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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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事跡”,均見于《世說新語·任誕》與《晉書·阮籍傳》!稌x書》評論說,此類行為,“其外坦蕩而內(nèi)淳至”。這一論斷,真乃人性之至論。其狂放行為掩飾下的內(nèi)心之淳至,是一種拔俗出塵、瑰麗若霞的“超越形質(zhì)之美”。在《清思賦》中,阮籍將精神遨游與虛幻之美熔為一爐,表達了他對超越形質(zhì)之美的無限向往。
追求“超越形質(zhì)之美”的阮籍,面對著黑暗現(xiàn)實的包圍,一生注定痛苦深重。他只有沉溺酒海,以求得心靈的解脫?墒,酒只能讓人麻醉一時,酒醒時分的孤獨最難將息。阮籍以放誕縱酒為朝隱的同時,內(nèi)心流著傷痛的血。他的愛與絕望,靈魂深處的蒼涼與深沉,在那個花間飛血的時代如此絢麗,于是自殘式的狂飲每每化作窮途之哭。
阮籍有一個癖好,時常獨自一人漫無目的地驅(qū)車而駕。他那輛孤獨的馬車,在如蓋的蒼穹下,在沉默的曠野上,在荒僻的小道上,搖搖晃晃地逶迤前行,載著一個憂郁而微醉的駕馭者,他手中并沒有韁繩,而是滿盈欲灑的酒杯。他不知去何處,也不知有何處可去,一個人在顛蕩的車身中,酒語喧盈。最后,車輪終于停了,路到了盡頭,無處可去。于是,這位駕馭者,傲然獨得,放聲嚎哭。阮籍就這樣在“傲然獨得,縱酒昏酣”中度過了自己倜儻放蕩、沉郁痛苦的殘生,有著許多辛酸,也有著許多真情真性,一切在醉酒中流淌,在宿命中獨立和超脫。
阮籍的窮途之哭,哭出了士人的千般痛苦和萬般無奈,哭盡了歷史的困惑和時代的悲涼。其痛苦在于:想歸隱不能,想和光同塵不能,想盡孝不能,想保持內(nèi)心淳正亦不能。他才高,比興借喻,縱論古今;他氣傲,不諂媚,不阿諛,危言危行。然而,魏晉的烽煙湮沒了他的才、他的識。
阮籍的這一聲窮途之哭,哀哀嚎嚎,在歷史的天空里,已經(jīng)回蕩了許多許多年了。這是他作為一個清醒的知識分子,面對無情的環(huán)境壓迫和無盡的心靈折磨,所能發(fā)出的最強烈也最軟弱的抗議。
我們似乎看見,阮籍哭完了,像個孩子似的抽泣著,拿衣袖擦干眼淚,慢慢爬上他的馬車,慢慢回城里去了。因為,司馬昭和他那幫錦衣玉食的嘍啰們還在等著他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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