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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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勒克•蘇赫拉布笑了,說:“好啊,我跟你打賭。”
扎麗問:“賭什么?”
馬勒克•蘇赫拉布說:“賭一把波弩槍。”
他叫來優(yōu)素福,把畫像指給他看,說:“您夫人說,這是施洗約翰。”
優(yōu)素福微笑了一下,說:“請原諒她。我妻子從教室直接就嫁到了丈夫家。她腦子里還裝著福音書的故事呢,那是她每天早上在學(xué)校里不得不念的。”
扎麗說:“我現(xiàn)在明白了,這是伊瑪目侯賽因的頭顱……那馬是……”
優(yōu)素福說:“親愛的,你別再讓我感到丟人現(xiàn)眼了,這是薩巫什。”
馬勒克•蘇赫拉布再次走到伊兒汗的位置上坐下來,說:“營地總共有六千人,每天要宰殺一百五十只羊……”遲疑了一下,說:“而您,扎赫蘿夫人,我聽 說,您把您做新娘編織的地毯帶來贈送給伊兒汗,我們不樂意您這樣做!這地毯的經(jīng)線緯線是用苦難與慈愛織成的。”又問扎麗:“您見過帳篷鋪設(shè)的大道嗎?您見 過民兵隊是如何手放槍上端正站立嗎?您聽到號角和鑼鼓的聲音了嗎?這是為歡迎你們到來演奏的軍隊進行曲。”
他話音未落,他們的母親哈姆達姆太太進來了,寒暄之后,說:“孩子,起來站著,又在漫天說大話了?他們捉住了兩只雞,你快去,趁太陽還沒有落山,把它們殺了。”馬勒克•蘇赫拉布生氣了,站起身來,向太太咧了咧嘴,走了;貋淼臅r候,將兩只殺好的雞扔進媽媽的裙子里。
而此刻,馬勒克•魯斯坦姆的問話中斷了扎麗對過去的回憶:“扎赫蘿夫人,您陷入了沉思,可別是我們打攪了您吧?”
扎麗笑了,說:“哪里的話!我想起我第一次走進伊兒汗帳篷那晚,那是我們結(jié)婚的第一年。”
她轉(zhuǎn)向馬勒克•蘇赫拉布,說:“你還記得嗎,那天晚上,你在我這個新娘子面前,給太太帶來了怎樣的災(zāi)難?”
馬勒克•蘇赫拉布說:“當(dāng)然記得。”
扎麗說:“嗨,您那時還是孩子。”
馬勒克•蘇赫拉布說:“我不是孩子,我是逆反不服管教。”
扎麗說:“我記得太太當(dāng)時不得不換掉她的羅裙。我數(shù)了。她穿了八條裙子。太太感冒了……而您馬勒克•蘇赫拉布還一個勁地說,伊兒汗部落的女人不應(yīng)當(dāng)生病。”
馬勒克•蘇赫拉布說:“我記著呢,就在那個晚上我贏了你一把波弩槍,但您一直沒給。”
在這當(dāng)口,哈蒂潔進來,從扎麗那里拿了鑰匙串,好把孩子們哄睡覺。她驚愕地看著穿禮拜袍的男人,問:“多暗呀,你們就這樣坐著!要我把燈打開嗎?”
“不要。”
馬勒克•魯斯坦姆說:“我記得,就在那年我害瘧疾,躲到您這里來,在您家里躺了三個月。那些時日,誰都沒有膽量哪怕向我問候一聲,而您就像姐妹一樣照 顧我。我不會忘記,洗衣婦還沒有來,您就用您那柔嫩的小手把我的衣服洗了,是優(yōu)素福親自把腳盆放到我腳下……”又朝蘇赫拉布說:“蘇赫拉布,我要走了,我 不該來這兒。”蘇赫拉布用突厥語回答他,一時間兄弟倆用突厥語交談起來。扎麗什么也沒聽懂,她心里又不安起來。
馬兒踏著莊園沙粒的聲音傳來,扎麗跑出去迎接她的騎士們。莊園里的燈早就亮了。他們打到了兩只鹿,一只活著的鹿崽在棗紅馬臀背上,他們長著濃密花白胡子的管家賽義德•穆罕默德騎在棗紅馬上面。騎手們?nèi)枷埋R來。法蒂瑪夫人也來迎接他們,說:“真是辛苦了!”
霍斯陸激動地講述:“媽媽,撒哈爾真是太淘了,去追這只鹿崽,咬住了它的背部。當(dāng)然,它自己也跌倒在地,膝蓋受了傷,F(xiàn)在我需要用燒過的榛子油給它治療。媽媽,你有榛子吧?”
扎麗說:“在廳里的桌子上,干果盒里有。”忽地,她遲疑了一下說:“但是,你現(xiàn)在別進去,我們有稀客。”
優(yōu)素福已經(jīng)走到雙胞胎床那邊了,她們在水池那邊的蚊帳里睡著了。
夫妻倆走到客廳。優(yōu)素福摁了開關(guān),燈亮了。他對馬勒克•魯斯坦姆說:“我一直等著你,但不是今天。你來得太遲了,并且還來得不是時候。今天我甚至沒有因你的到來而感到高興。你為什么?你為什么要對這樣的一些事情表示贊同?就因為我們曾有一些共同語言?”
他在沙發(fā)上坐下來,扎麗坐在他對面的地上。他把皮靴脫了下來。馬勒克•魯斯坦姆低著頭,咬著他的小胡子。蘇赫拉布把他的袍子卷做一團扔到了角落里,直 挺挺地坐著。優(yōu)素福繼續(xù)說:“你們把一些破損不堪的生銹的步槍從山縫里、洞穴中弄出來,上油,重新干起搶掠、同室操戈的勾當(dāng),我和你們還能有什么共同語言 呢?”
蘇赫拉布說:“扎赫蘿夫人也不是外人。我們也應(yīng)當(dāng)復(fù)仇。我們要忍到啥時候?他們那個大赦,之后又出爾反爾,想盡辦法地整他。他們一會兒右傾,一會兒又 左傾。他們收受賄賂,尋釁生事,散播仇恨,進行屠殺。提供給他們定居的錢,有多少就揮霍多少。他們在根本就沒有水的地方建造幾處土坯房,然后下令說:你們 去住在里面。他們傳遞給我們的不是書本、老師、醫(yī)生、藥品、安慰,而是刺刀、大炮、步槍、仇恨,F(xiàn)在,很自然我們回到我們的老本行,進行報復(fù)。”
哈蒂潔拿來了水煙,放在優(yōu)素福面前。扎麗輕聲說:“把皮靴拿去,交給古拉姆擦干凈,再把茶端來。”優(yōu)素福吸了一口水煙,說:“好極了。蘇赫拉布汗你說得不錯,回到你們的老本行。也就是說,伊兒部落對于你們來說已經(jīng)成了一個商鋪,你們在同它做交易。”
馬勒克•魯斯坦姆說:“請相信,他們自己從一開始就是沒丈量就剪裁。我自己就是定居贊同者之一。你知道的。但是,似乎他們根本不想讓我們有條不紊地安居下來。操縱者并不肯這樣做。或者是,想讓我們從內(nèi)部腐爛,消失。或者是,打算就按現(xiàn)有的狀況看住我們。”
優(yōu)素福把水煙管杵在唇下,說:“你們自己也寧肯要現(xiàn)有的狀況。如果你們自己肯伸手幫一把,也許定居之事就實現(xiàn)了。但是,親愛的,你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壓榨你們的佃戶們。對于你們來說,你們的部落人口都不是人,就跟你們的羊群一般沒有區(qū)別,二者都被你們批發(fā)出售。”
馬勒克•魯斯坦姆生氣地說:“別這樣對我講話,優(yōu)素福!你是我親愛的朋友,又是我的同班同學(xué),我們曾長期同甘共苦,然而……”
優(yōu)素福說:“除了這種方式,我不會用別的方式講話。你是了解我的。我不會對某個人客氣,甚至是對我最親愛的朋友。”
馬勒克•魯斯坦姆平靜下來,說:“我比誰都了解,伊兒人激越勇猛的生活方式,不是一種正常的生活方式。我自己喜歡農(nóng)耕的伽師嘎伊人勝過游牧的伽師嘎伊 人。我知道這樣不好,成千的男人、女人、孩子跟著羊群,不停地逐水草從海灣的這邊遷徙到山那邊。我也知道,不應(yīng)當(dāng)把這所有人的生活與牛羊和糧草捆綁在一 起。然而,這難道是我一人能夠決定的嗎?難道我是伊兒汗嗎?僅僅一個人又能勝任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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