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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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蘇格蘭軍官，穿著打褶的短裙和女式長筒襪，跟他們湊在一起。然后，麥克馬洪來了，他與優(yōu)素福是朋友，扎麗見過他很多次。麥克馬洪是戰(zhàn)地記者，有一 臺專業(yè)相機。他請扎麗把婚宴擺設(shè)解釋給他聽，扎麗就把所有的一切都叨叨了一遍。關(guān)于花瓶、燭臺、銀鏡，而披肩和戒指則包裹在一張披巾里，馕餅、奶酪、菜 蔬、蕓香……兩塊巨大的圓錐形糖塊，是木鹿達食特制糖廠專門為總督女兒的結(jié)婚大典而定制的，擺放在婚宴桌臺的兩邊。一塊糖上罩的是新娘子的婚紗，另一塊糖 上罩的是新郎官的禮服，新郎官糖塊頭上還戴了一頂圓柱形帽子。一輛童車放在房間的角落，車里鋪著粉紅色的緞子，上面堆滿了各種彩撒和硬幣。一枚別針將馬鞍 上的婚紗別在一邊。扎麗說：“新娘坐在馬鞍上，意味著永遠騎在丈夫頭上。”大家都偷偷笑了。愛爾蘭人麥克馬洪“咔嚓、咔嚓”不停拍照。
扎麗的眼睛落在總督小女兒姬蘭塔吉身上，她正向她示意什么。她向旁聽者說了聲對不起，便朝總督女兒那邊走了過去。這個女孩，眼睛是蜂蜜色，富有光澤的 椰棗色頭發(fā)垂落在肩頭，腳上穿著短筒襪，裙子在膝蓋以上。扎麗暗自想：“她應(yīng)該與我的霍斯陸同齡，也就是十一二歲，不會更大……”
姬蘭塔吉說：“我媽說，請把您的耳環(huán)給新娘今晚戴一個晚上，明天一大早就送還到府上……都是艾扎特杜勒夫人找的事兒，她拿來一條綠色絲綢掛在新娘脖子上，說綠色行好運。但是，我姐姐從頭到腳沒有一件與之相配的綠色飾物。”
簡直就像學(xué)校里的學(xué)生回答問題一樣，扎麗一下就愣住了。他們在哪里看見她的祖母綠耳環(huán)了，如此來向她強要？在這般的忙亂中，新娘子竟有功夫聯(lián)想到這兒來？這束花，大概也是那艾扎特杜勒澆的水。她那一雙斜眼總是在盤算城里所有人。
扎麗聲音有些發(fā)抖，說：“這是我新婚之夜的喜禮……是我婆母的家傳……”她想起洞房之夜，優(yōu)素福親手把這耳環(huán)戴在她耳朵上。他渾身冒汗，在那熱鬧喧囂 中，在女人們眾目睽睽之下，尋找著新娘子的耳朵眼兒。城里鬧洞房的女人們找了很多諸如找耳朵眼兒、進家門檻之類的很有意思的由頭。
姬蘭塔吉不耐煩地說：“大家正在祝福新婚之喜，您快點，明天一早……”
扎麗伸手摘下耳環(huán)，說：“千萬小心啊，上面的墜子別掉了。”盡管她知道，人若可以看得見自己耳朵背后的話，就可以知道其耳環(huán)的結(jié)果。然而，她能不給嗎？
新娘來到了婚宴大廳，艾扎特杜勒攙扶著她。是啊，每來一個城市長官，她立馬就成為他家的顧問。五個小姑娘穿著鼓鼓囊囊的服裝，像天使一樣，每個人手捧 一束花。五個小男孩，一身西裝，打著領(lǐng)帶。他們跟在新娘后面進來。大廳一下?lián)頂D起來。女士們拍起手掌。還逗留在大廳的外國軍官們，也都鼓起掌來。所有的禮 儀都是為了他們。然而，對于扎麗來說，就如同出殯……大家齊賀新婚大喜。新娘坐上鏡子前的馬鞍，艾扎特杜勒在她頭頂上碾碎方糖。一個女人用針和紅線，假裝 把新郎的伴郎們的嘴縫合住。外國軍官們咯咯笑起來。一個黑女傭，猶如焙烤過的精靈，端著一口火盆走進大廳�；鹋枥锩爸|香的煙霧。然而，大廳已經(jīng)擁擠得密 不透風(fēng)。
扎麗想：“全都擠在這兒了，馬爾哈布、謝穆爾、亞茲德、歐洲人、點綴閑人、裝神弄鬼的印度人、阿伊莎，這最后還有銀匠。”突然，她意識到：“我也在說優(yōu)素福的話了……”
大廳里熱鬧嘈雜，彌漫著蕓香、晚香玉、康乃馨、菖蒲的氣味。這些花插在角落的銀質(zhì)大花瓶中。濱棗樹與女士們的裙子交相輝映。鮮花是從哈利利園中運來 的。扎麗沒注意到新娘什么時候說的“我愿意”。姬蘭塔吉用手碰了一下她的胳臂，輕聲說：“我媽媽很感謝，跟她很配……”祝福之后演奏的軍樂雄壯高亢又刺 耳，就仿佛是在擂戰(zhàn)鼓，淹沒了姬蘭塔吉下面的話。
費爾多斯，艾扎特杜勒家看門人的女人，走了進來，扒開人群，走到夫人跟前，把夫人的手包遞給她。艾扎特杜勒夫人打開手包，拿出一個袋子，里面裝滿彩撒和銀幣，她全撒在了新娘頭上。為了不讓外國軍官們彎下腰來，她還親手把硬幣一一放在他們手中，當(dāng)然還有哈基姆夫人。
在這之前，扎麗并沒在婚宴大廳里看見哈米德汗，但他一講話，扎麗就看到他了。他面向外國軍官們，說：“扎赫蘿夫人，麻煩您給他們翻譯一下。”
她以前的求婚者！扎麗想：“真不識趣！不就如此嗎，歷史老師打著看老房子的幌子，將學(xué)校里九年級的所有女孩都帶到你家里去。你用無恥的眼光，將老百姓 的姑娘探索個遍，還給我們展示你家的浴室和摔跤場，還一個勁兒地說：我祖父是行政廳大長官，建造了全鑲鏡子的大廳……洛特福阿里汗在鏡子表面作了畫……足 夠我七輩子用了，足足的夠了……之后，你母親又是多么厚臉皮，在我們沐浴的日子跑到沙普爾澡堂來，強行給我們打分數(shù)。她用那雙斜眼，對我赤裸的身子作了一 番好壞評估。我卻吉星高照，優(yōu)素福就在那個時候來向我求婚了。要不然，很有可能，我母親和哥哥會因你生活闊綽而上當(dāng)受騙。”
婚宴之后，歡慶活動在園子里和樓前的回廊上開始了。松樹和棕櫚樹裝飾一新，橘子樹上也全都是彩燈。一棵樹一種顏色。大樹上掛著大燈泡，小樹上掛著小燈 泡，就跟星星一樣。水景呈階梯狀，水從兩側(cè)流淌下來。每個臺階的中央都布置了一盞紅玫瑰形狀的燈飾。水從紅色光亮上流過，注入游泳池。園中寬闊的平地為跳 舞鋪上了地毯。扎麗想，水景燈飾的電線一定是在地毯下。
游泳池四周依次擺放著一口裝滿各種水果的陶瓷大缽，一個三叉大燭臺和一個插滿鮮花的花籃。燭臺上的蠟燭都燃著，一旦風(fēng)將其中的某一支吹滅，仆人立刻就用手中的小火把將之點燃。
總督自己，一個肩寬膀闊的高大男人，有著白色的胡子和頭發(fā)，站在游泳池旁邊，對剛剛到來的客人表示歡迎。最后，一個長著一雙斜眼的英國上校，與扎麗以 前學(xué)校的校長，兩人手挽手地到來。他們身后是兩個印度士兵，懷里抱著一個康乃馨花籃。花籃呈船形。他們走到總督身旁，將花籃放在他腳前的游泳池邊�？偠秸� 親吻英國夫人的手，沒注意到花籃。似乎校長示意了一下花籃，因為總督同上校再次握手，然后把他的手伸向印度士兵。然而，他們卻雙腳一碰，致以軍禮，向后轉(zhuǎn) 身，離開了。軍樂隊演奏著進行曲。
然后，樂隊來了。內(nèi)馬特演奏伽侖琴，他那大腹便便的同伴彈弦琴，一個小男孩揚著眉頭，一邊唱著“我的寶貝兒，我的寶貝兒，披金戴銀的美人”，一邊舞 蹈。接著又唱：“我親愛的，你是柳葉，你是柳葉……”然后，他們打起手鼓，幾個男女穿著租借來的伽師嘎伊人的服裝，跳著毫無意義的手絹舞和木片舞。扎麗見 過各種假東西，但假冒的伽師嘎伊人她平生還從未見過。
又輪到樂隊了。他們是專門為總督女兒的結(jié)婚大典從德黑蘭邀請而來。各種嘈雜聲在扎麗的耳朵里攪成一團。甚至連看到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桌子上的裝滿點心的 盤子，裝滿干果的器皿，她都感到惡心。她突然想到，大概前者是制糖商行會送來的，后者是干果商行會送來的�；槎Y蛋糕有五層，是外國軍隊總司令的贈禮，是用 飛機運進來的。蛋糕放在回廊上的桌子上。在蛋糕最上面一層，新娘新郎手牽手地站在上面，他們身后是一面英國旗幟，全都是用奶油做的。
總的來說，場面讓人以為是在看一部電影，尤其是還有那些穿著佩有綬帶勛章制服的外國軍官們。蘇格蘭軍官穿著帶褶的短裙，還有幾個印度軍官戴著纏頭巾。一個沒有失去耳環(huán)的人也許能夠飽觀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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