔嬤嬤已向林夫人告狀了。
柳姨娘卻也是有急智的,無事她還要給林夫人添三分堵,何況此刻刀兵相見的時(shí)候?當(dāng)即便回頭自李嬤嬤懷里搶過寶哥兒,抱著便號哭起來:“我的哥兒!”
都是當(dāng)母親的,寶哥兒是柳姨娘的命,雁卿何嘗不是林夫人的命。難不成雁卿的命反比寶哥兒的命賤些?
她不號哭,林夫人還能忍;她一哭,再忍下去就不是林夫人了,便怒道:“給我撕了她的嘴!”
林夫人手下的丫鬟,殺人都不手軟,撕一張爛嘴哪里用客氣。當(dāng)即便有人上前扇了柳姨娘一巴掌,那一巴掌力氣不遜于男人。柳姨娘應(yīng)手便幾乎撲倒,丫鬟麻利地將寶哥兒自她懷中截下來,抱回來給林夫人看。
林夫人試了試寶哥兒的鼻息,聽他呼吸里雖有雜音與哭腔,大致卻還是平穩(wěn)的,便略放下心,道:“讓劉大夫給寶哥兒瞧瞧!
懷里沒了寶哥兒做筏子,柳姨娘果然連號哭都不敢高聲了——也是被那丫鬟毫不容情的一巴掌給嚇到了。她抱著寶哥兒那丫鬟尚不畏懼,何況此時(shí)?
只捂著臉倒在地上,氣息不繼地哭著辯解:“我不曾摜倒大姑娘……”
雁卿卻是昏厥了。掐人中、扎虎口都喚醒不來,大夫們面色便也凝重起來。
就有老婦人悄悄揭起雁卿的衣服瞧了瞧,不由“啊”地呼出聲來。
林夫人聽聞聲音,忙上前去,那老婦人便面帶不忍地揭起衣服令林夫人一瞧——只見當(dāng)心口一記紫紅的印子,分明是被人下狠力推的。林夫人又疼又恨,聽柳姨娘還在辯解:“不曾摜她”,腦中只一片血色。她真想上前親自將柳姨娘肋骨根根踩碎了,看她還信口胡說?商а燮骋娫履锇l(fā)髻散亂地奔出來,跪在柳姨娘身邊,滿臉是淚的又怕又不敢言的護(hù)著她。眉眼間分明有些雁卿的模樣,便不能狠絕。
只道:“將寶哥兒與月娘送去老太太跟前。”
月娘不肯走,到底也讓丫鬟婆子連抱帶扶地送走了。
柳姨娘還待再號哭,抬眼瞧見林夫人如有火在燒的清黑瞳子,便立刻嚇到噤聲——林夫人眼睛分明也濕了,卻不似尋常女人哭泣的模樣。她的痛恨和沉默有如斧鉞,仿佛蘊(yùn)含著能揮斬金石的力道和殺意。柳姨娘雖無法理解,卻也看著心悸。
林夫人將雁卿抱起來交給崔嬤嬤,才回頭一瞧柳姨娘,毫不留情地道:“給我打!”
柳姨娘因獨(dú)居小院,便不曾見過林夫人的令行禁止。還想著她父母人緣尚好,自己也有燕國公寵愛,當(dāng)不會真有人敢來打她。誰知林夫人一發(fā)話,便有人麻利地將她按在地上,取了板子來,分毫不省地打了下來。
柳姨娘只撐了片刻架子,就號哭哀求起來。
林夫人也不說打多少,吩咐完了,轉(zhuǎn)身就走。分明就是打到解氣,打到死的意思。
柳姨娘當(dāng)此刻才知道畏懼。先前還存的僥幸之心再不剩分毫,她已知道林夫人是威脅不得了,忙哭道:“夫人饒命,就看在寶哥兒、月娘的面子上……”
她被人按在地上,掙扎間忽看到有須發(fā)皆白的老太太扶著人過來,林夫人也斜斜地住了腳步行禮,忙道:“老太太,您救丫頭一命吧!”
來的正是燕國公的母親李太夫人。太夫人年近花甲,已多年不管府上的事了,只交給林夫人打理。
當(dāng)初老燕國公去得早,老太太獨(dú)自帶著三個(gè)未成人的兒子,管家一事便多仰仗身旁陪嫁管事。當(dāng)中柳姨娘的父母是受重用的。老太太寬厚念舊。雖也惱怒柳姨娘勾搭上燕國公,致使她與林夫人婆媳間有了心結(jié)?纱笾逻是希望兒子后宅安寧、妻妾和睦的。
今日她正在院中散步賞秋,就見有人抱了月娘寶哥兒來。月娘見著她,跪下來就哭著磕頭,先說:“姨娘做錯(cuò)了事!庇智螅袄咸人幻!笨薜冒锌蓱z,李太夫人于心不忍,終究還是往鴻花園來了。
聽柳姨娘喊那一聲,想她竟還有臉自稱丫頭,李太夫人也氣。然而想到月娘寶哥兒,想到她父母當(dāng)年苦勞,少不得還是要憐憫她一回。
林夫人向她行禮,她便親手去扶林夫人,道:“好孩子,大節(jié)下的,你何苦跟她置氣。”
不想林夫人竟真的哭了起來,聲音哽咽著,道:“阿娘,雁丫頭她……”便再說不下去。
李太夫人卻還不知雁卿的事,才要問:“雁丫頭怎么了”,就瞧見人抬著雁卿正出門。老太太一扶額頭便晃了晃身,崔嬤嬤也已跪下來指控:“是柳姨娘害的!”
老太太已經(jīng)哆嗦著指著柳姨娘,紅著眼睛道:“打,給我使勁打!”
說完一把將林夫人按在懷里,道:“你別哭……雁丫頭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月娘見柳姨娘已被打得聲都發(fā)不出來了,哭著便要去給她擋板子。
下人誰敢傷了月娘?終于都停下來,望著李太夫人和林夫人求主意。
李太夫人沒料到雁卿這般狀況,一行怒,一行急,便有些上不來氣。然而到底還是憐憫月娘,不能令她眼瞧著生母被打死,便道:“且留著她的狗命,待大姑娘醒來再計(jì)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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