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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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得不錯，親愛的姑媽。我看，我拿定了雙二十分。”又對伯父說：“我可以帶上撒哈爾嗎？”
汗卡卡說：“不帶，親愛的。我們要走很遠的路。還有薩爾簡納特•曾伽爾。我想讓他們看看你和霍爾莫茲已經(jīng)長成男子漢了。你可以盡情騎馬馳騁，痛快地射箭……”
扎麗干涉說：“大伯，不可以。他還在考試呢。”
霍斯陸驚詫地說：“媽，你知道的，我的考試今天就結束了。你行行好，就讓我去吧。”又對伯父說：“只是，如果可以的話，我把撒哈爾也帶上……”
汗卡卡說：“弟妹呀，你就準了吧，讓他去見見世面。要讓他做男子漢。別擔心，我會讓他毫發(fā)無損的。”
法蒂瑪夫人本來一直低著頭在沉思，這時她打斷兄弟的話：“汗卡卡，你想要他做的男子漢與他父親想要他做的簡直是天差地別。讓孩子自由自在，別那么多花言巧語……”
霍斯陸哀求道：“親愛的姑媽，媽媽，就讓我去吧。我已經(jīng)長大了。”
汗卡卡高興地說：“親愛的，去打點行裝。我把我的波弩槍給你，但愿對你來說不是太重。”
霍斯陸說：“我自己有槍。”然后，走了。
汗卡卡體貼地說：“你們以為可以跟總督較勁兒嗎？優(yōu)素福說過的那些話，最近他做的那些事，已經(jīng)將他的性命置于危險中了。至少，你們要讓我對他所干的這 些糊涂事兒進行干預。我說呀……我聽說，他挑唆馬勒克•魯斯坦姆向他叔叔開槍�，F(xiàn)在來求優(yōu)素福保護，優(yōu)素福也庇護他。我聽說，他親手給了伊兒三十戶人家糧 食，還同比他還愚蠢的馬勒克•魯斯坦姆和毛毛糙糙的馬吉德聯(lián)起手來，給這三十戶人家蓋房子，把人家引入歧途。
“他們用蒺藜搭建涼屋，讓水管經(jīng)過天花板……讓水從墻上滴滴答答地流下來。他老先生就坐在里面安逸舒服，傻呵呵地樂。唉，人都有理智呀，伊兒汗部落要 糧食來做什么？他們要涼屋來做什么？他們活在這世上，有橡樹、山杏、野開心果就夠了。房子對他們來說有什么用？甚至，那些黑帳篷，對他們來說，也是多余 的。這幫人都是反政府的。就在前幾天，他們把一個團的憲兵隊堵在一條狹窄的山溝里，解除了他們武裝。優(yōu)素福同一些跟他一樣整天想入非非的人，共同盟誓，要 掌控城里的糧食……若我們給總督點好處，讓他對優(yōu)素福高抬貴手，又有啥不好呢。我說過了，不能跟總督較勁兒。”
扎麗悲哀地說：“跟總督不能較勁兒，跟薩爾簡納特•曾伽爾也不可以較勁兒，他們倆是拜把子兄弟。這城市都成馬爾德斯坦了。”
汗卡卡打斷她的話說：“萬物非主，唯有真主！你還在說優(yōu)素福的話。弟妹，你別跟我嚷嚷。不過就是我兄弟一匹毫無價值的小馬駒，我連這點處置權力都沒有 嗎？再說，我以我家老爺?shù)脑谔熘`發(fā)誓，我不會讓霍斯陸感到一丁點痛苦……我?guī)ゴ颢C，留他在村子里盤桓兩三天。他看上我哪匹馬駒，我就給他。明天一大 早，人家派人來要馬，你們就得給，要張收據(jù)。等我們回來，你們就說馬兒死了。唯一的解決辦法只有這樣。在村子里，我會給霍斯陸吹吹耳旁風：你的馬兒生病 了。在這世間，人對啥東西都不應當太過依戀，否則，一旦失去，就會痛苦不堪……”
姑媽抬起頭來，說：“你很會唱催眠曲啊，你怎么自己不睡過去？”
哈蒂潔過來，收了鴉片攤子。扎麗問：“孩子們呢？”
哈蒂潔說：“他們跟古拉姆在一塊兒，觀看幾個伊兒男女的街頭舞樂表演。唉，他們是那樣蓬頭垢面，一百曼小米粒撒在他們身上，也不會掉在地上一粒。真是可憐！”
汗卡卡笑著說：“真主��！真是搞不懂，這家里的人都在為伊兒人、佃戶、頂托盤者心焦個啥！”
扎麗說：“哈蒂潔，裝一壺新的水煙拿來。”
霍斯陸來到回廊，說：“媽媽，給我柜子鑰匙，我要拿槍。”又說，“你沒看見我的獵裝褲嗎？我找了半天也沒找到。”
“寶貝兒，不用帶啥褲子。那地方，獵裝褲你要多少我們就有多少。”
扎麗感到喉嚨哽咽，她從家居服衣兜里掏出鑰匙串，放在地毯上�；羲龟懸蛔唛_，她就禁不住哭起來，想：“這事兒真是太突然，簡直讓人手足無措。他們倒是 自己剪自己縫，自圓其說。不過，還來得及。等明兒一早，總督派人來要馬，可以不交啊，可以對總督派來的人說：撒哈爾死了。不就完了？”
汗卡卡說：“弟妹，真主是見證人，我受不了你哭。”他的話一下止住了�；羲龟懸簧砺眯醒b、肩上扛著槍、手里拎著行囊，來到回廊上，說：“我準備好 了。”扎麗低下頭，忍住淚水�；羲龟懹H吻了姑媽，然后摟住媽媽的脖子，把臉貼在媽媽濕乎乎的臉上，說：“我又不是出遠門到印度……媽，你跟伯父說，求他準 我把撒哈爾帶去。”汗卡卡眨了一下眼睛，說：“好了，親愛的，我們走吧。古拉姆會照看好撒哈爾的。”他道過別就走了�；羲龟懓杨^俯在母親耳朵邊，說：“我 不可以不去。否則，伯父就會認為我連箭都不敢射。”
撒哈爾沉默無聲、一動不動地站在香橙樹下�；羲龟懽叩剿埃矝]有動一下�；羲龟戨p手捧住撒哈爾的臉，又撫順它的鬃毛，大聲說：“媽，別忘了喂它 方糖。古拉姆自己知道，會把喂它的大麥弄干凈，會給它梳刷。”撒哈爾低下頭來，用蹄子刨橙樹下的泥土。霍斯陸一離開，它就走到回廊邊上，雙耳前探，發(fā)出一 陣嘶鳴。它的母親也從馬廄里發(fā)出一陣應和的嘶鳴。
扎麗淚眼婆娑地看著它：“瞧你這雙眼睛多高貴！眼睫毛多長！為什么你不直視我的眼睛？為什么你低下眼睛？為什么你不說：唉，你這個不中用的女人！我知道，明天它就會抗議我的！不會說話的動物�。�”
法蒂瑪夫人說：“我打算離開這個地方。通行證我要來做什么？我偷渡出境。我把我的錢都換成第納爾金幣，縫進外衣襯里的夾層。我只拎一口箱子，只要到達 阿瓦士就沒事兒了。我鉆進椰棗樹林，遇見阿拉伯人，就把第納爾金幣一一放在他們手心，讓他們用小船把我渡過底格里斯河。那時，我就解放了，不再被人逼迫著 說什么，也不再被人逼迫著聽什么。這不再是我的國家，它總是讓我的心千瘡百孔。”她捶胸頓足地說，“伊瑪目侯賽因啊，求你把我這孤苦伶仃的奴仆召回吧！”
哈蒂潔拿來水煙，問：“您是要水煙嗎，夫人？”
扎麗拿過水煙，擱在跟前，吸了一口，嗆得咳起來，又吸了一口，覺得惡心，但依然還吸，從鼻子里噴出煙霧。法蒂瑪夫人悲傷地說：“他們把人弄成水煙鬼， 弄成鴉片煙鬼，讓人受盡折磨。弟妹呀，你能不抽就不要抽。一旦上癮就糟糕了。”她摘下束發(fā)帶，仰頭向天，用責備的語氣說：“真主啊，我不是不知感恩，然 而，在你這塵世，除了悲傷，我啥也沒弄明白。他們不放過我親愛的丈夫，百般折磨他。他終于忍無可忍，騎上馬，撞向領事館的石柱。我的獨生兒子也年紀輕輕就 夭折了。他喉嚨里起了燎泡，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掙扎，死去。這亂糟糟的城市，根本沒有辦法給他配藥方……真主啊，你給我?guī)磉@災難，也許是想看看我有沒有安 優(yōu)卜的忍耐力。我沒有啊，沒有，沒有！至少，你要讓我在這件事上遂心如愿啊。讓我流浪吧！讓我流浪吧！”
扎麗用手背擦干眼淚，說：“大姑，你別再折磨我了。你想去哪兒呀？至少，這里是你的家鄉(xiāng)，你兒子和丈夫的墳墓在這里。一旦你思念他們了，你還能夠去給他們上上墳。在他鄉(xiāng)你依靠誰呢？”
“依靠伊瑪目侯賽因。”
扎麗說：“那里很熱，氣候不適應。這里有這么大的莊園。我的孩子也就是你的孩子，咱倆就像親姐妹一樣，一起生活。再說了，人家怎么給你寄錢去呀？”
“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有素馕餅我就能適應。難道我比太太還金貴？”
哈蒂潔來到回廊邊上，說：“夫人，孩子們不聽話。無論我怎么連哄帶嚇，她們也不吃晚飯。她們讓我毫無辦法。”
扎麗站起身來，說：“我自己來。”她走到廳里�，敔柦趶d里的桌子上，揉著雙眼。米娜站在她旁邊，就像一個害怕什么的孩子，一雙眼睛驚憂地盯著廳 門。一看到母親，她就笑了，伸出雙手，投進了母親的懷抱。扎麗在她們身邊坐下來，用勺子盛了一勺食物，往米娜嘴里喂，米娜推開勺子。她又喂瑪爾江，瑪爾江 也不吃，還叫喊：“我不要甜奶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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