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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問配唐色：“伊何人也？”曰：“馬克耳。與吾比舍，吾第七號，彼第九號，開窗適面其妝樓。”余曰：“好女子也。”配曰：“若愿見之乎？吾與爾就之。”余不可。“然則招之來乎？”余曰：“吾意不欲在此相見。擬君為先容。”配唐色曰：“難，彼有勛爵保護(hù)之。”余曰：“何謂也？”配唐色因與余言馬克在巴克尼時(shí)，為某公爵所愛，不欲令其更操舊業(yè)，故舊時(shí)貴游子弟，恒不敢至其家。余曰：“馬克為是獨(dú)行歟？”曰：“然。”“然則馬克之歸誰送之？”曰：“仍獨(dú)行耳。”余問配唐色：“君亦獨(dú)行歟？”曰：“然。”“然則我送君。”配唐色曰：“君友何人？”余曰：“清俊少年，其情甚欲識君。”于是與配唐色約劇第四出偕歸；余方離座，配唐色呼曰：“來來，爾見對座公爵至乎？”余觀西廂有七十余老翁來就馬克，攜一革囊，實(shí)果滿中，馬克以囊遙示配唐色，擬共食之，配唐色不可。馬克乃回眸向老翁語，余乃約嘉實(shí)膛至配唐色座次；甫及門，馬克與公爵同行，香風(fēng)拂然，余心志瞀亂；于是已過第四出。余與嘉實(shí)膛及配唐色覓市車同至恩談街，周覽其肆陳設(shè)；余談輒及馬克，并問公爵尚在乎。配唐色曰：“馬克仍獨(dú)居。”嘉實(shí)膛曰：“得毋苦寂乎？”配唐色曰：“彼夜來恒苦不睡，往往招吾夜談。”余疑之，配唐色曰：“癆瘵之人，每夜輒爍肌膚，貼席為難也。”余曰：“彼無歡昵之人乎？”配唐色曰：“吾每至其家，常見某伯爵在焉。伯爵竭誠可其意，馬克處之澹然。然伯爵家素封，吾震其富，恒勸馬克親昵之。馬克向壁唾曰：‘蠢物奚可人意！’意譏伯爵。吾曰：‘縱是蠢物，我固可以多得錢，昵之何害！即如公爵年已侵耋，且其家恒告之以為狎汝無益，彼又惜費(fèi)，于子無利。’屢誡仍不悟。雖然，公爵亦奇人，愛昵馬克若撫孩稚。去時(shí)猶留綱紀(jì)偵伺門外，防其有客至也。”嘉實(shí)膛以手撫琴，忽問余曰：“傷哉馬克，余每見其有戚容，殆為此乎？”配唐色拊嘉實(shí)膛之手曰：“緩之。”隱約間似馬克呼我，傾耳果然。配唐色曰：“客休矣。”嘉實(shí)膛曰：“為主人者固如是乎？”余曰：“何謂也？”配唐色曰：“吾將赴馬克家耳。”余曰：“君去，吾與嘉實(shí)膛俟子何如？”配唐色不可。余曰：“同行何如？”配唐色尤不可。嘉實(shí)膛曰：“我識馬克，姑一往探，計(jì)亦良得。”配唐色曰：“亞君未嘗謀面，奈何。”嘉實(shí)膛曰：“我為引導(dǎo)。”配唐色終不答。尋又聞馬克憑窗而呼，配唐色亦臨窗應(yīng)之。余與嘉實(shí)膛尾其后。配唐色開軒，余匿軒后。馬克曰：“我遲君十分鐘矣。”配唐色曰：“何為？”馬克曰：“伯爵苦苦在此，沉郁殺人，趣君來為我解穢。”配唐色曰：“有二客在。”馬克曰：“胡不速之去？”配唐色曰：“思欲見君。”馬克曰：“客何名？”配唐色曰：“一嘉實(shí)膛。”馬克曰：“識之。”“一亞猛著彭。”馬克曰：“未之識也。然客速來，得客較勝伯爵。”余思馬克審吾面而忘吾名；然寧使馬克念吾舊事而識之，不愿但識吾面也。嘉實(shí)膛語配唐色曰：“何如？馬克固悅我。”配唐色曰：“不然，彼以君來速伯爵耳。然君見馬克當(dāng)下之，弗使怒我進(jìn)俗客。”余且行且卻，以為此舉若系吾終身之事者，較第一次引見馬克時(shí)，尤極皇惑。甫至門，即聞琴聲。配唐色叩門，琴應(yīng)指歇。門辟，至廳事上，遂抵臥室。見一少年近爐而坐，燈燭燦然。馬克撫琴，意似不適。見配唐色入，并呼余及嘉實(shí)膛同坐。且曰：“吾今日見爾悅甚。向在戲廂，何以不移坐就吾？”配唐色曰：“防公爵至。”馬克曰：“誼為朋友，何害也！”配唐色言次，即告馬克：“君許吾引進(jìn)亞猛乎？”馬克曰：“向已許君挾二友矣。”余近馬克囁嚅言曰：“故已見君。”馬克遲疑。余曰：“向在魯伯懈剛密克戲園中，君居西廂，某友引余見君，爾時(shí)余顢頇之狀，適為君哂；今夕見君，幸不似舊事介介也。”馬克悟，因笑曰：“非君唐突，吾自輕薄可很；今故態(tài)已略更，幸君子恕之！”言次舉皓腕，余即而親之。（此西俗男女相見之禮也。）馬克曰：“甚哉，吾每見生客，輒用狎侮，使人難堪。醫(yī)言吾病在筋，或不謬也。”余即曰：“君病近良已矣。”馬克曰：“此追言前二年事也。”余曰：“記之。”馬克曰：“誰語君者？”余曰：“人盡知之。余審君病，常密訪諸閽者。”馬克曰：“何不留刺？”余曰：“否。”馬克曰：“吾病時(shí)聞閽者言有一少年，時(shí)時(shí)問余病者，即君也耶？”余曰：“然。”馬克曰：“嗟乎！”旋回眸視伯爵曰：“是君所能乎？”伯爵曰：“吾識君，剛二月耳。”馬克曰：“彼識吾，僅五分鐘，而鐘情若此；吾所以鄙汝之戇也。”伯爵語塞。余此時(shí)甚為伯爵慚――因思伯爵之情，未必遜我――。此時(shí)群客在座，恐其難堪，余因亂以他語，曰：“門外聞君琴甚美，請續(xù)前操，以聆雅音。”馬克曰：“客坐，吾琴技嘉實(shí)膛知之。此惟伯爵相對，方可略奏吾技。君貴客，得毋污耳乎！”伯爵強(qiáng)笑曰：“君乃以絕技餉我歟？”馬克曰：“唯其劣也，留以款君。”伯爵無言，以目止之。馬克乃語配唐色曰：“吾向囑君了吾事，今了未？”配唐色曰：“了矣。”馬克曰：“尚有余緒，今且下榻于此。”余曰：“吾兩人在此，恐誤君事。吾幸見君，可以銷前吝矣。請退。”馬克曰：“此不為君語也，吾甚欲君久坐。”伯爵出金表于懷中，曰：“此時(shí)赴會所尚未晚。”馬克無言。伯爵乃執(zhí)馬克手辭。馬克曰：“君何遽遄行？”伯爵曰：“遲恐見厭于君。”馬克曰：“厭固在心，非今日之厭，重于昨日；此后當(dāng)以何時(shí)更至？”伯爵曰：“君許我何日至？”馬克仍曰：“再圖后會。”意愈落寞。伯爵臨去，以目視配唐色。酊唐色皴眉聳肩，似告之以力不能贍者。馬克呼燈送伯爵行，曰：“去矣，吾心肺皆舒矣。”配唐色曰：“伯爵視君厚，君視幾上鐘猶彼所贈；價(jià)不值幾千佛郎乎？”配唐色以手撫鐘弄其機(jī)關(guān)，似甚嗜者。馬克曰：“以彼之物，當(dāng)彼之蠢，時(shí)貢丑態(tài)于吾前，兩較焉吾寬假之者，所值不僅千金也！”余曰：“伯爵甚念君乎？”馬克曰：“彼顛倒之詞，吾若傾聽之，旰食尚不遑也。”于時(shí)馬克且語且撫琴，顧余曰：“吾渴思漿，君等得毋餓乎？”配唐色曰：“吾思雞耳。”嘉實(shí)膛起于座，請出飲市樓。”馬克曰：“無爾，吾遣人以饌來，就飲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