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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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只要我家哈吉老爺愿意，就能夠給人催眠。一旦他雙眼緊盯著人兩眼之間的凹穴，誰又能抗拒？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卻成了印度女人蘇達貝的奴仆。她把太太折磨慘了。真主啊，你別考驗我們哪！
太太聽著，看著，但不開腔。唉，她已經(jīng)走了，逝去了。甚至，她也沒對我——她的女兒——傾訴過心中的痛。城里所有的人都在議論老爺和蘇達貝，除了他的妻子——主要當事人。
但是，家里人氣還旺的時候，我家哈吉老爺并沒有把蘇達貝和穆罕默德•侯賽因帶進家門。后來，他把我嫁了人，給汗卡卡娶了妻子，太太又離家出走了。我丈 夫做布匹生意，同埃及和印度打交道。所以，汗卡卡總是暗含譏諷說：“米爾扎•繆爾公子。”他這話真讓我心如一口瓷碗般破碎。他們父子都做進口“繆爾”生 意，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人進口繆爾了。繆爾穿在身上，讓人感到?jīng)隹燧p柔，讓人神清氣爽，拿來做貼身襯衣和童裝不錯。
我丈夫騎上馬，一頭撞向領(lǐng)事館的石柱。就在黃昏時分，因為悲傷孩子。他們真是對他百般折磨。我家哈吉老爺常說，這個時代不是他的時代，只能靠邊站。然 而，那不幸的人還年輕啊，還不到優(yōu)素福的年齡，我真是有口無言啊，也就優(yōu)素福的年齡。優(yōu)素福的時代也還沒有到來。然而，那不幸者也像優(yōu)素福一樣說：我們應 當做點什么，讓這時代到來。他只是一頭撞向石頭而已，但他畢竟付諸行動撞了。說真的，現(xiàn)在這個時候，是汗卡卡這種大滑頭的時機。什么時候才能輪到優(yōu)素福這 樣的人？……我不會忘記，我的家庭隨風而逝，優(yōu)素福為我而承受。妹子呀，你要努力站穩(wěn)腳跟。你若跌倒，你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彎下腰來拉你一 把，把你拉起來。你要努力自己站起來。
感謝真主，太太沒有親眼目睹我的痛苦。一天晚上，太太通知汗卡卡和我，還有我們家的親戚，去吃晚飯。那個晚上，我看見，她就這樣看著我們，仿佛要把我 們的臉孔印在腦海里。那時，優(yōu)素福已經(jīng)去歐洲兩年了。因此，汗卡卡一坐下來就叨叨：我爸沒出錢讓我受教育。他說謊。我家哈吉老爺想把他們兩個一起送去，汗 卡卡他自己不去，說：把我受教育的花費折成地產(chǎn)給我。我家哈吉老爺給了。
太太與我們道別，說要去朝覲馬素梅圣女，然后從那里去朝覲禮薩伊瑪目。她的旅行需要一兩個月的時間。唉，別提了，她其實是打算去卡爾巴拉。還是偷渡出 境。她隨身攜帶的錢物就是我家哈吉老爺以前給的，還有一些女人的首飾，一個箱子的衣服和一個水壺……還把她的祖母綠耳環(huán)交在我手中，說若旅行中有啥意外， 就讓我給優(yōu)素福，讓他在新婚之夜親手戴在他妻子的耳朵上。一個月之后，她來信說：我已經(jīng)在卡爾巴拉與伊瑪目陵寢為鄰，別為我擔心。妹子呀，我從沒給誰說 過……你從我這里聽了也只當沒聽。唉，我母親在卡爾巴拉淪落為一個女仆，法赫爾沙麗耶夫人的女仆。她待在卡爾巴拉的時候，既沒有要過錢，也沒有求過我家哈 吉老爺……不對，真主啊，有那么三四回，我家哈吉老爺在我和汗卡卡的堅持下，托這個那個帶了一些錢去。但是否交到了太太手中，我就不清楚了。她再也沒有寄 信來。在那第一封信中，她就賭咒說，不再給我寫信，我的先生就是伊瑪目侯賽因，除了贊念他，我希望不再有別的任何心思。
剛講了，那個晚上，我就坐在眼下這個火爐旁邊，用鉗子把炭灰攏在一起，又扒拉開去，已經(jīng)沒有火了。我在熬不尋常的夜晚，蘇達貝與我肩并肩坐在一起，直到早上。一個不尋常的女人，遺憾的是她把太太折磨得太厲害。
那個晚上，我問蘇達貝：我到底也沒明白，你有一千個追求者，你看上我父親哪里了，逼得我母親離家出走？她講道，這真是身不由己。說，她也知道，她敗壞 了一個什葉派毛拉、一個十足的經(jīng)學權(quán)威的名聲。她知道，她使一個無辜的女人離家出走。但是，她也是身不由己。她說，一個人同某個人在前世的生活中志趣相 投，后來又跟他分開了。她定會再度轉(zhuǎn)世，以求找到他。忍受離別，飽嘗等待。一旦找到他，認出他，難道能夠放棄他？從一開始，他們就是兩株連理枝，其中一株 枯萎了。在下一世，成為兩只比翼齊飛的候鳥，向南方或北方飛行時，丟失了彼此。再下一世，他們成為兩只靈犀相通的鹿，一只被獵人捉住了，另一只在與他離別 中哀嘆。然后，成為兩父女；然后，又成為兩兄妹……最后，彼此走到一起，如何能放棄彼此？她講著這些話。但是，她沒有成為我們的繼母，沒有。她就這樣待在 我老爺家，直到老去。
我丈夫年紀輕輕就死了。按照優(yōu)素福的話，我決定自己經(jīng)營我的地產(chǎn)，那是我家哈吉老爺為我儲備的嫁妝。我穿著馬褲騎在馬上，趟過鴉片種植場。此時，我多 大，二十八歲。我曾對村民采用腳枷刑罰。請求真主原諒我的過錯。太太已經(jīng)走了三年了。難道那可憐的人去世的那天有多大？才四十四歲。法赫爾沙麗耶給我家哈 吉老爺打來電報說，太太病了。我家哈吉老爺找這個找那個，實事求是地說，公正地說，他四處奔波，才拿到我們的出境許可。還給優(yōu)素福發(fā)了電報，讓他趕緊啟程 去看望母親。汗卡卡那里也悄悄給他寄去了二十英鎊。但是，電報中沒有提及太太已處在彌留時分。就這樣，優(yōu)素福到晚了。他到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把太太在圣地的 地下墓穴中安葬了。汗卡卡四處奔波，從他自己兜里花了不少錢財，才使人家準許把遺體放在圣地的地下墓穴。盡管我們知道，背地里，一等我們上路，他們就會把 遺體從那里起出來，運到公共墓地去。然而，只要能在那神圣的禁地待上一晚，對于她已是滿足，如她心愿了。
哎喲，真是太凄慘了！我家太太在一間兩人合住的屋子里，在一張破席子上，在一床亂蓬蓬的被子上，垂死掙扎。高燒不退，她一個勁兒地叫喚：燒死我了！既 沒有一個涼快點的地方，也沒有冰涼的水。法赫爾沙麗耶還使喚她：法絲赫，把水煙拿來……今天，你的燉肉做得太咸了，我看啊，你又在想你家先生了……唉，真 是可憐�。]了一位夫人的尊嚴，啥頭銜也沒了，我母親的名字叫法絲赫扎芒。法絲赫扎芒一個字兒也沒吐露她都遭受了些啥。她做女仆的經(jīng)歷，我們還是從法赫爾 沙麗耶那里聽到的。她說起太太來，就好像她壓根兒就不接受這個女仆。
我對誰也沒有泄露過，甚至對優(yōu)素福也沒說過。沒法講。他是一個剛二十歲的小伙子。無法承受�，F(xiàn)在他四十多歲了難道他就能夠承受了？我到底也沒弄明白， 太太是如何把她自己送到卡爾巴拉的。但我們聽說，她抵達的時候，落在謝赫阿巴斯•古米手中。謝赫阿巴斯穿著長衫，喬裝成阿拉伯人的樣子，威嚇朝覲者：我告 發(fā)你，抽你，打你。太太嚇得趕緊扔掉箱子，拿上水壺，跑了。唉，別提了，她的身份證在箱子里，她把我家哈吉老爺給的一百土曼，拿去弄了一個去世的喪葬從業(yè) 者的身份證……
哈蒂潔來到回廊上，問：“今晚你們都不想吃晚飯了嗎？”
扎麗說：“我們什么時候想吃了，就叫你。”
大姑說：“行了，我嘮嘮叨叨一大堆，讓你頭疼了。你吩咐上晚餐，咱吃一口，然后去睡，看看明天會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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